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
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氣和高級香薰的味道撲面而來。
與這股味道一起涌來的,還有一道不加掩飾的阻攔身影。
“先生,您好。”
一個穿着筆挺馬甲、打着領結的年輕侍者。
伸出手,彬彬有禮地攔在了陳夜面前。
“不好意思,我們餐廳對着裝有要求。”
侍者的臉上掛着職業化的微笑,但那份微笑並沒有到達眼底。
他的視線,正不着痕跡地。
從陳夜那件皺巴巴的睡衣上,滑到他腳下那雙拖鞋上。
那份隱藏在禮貌之下的鄙夷,根本藏不住。
陳夜停下腳步。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
確實,有點離譜。
【操,吃個飯而已,講究還真他媽多。】
他心裏罵了一句,但臉上沒什麼多餘的反應。
他上輩子連KTV公主的台都出過。
什麼奇裝異服沒見過,早就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
周圍,一些正在用餐的客人,已經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
一道道好奇的視線,投了過來。
“不用那麼麻煩。”
陳夜抬起頭,對着侍者很平靜地開口,“給我找個位置就行。”
侍者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先生,真的很抱歉,這是我們餐廳的規定……”
“規定?”
陳夜忽然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
那名年輕的侍者,竟然被他這一下,搞得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什麼規定?把你們經理叫來。”
陳夜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侍者的額頭,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
他顯然沒處理過這種情況。
很快,一個看起來像是大堂經理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過來。
他比年輕侍者要沉穩得多。
臉上掛着更加無可挑剔的笑容。
“這位先生,晚上好,我是本餐廳的經理,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吃飯。”陳夜言簡意賅。
經理的笑容一滯,隨即又恢復如常。
他看了一眼陳夜的打扮,然後用委婉的口吻說。
“先生,非常抱歉,爲了保證所有客人的用餐體驗。
我們餐廳確實有一個小小的着裝建議……”
“建議?”
陳夜打斷了他。
“既然是建議,那就代表我可聽,可不聽,對嗎?”
經理的腦門也開始冒汗了。
“從法律上講,你們作爲向不特定公衆開放的經營場所。
除非有明確的法律規定或在入口醒目位置提前公示了你們的強制性規定。
否則,你們就無權拒絕任何一個願意支付對價的消費者。”
陳夜不緊不慢,一字一句。
“現在,請你告訴我,是哪條法律規定了公民不能穿睡衣就餐?
還是說,你們的強制性規定,貼在了我進門前就能看到的地方?”
此時前身的相關法條和邏輯,清晰地在他腦中浮現。
經理徹底懵了。
他只是一個餐廳經理,哪裏懂這些。
他只知道,放一個穿睡衣的人進來。
會拉低整個餐廳的格調,會得罪其他更尊貴的客人。
陳夜看着他那副爲難的樣子。
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黑色的銀行卡。
直接拍在了經理面前的迎賓台上。
“或者,你覺得我付不起錢?”
那張通體漆黑,只在角落裏有一個低調LOGO的卡片,讓經理的瞳孔猛地一縮。
作爲頂級餐廳的經理,他當然認識這張卡。
這他媽是無限額度的黑金卡!
經理臉上的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穿着睡衣的男人,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小覷。
能擁有這種卡的人,哪個不是跺一跺腳,整個新城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這種人,別說穿睡衣,就算光着屁股來吃飯,也沒人敢攔!
是他有眼不識泰山了!
“先生!您說的對!是我膚淺了!是我不懂規矩!”
經理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對着陳夜,就是一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們餐廳,隨時歡迎您這樣尊貴的客人光臨!”
他直起身,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我馬上給您安排位置!”
周圍那些看熱鬧的客人,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精彩起來。
剛才的嘲弄和鄙夷,瞬間變成了震驚和敬畏。
陳夜冷哼一聲,收回了卡。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他跟着那個點頭哈腰的經理,走進餐廳。
經理親自把他領到了一個靠窗的絕佳位置,然後又親手爲他拉開椅子。
“先生您稍坐,我馬上讓服務員過來爲您點餐。”
說完,又是一個鞠躬,才小心翼翼地退下。
很快,一個長相甜美的女服務員走了過來。
將一本厚重的菜單,恭敬地遞到陳夜面前。
陳夜接過來,隨手翻開。
然後,他就愣住了。
菜單上,全是些彎彎繞繞的鬼畫符,一個漢字都找不到。
【這寫的都是什麼幾把玩意兒?】
他兩眼一抹黑。
服務員看他半天不說話,貼心地介紹道。
“先生,我們今天的主廚推薦是法式香煎鵝肝。
還有澳洲M12級的牛排,需要我爲您介紹一下嗎?”
陳夜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看不懂。
太丟人了。
他伸出手指,在菜單上隨便劃拉了一下。
指着一張看起來肉最多的圖片。
“這個。”
他又翻了一頁,指着另一張看起來分量很足的圖片。
“還有這個。”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他一口氣,指了五六樣配圖看起來最實在的菜。
完全不管那是什麼東西。
女服務員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一個人,點這麼多?
