安生日子過了兩天。
王桂芬和趙紅英那婆媳倆，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徹底蔫了。
許是被那窩野蜂蟄得太狠，兩人臉上紅腫未消。
整天躲在屋裏不敢見人，院子裏連她們的罵聲都聽不見了。
沈青青樂得清靜。
這兩天，她把地磚下的菜和糙米拿出來，每天變着花樣給女兒們做點吃的。
雖然依舊是清湯寡水，但有了那些蔬菜，粥裏總算是也多了幾分滋味和顏色。
三個女兒的小臉，似乎也比之前紅潤了些。
很快，四十八小時的時限到了。
夜裏，等女兒們都睡熟了，沈青青輕手輕腳地爬下炕。
她挨個給她們掖好被角，又摸了摸她們溫熱的小臉，心裏一片柔軟。
“娘很快就回來。”
她走到那面熟悉的土牆前，那道橢圓形的光門漸漸浮現出來，散發着柔和的光。
沈青青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邁了進去。
天旋地轉的感覺只是一瞬。
下一秒，熟悉的熱浪和喧囂，再一次將她整個人吞沒。
上一次來去匆匆，腦子裏除了找吃的，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這一次，沈青青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終於有功夫，能好好看看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她順着人流，慢慢地往前走。
她看到一個穿着時髦的女人，從一個攤位上挑了一串紅得發紫的果子。
攤主把果子裝進一個薄薄的袋子裏，放在一個會發出“滴滴”聲的鐵盤子上。
然後，女人從兜裏掏出幾張畫着人像的薄紙片遞給攤主。
攤主接過紙片又找了些更小的紙片和幾個亮閃閃的鐵疙瘩給女人。
交易就這麼完成了。
沈青青的腳步頓住了。
她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些薄薄的紙片恐怕就跟她們那裏的糧票、布票差不多。
不，更像是分幣、角幣，是能直接換東西的錢！
有了這個認知，她再看周圍的人，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原來，這個世界不是什麼東西都白給的，也是需要用錢來買的。
這個發現讓她心裏有些發沉。
她身無分文，在這裏，跟個叫花子沒什麼兩樣。
她嘆了口氣，壓下心裏的思緒，腳步一轉，熟門熟路地朝着記憶中那個角落走去。
還是那排綠色的大鐵桶。
還是有不少大爺大媽，正圍在那裏，興致勃勃地“尋寶”。
沈青青也趕緊湊了過去，加入了他們。
她把袖子擼起來，也不嫌髒，伸手就在桶裏翻找起來。
很快，她就有了收獲。
幾個已經冒出嫩芽的土豆，被她從一堆爛菜葉裏刨了出來。
芽子掰掉，剩下的部分還能吃很久。
緊接着，她又看到了一塊被人切掉一半的南瓜。
切口處還很新鮮，黃澄澄的，看着就喜人。
運氣最好的是，她居然翻到了一個塑料盒子。
打開一看，裏面是雞蛋！
雖然大部分都碎了，蛋清蛋黃混在一起，沾滿了盒子內壁。
但還有兩個是完好無損的！
沈青青的心“砰砰”直跳，這可是雞蛋啊！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個完好的雞蛋揣進懷裏。
又把那個沾滿蛋液的盒子蓋好，準備整個帶回去。
這點蛋液刮下來，夠女兒們吃好幾頓了。
她甚至還找到了一小串長了黑斑的香蕉。
皮雖然黑了，但剝開一根嚐了嚐，裏面的果肉軟糯香甜，一點都沒壞。
這東西，女兒們肯定愛吃。
收獲滿滿，沈青青心裏踏實多了。
她正準備把這些“寶貝”裝進自己帶來的布袋裏，忽然想起了家裏的鹽罐子。
那裏面，已經能看到底了。
沒了鹽，飯菜就沒了魂，人吃着也沒力氣。
她又在垃圾桶裏翻找了一陣，可除了爛菜葉子，什麼都沒找到。
鹽這種精貴東西，誰家會舍得扔呢？
她有些失落地直起身，環顧四周。
不遠處，一個攤位上，一袋一袋的白色粉末碼得整整齊齊。
攤位前掛着個牌子，上面寫着一個她不認識的字，但旁邊畫着一個鹽袋子的簡筆畫。
就是鹽！
沈青青的喉嚨動了動。
可她沒有那些紙片，買不了。
一股無力感涌上心頭。
難道，她只能撿這些別人不要的東西，永遠也得不到那些真正需要的東西嗎？
就在她準備放棄，打算先回去的時候。
旁邊傳來的一陣對話，讓她猛地停住了腳步。
“王大爺，今兒個又來這麼早啊？”
一個攤主跟一個正在整理廢品的老大爺打着招呼。
“是啊！”
王大爺笑呵呵地回答，露出一口黃牙。
“早點出來多撿點，積少成多，也能換幾個錢給孫子買糖吃。”
說着，王大爺就把一捆壓得扁扁的硬紙殼，和一大袋子透明的瓶瓶罐罐，都遞給了那個攤主。
攤主接過來，往一個大秤上一放，看了眼上面的數字。
然後就從自己的錢兜裏，數出幾張那種薄薄的紙片，遞給了王大爺。
沈青青整個人都定住了。
那些……
那些被當成垃圾扔掉的硬紙殼和破瓶子，竟然……
能換錢？！
她像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一樣，心髒狂跳不止。
原來，在這個世界，賺錢的路子，不止一條！
她看着王大爺把那幾張紙片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然後又推着他的小破車，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低頭在路邊的垃圾桶裏翻找着什麼。
沈青青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
她也可以撿啊！
只要撿了這些東西去換成錢，她不就能買鹽了嗎？
甚至，還能買米，買面，買肉！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在她心裏瘋狂地生長。
她不再遲疑，把撿到的菜和食物先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藏好。
然後就遠遠地跟在了那個王大爺身後。
她學着王大爺的樣子，眼睛在地上、在垃圾桶裏仔細地搜索。
王大爺撿起一個被人喝光了水的透明瓶子，扔進自己的袋子裏。
沈青青就在下一個垃圾桶裏，也找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瓶子，緊緊攥在手裏。
王大爺從一個店鋪門口，拖出一個被拆開的、印着花花綠綠圖案的大紙盒子。
沈青青就跑到另一個巷子口，也撿起一個被人丟棄的、小一些的紙盒子，費力地將它踩扁。
她手裏攥着有些溼漉漉的塑料瓶，和那塊並不幹淨的硬紙板，心裏卻比什麼都高興。
她有了賺錢的門路了，可以讓她的女兒們不再挨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