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61年秋，東京的楓葉開始染紅。
源稚家宅邸的書房內，源稚一放下手中的鎏金請柬。請柬以宮廷御用的雲錦紙制成，邊緣飾有十六瓣菊紋暗花，內文以工整的毛筆字書寫——那是宮內廳發出的正式邀請，邀請源稚一郎於三日後前往皇宮，參加秋季賞楓茶會。
“天皇陛下親自點名邀請的年輕企業家，您是唯一一位。”山田的聲音裏有着難以抑制的激動，“宮內廳的使者說，陛下對您一年來在經濟領域的創新表現很感興趣。”
源稚一的手指拂過請柬上的菊紋。在日本，這是皇室的象征，也是最高榮譽的標志。一年時間，他從一個被家族視爲恥辱的“瘋少爺”，變成了天皇的座上賓。這樣的躍升速度，即使在昭和時代經濟騰飛的日本，也堪稱傳奇。
“三菱那邊有回復了嗎？”他問。
“今天早上，三木正彥社長親自來電。”山田遞上另一份文件，“三菱同意了我們提出的合作框架。半導體領域成立合資公司，海外市場開發共享渠道，護衛艦項目……他們放棄了。”
源稚一瀏覽着協議草案，點了點頭：“告訴法務部，三天內完成最終版本。籤字儀式安排在茶會後一周。”
“還有……”山田猶豫了一下，“豐田家的長子豐田章一郎發來邀請，希望與您共進晚餐。”
源稚一抬頭：“理由？”
“沒有明說，但據我們的情報，豐田汽車正面臨轉型困境。美國市場的貿易摩擦，國內勞工成本上升，加上新興的電子技術沖擊……他們可能需要新的資本和技術。”
源稚一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汽車產業，這是日本經濟的支柱，也是三井、三菱等老牌財閥深耕數十年的領域。如果能夠切入……
“安排在下周。”他說，“地點由他們定，但安保由我們負責。”
“明白。”
山田離開後，源稚一獨自站在窗前。庭院裏的楓樹已有幾片葉子轉紅，在晨光中如同燃燒的火焰。他想起兩千年前的長安，未央宮的秋日，漢武帝賜宴功臣時的場景。那時的榮耀，如今的榮耀，跨越時空的呼應。
但這一次，他的心中多了一份牽掛。
拿起電話，他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響了三聲後，對面傳來輕柔的聲音：“喂？”
“明菜，是我。”源稚一的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今晚有空嗎？”
“今晚……”中森明菜似乎在查看日程，“七點以後可以。有個電台節目錄制，大概六點半結束。”
“我去接你。”源稚一說，“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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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四十分，NHK大樓後門。
源稚一的車停在街角，他靠在車門上，看着工作人員通道。深秋的風已經帶着涼意，他穿着駝色的羊絨大衣，與周圍匆忙下班的人群格格不入。
門開了，中森明菜走出來。她穿着米白色的風衣，圍巾裹住了大半張臉，但那雙眼睛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看到源稚一，她快步走來，眼中帶着笑意。
“等很久了嗎？”她問。
“剛到。”源稚一爲她打開車門，“冷嗎？”
“還好。”中森明菜坐進車裏，取下圍巾，露出一張略顯疲憊但依然美麗的臉，“今天錄制了三檔節目，嗓子都有點啞了。”
源稚一從保溫杯中倒出一杯溫熱的蜂蜜水遞給她：“先潤潤喉。帶你去吃點東西。”
車駛入東京的夜色。他們沒有去那些高級餐廳，而是穿過狹窄的街道，最終停在一家看起來普通的居酒屋前。但走進去才發現，裏面空無一人——整個店已經被包下。
“這是……”中森明菜驚訝地看着整潔的店內。
“老板是我朋友的父親。”源稚一解釋，“今天專門爲我們營業。”
店主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看到源稚一後深深鞠躬，沒有多問，直接引他們到最裏面的包間。房間不大，但布置得溫暖舒適，桌上是準備好的新鮮食材。