但她看着陳夜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沒敢多問。
“好的,先生,請您稍等。”
等菜的功夫,陳夜百無聊賴地打量着周圍。
不得不說,有錢人的世界,確實講究。
悠揚的小提琴聲,衣着光鮮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壓低了聲音,動作優雅。
跟他上輩子在KTV裏看到的那些醉醺醺的富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很快,菜上來了。
第一道,就是那塊他點的,圖片上看起來最大的戰斧牛排。
巨大的盤子裏,一塊幾乎比他臉還大的牛排。
滋滋地冒着熱氣,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陳夜的食指大動。
他拿起桌上的餐具,準備大快朵頤。
然後,他又愣住了。
左手一把叉子。
右手一把刀子。
【筷子呢?】
【沒筷子怎麼吃?】
他扭頭看了看旁邊一桌。
一對情侶,正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切割着盤子裏的食物,然後用叉子送進嘴裏。
動作熟練又優雅。
陳夜皺了皺眉。
【真他媽麻煩。】
他學着別人的樣子,用左手的叉子按住牛排,右手拿起刀子,開始切。
然而,那塊看起來鮮嫩多汁的牛排,在他手下,卻變得無比堅韌。
他用了半天勁,刀刃在牛排表面滑來滑去,就是切不下來。
“呲啦——”一聲。
叉子沒按穩,整塊牛排在盤子裏打了個滑,差點飛出去。
盤子和刀叉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周圍的視線,再一次聚焦到了他身上。
這一次,那些視線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笑意。
“噗嗤……”
不遠處,一個化着濃妝的女人,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她身邊的男伴,趕緊碰了碰她,示意她小聲點。
但那份優越感,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笑你媽呢?】
陳夜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老子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耍猴的!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底層小人物的執拗和匪氣,瞬間爆發。
去他媽的優雅!
去他媽的規矩!
陳夜“哐當”一聲,把手裏的刀叉,直接扔在了桌子上。
在整個餐廳驚愕的注視下。
他伸出雙手,直接抓住了那塊滾燙的戰斧牛排的骨柄。
然後,就那麼舉着,湊到嘴邊。
張開大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撕下一大塊肉,旁若無人地在嘴裏大嚼特嚼。
整個餐廳,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仿佛在看一個從原始森林裏跑出來的野人。
陳夜完全無視了那些視線。
他只覺得,爽!
這他媽才叫吃肉!
用刀叉一小塊一小塊地切,那叫喂鳥!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塊巨大的戰斧牛排啃得幹幹淨淨。
然後,他又把魔爪伸向了其他的菜。
鵝肝?直接用手抓着往嘴裏塞。
龍蝦?直接掰斷,吸裏面的肉。
他吃得滿嘴是油,汁水順着嘴角往下淌。
那吃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卻也帶着一種酣暢淋漓的,野性的美感。
周圍的客人,已經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徹底的無語和厭惡。
不少人,已經放下了餐具。
叫來服務員買單,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陳夜把所有菜一掃而空。
打了個飽嗝。
他用餐巾胡亂擦了擦嘴和手。
然後沖着不遠處已經石化的服務員,打了個響指。
“買單。”
服務員魂不守舍地飄了過來,遞上賬單。
陳夜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把黑卡丟給她。
付完錢,他站起身。
在一衆復雜的注視下,邁着四平八穩的步子,走出了餐廳。
站在夜晚的街頭,吹着涼風,陳夜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他摸了摸肚子。
【媽的,死貴死貴的,根本沒吃飽。】
【萬惡的資本家!】
他忽然有點想念KTV裏的公主了。
倒不是想念別的,就是想看看這個世界的公主,跟上輩子的有什麼不同。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
他放棄了打車的念頭,鑽進了旁邊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子。
這裏,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空氣中,彌漫着油煙和孜然混合的香氣。
路邊,是一家簡陋的燒烤攤。
幾張油膩膩的桌子,幾個塑料凳子。
老板是個光着膀子,滿身汗水的中年大叔。
陳夜走過去,往凳子上一坐。
“老板,兩串大腰子,二十串肉,再來兩瓶啤酒!”
“好嘞!”
啤酒很快就上來了。
陳夜啓開瓶蓋,對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帶走了滿身的燥熱。
一個字。
爽!
很快,烤好的腰子和肉串也端了上來。
滋滋冒油,香氣撲鼻。
陳夜拿起一串大腰子,狠狠咬了一口。
外焦裏嫩,油香四溢。
這,才是人間煙火。
他一邊擼串,一邊喝着啤酒,腦子裏開始盤算接下來的事。
明天,江語嫣。
那個渾身帶刺的妖精。
老地方見。
陳夜喝完最後一口酒,把空瓶子往桌上一頓。
臉上,浮現出一抹充滿挑戰意味的笑意。
見就見。
老子今天剛吃了腰子。
誰怕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