“想吃點什麼？”源稚一問，“老板的特長是河豚料理，但需要提前準備。今天我們可以試試烤物和鍋物。”
中森明菜看着菜單，眼睛亮了起來：“我想吃烤銀杏和雞肉串。還有……關東煮。”
“好。”源稚一轉向店主，“麻煩您了。”
等待料理的時候，兩人對坐着喝茶。中森明菜捧着茶杯，忽然說：“我聽說……你被邀請參加皇宮的茶會。”
“消息傳得真快。”源稚一微笑。
“演藝圈也是消息靈通的地方。”她低頭看着杯中旋轉的茶葉，“大家都說，源稚家的繼承人現在是東京最受矚目的人。”
“那你呢？”源稚一問，“你怎麼看？”
中森明菜沉默了一會兒：“我爲你高興。但是……也有點害怕。”
“怕什麼？”
“怕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她終於說出了心裏話，“你是財團的繼承人，是天皇的座上賓。而我……”
“而你是我今晚坐在這裏的理由。”源稚一打斷她，聲音堅定，“明菜，地位、財富、榮譽，這些都是外在的東西。我經歷過比這更極端的境遇——從巔峰到谷底，從萬衆矚目到一無所有。所以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
店主適時地端上料理，打破了短暫的沉默。烤銀杏的香氣，雞肉串滋滋作響的聲音，關東煮的熱氣蒸騰——一切都溫暖而真實。
吃飯時，源稚一提起了另一件事：“下個月，源稚財團要舉辦成立六十周年慶典。我想邀請你做特別嘉賓，不是以藝人身份，而是以我的女伴身份。”
中森明菜夾着銀杏的手停住了：“這意味着……”
“意味着我想讓所有人知道，你對我很重要。”源稚一直視她的眼睛，“我知道這會給你帶來壓力，媒體的關注，輿論的議論。所以如果你不願意，我完全理解。”
她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他：“一郎，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認識才一年多，而你爲我做了那麼多——幫我解決麻煩，在公開場合維護我，甚至爲了我和三菱那樣的財團對抗……”
“因爲我第一次看到你時，就認定了。”源稚一的回答簡單而直接，“這不是這個時代的浪漫說法，而是事實。有些人，一旦遇見，就知道是命中注定。”
中森明菜的臉紅了，但這次她沒有移開目光：“那……如果我答應做你的女伴，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不是現在這樣，偶爾見面，而是真正地……”
“我會。”源稚一握住她的手，“以我的生命起誓。”
那是漢朝將軍最鄭重的誓言。中森明菜雖然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她能感受到那份重量。
“那……我答應。”她說。
就在這時，店主又端上了一道菜——不是他們點的，而是一碗精致的水信玄餅，透明如水晶，裏面封着一朵小小的櫻花。
“這是？”中森明菜驚訝。
“老板的禮物。”源稚一微笑，“他說，這是給重要客人的祝福。”
水信玄餅在燈光下晶瑩剔透，櫻花在其中永恒綻放。中森明菜看着這道料理，眼中泛起感動的淚光。
晚餐後，源稚一送她回家。在公寓樓下，中森明菜忽然說：“茶會那天，你會穿什麼？”
“宮內廳規定了晨禮服。”源稚一說，“很傳統的款式。”
“我可以看看嗎？”她問，“不是那天，是之前。我想看看你穿正式禮服的樣子。”
源稚一略感意外，但點頭：“好。茶會前一天，我來接你。”
“嗯。”中森明菜微笑，“那……晚安。”
“晚安。”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門後，源稚一才回到車上。山田從副駕駛轉過頭：“少爺，住友財團的邀請函到了。是住友晴彥會長親筆籤名的。”
源稚一接過那份厚重的信封。住友財團，日本四大財閥之一，歷史可追溯到江戶時代，根基深厚，比三井、三菱更加傳統保守。他們的主動邀請，意味深長。
拆開信封，內容簡潔而莊重：邀請源稚一郎於兩周後前往京都，參加住友家的私人茶道會，並“商討重要事宜”。
“京都……”源稚一沉吟，“回復他們，我會準時出席。”
“需要準備什麼嗎？”山田問。
“準備一份厚禮。”源稚一說，“住友家崇尚傳統，禮物要有底蘊，但不能顯得炫耀。另外，調查一下住友晴彥最近的動向，特別是他和政界的關系。”
“明白。”
車駛向銀座。源稚一看着窗外掠過的東京夜景，思緒在多個戰場間穿梭——皇宮茶會的禮儀，與豐田的談判策略，住友財團的意圖，還有明菜在周年慶典上將要面對的一切。
每一場都是硬仗。但他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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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皇宮，吹上御苑。
秋季賞楓茶會在皇室專用的茶室“清風軒”舉行。受邀者僅十二人，除了源稚一，都是六十歲以上的政經界元老。當最年輕的源稚一走進茶室時，所有人都投來審視的目光。
茶道大師千宗易的後人主持茶會，每一步都遵循四百年前傳下的古禮。源稚一跪坐在榻榻米上，姿勢標準得讓幾位老派人物暗自驚訝——那種從容與沉穩，仿佛他一生都在這樣的場合中度過。
事實上，漢朝的宮廷禮儀比這更加繁復嚴謹。對源稚一而言，這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的儀式。
茶會進行到一半，天皇陛下駕臨。所有人伏身行禮，源稚一按照事先學習的禮儀，動作流暢自然。
“平身。”天皇的聲音溫和，“今日是私人之會，不必拘禮。”
衆人重新坐定。天皇的目光掃過在場者，最終落在源稚一身上：“這位就是源稚家的年輕繼承人吧？”
“是，陛下。”源稚一微微躬身。
“聽聞你在短短一年內，讓源稚財團的市值增長了百分之七十。”天皇緩緩說道，“還促成了與三井、三菱的合作。這樣的成就，即使在經濟發展迅速的今天，也很少見。”
“承蒙陛下誇獎，是時代的機遇和祖父的教導。”源稚一回答得體。
“不僅僅是機遇和教導。”天皇微笑，“我讀過你的幾篇商業論述，對日本經濟未來的見解很有獨到之處。特別是關於技術革新與傳統產業結合的觀點，深得我心。”
茶室內一片寂靜。天皇對一個年輕企業家如此公開贊賞，這是極少有的。
茶會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經不同。源稚一成爲了隱形的中心，那些原本對他持保留態度的元老們，開始重新評估這個年輕人。
結束時，天皇離開前，特意對源稚一說：“源稚君，日本需要像你這樣有遠見的年輕人。繼續努力。”
“謹遵陛下教誨。”源稚一深深鞠躬。
走出皇宮時，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灑在護城河上。等候在外的媒體記者們想要上前采訪，但被宮內廳人員禮貌地攔住。
山田迎上來，難掩激動：“少爺，宮內廳的消息已經傳出來了。天皇陛下的贊賞，這比任何商業成就都更有價值！”
源稚一的表情卻很平靜：“榮耀來了，責任也更重了。回公司，豐田章一郎的晚餐是明天吧？”
“是的，安排在帝國酒店。”
“準備好所有資料。”源稚一坐進車裏，“包括我們最新的電動汽車研發進展。”
“少爺，您是想……”
“不是想，是要。”源稚一看向窗外，皇宮在暮色中漸行漸遠，“豐田是日本汽車的象征，但如果不能順應時代變化，象征也會成爲化石。源稚家要做的，不是收購一個舊時代的巨頭，而是創造一個新的時代。”
車駛入暮色。源稚一的手機震動，是中森明菜發來的短信：“茶會順利嗎？”
他回復：“很順利。明天有空嗎？帶你去看禮服。”
幾乎是立刻，回復來了：“好。錄制下午四點結束。”
源稚一放下手機，閉上眼睛。腦海中，皇宮茶會的莊重，與明菜微笑的臉龐交替浮現。前者是他在這個時代取得的成就，後者是他穿越兩千年時光尋找的意義。
兩者都很重要。而他，會同時守護。
東京的燈火漸次亮起，照亮這座繁華而復雜的都市。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跨越時空的故事還在繼續書寫。而故事的主角，已經準備好迎接下一場挑戰——無論是商業戰場，還是情感征途。
旭日已經升起，而更廣闊的天空，正等待他去征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