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四月，臨湘城的春雨綿綿不絕，湘江水漲，江面比平日寬了數丈。
柳明站在公府正殿的窗前，望着檐前雨簾，手中握着一卷剛從襄陽送來的密報。探子以商旅身份混入襄陽，帶回的消息令人心驚：曹操在許都集結大軍三十萬，戰船千艘，糧草輜重堆積如山。更關鍵的是，曹操已任命曹仁爲征南將軍，夏侯惇爲副，不日將南下。
“主公，孟先生與馬先生到了。”趙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柳明轉身，見孟公威與馬良匆匆入內，兩人衣袍下擺都被雨水打溼，顯是接到消息便立刻趕來。
“坐。”柳明將密報遞給二人，“曹軍異動，恐有大舉南下之意。”
孟公威看完密報，神色凝重：“曹操平定北方後，休整三年，如今糧草充足，兵精將勇。此次南下，必是沖着荊州全境而來。”
馬良補充：“且此次曹軍水陸並進，戰船千艘，顯是有備而來。周瑜在柴桑的水軍雖強，但恐難獨擋。”
“劉備方面有何消息？”柳明問。
“諸葛亮遣人送信，言劉備已回江陵，正加緊備戰。”馬良取出一封信，“孔明在信中建議，三家應盡快會盟，共商御敵之策。”
柳明展開信，諸葛亮筆跡清秀，但字裏行間透着緊迫：“曹賊勢大，非一家可敵。孫、劉、柳三家當同心協力，方有一線生機。若各自爲戰，必爲曹賊所破...”
“孔明先生所言極是。”柳明放下信，“但三家會盟，地點選在何處？”
孟公威沉吟：“江陵爲劉備治所，柴桑爲周瑜水寨，臨湘爲我方根基。選任何一處，另兩家都會疑慮。不如...選在夏口，此地爲三家交界，且地勢開闊，可防埋伏。”
“夏口...”柳明思索，“好，就定在夏口。季常，你即刻遣使往江陵、柴桑，約定五月十五，三家會盟於夏口。”
“諾。”
馬良匆匆離去安排。孟公威則留下與柳明商議細節。
“此次會盟，主公需親自前往。”孟公威道，“劉備、孫權必親至，主公若不去，顯得誠意不足。”
柳明點頭：“我明白。但需做萬全準備。子龍隨我同去，再帶五百精兵。黃忠駐守臨湘，霍峻守武陵，魏延訓練水軍，隨時準備接應。”
“還有一事。”孟公威壓低聲音，“周瑜對主公主見已深，此次會盟，恐會發難。主公需有所準備。”
“我有分寸。”
五月初，荊南已是初夏。柳明率趙雲及五百精兵，乘十艘戰船順江而下，前往夏口。蔡琰送至碼頭，眼中難掩憂色。
“夫君此去，務必小心。”蔡琰爲柳明整理衣袍，“周瑜非善類，孫權雖爲盟友，但利益面前，難保不變。”
柳明輕撫妻子臉頰：“放心，我會平安歸來。你在臨湘，也需小心。若事有變，按計劃行事。”
蔡琰點頭，目送船隊遠去。
船行三日，抵達夏口。此地扼長江、漢水交匯，地勢險要。劉備已提前到達，在江邊扎營。見柳明船隊，親自出迎。
“文淵公，別來無恙。”劉備執柳明手，神色真誠。
柳明還禮：“玄德公風采更勝往昔。益州之事可還順利？”
“托公之福，益州已定。”劉備嘆道，“只是曹操勢大，令人憂心。”
兩人入帳敘談。劉備帳中，諸葛亮、龐統、法正等謀士俱在，關羽、張飛、趙雲（劉備麾下）等武將肅立。柳明這邊，只有趙雲與馬良隨行。
“孔明先生，士元先生，久違了。”柳明拱手。
諸葛亮還禮：“荊南公親至，亮感佩。此次曹軍來勢洶洶，若三家不能同心，江南危矣。”
龐統相貌奇特，但目光炯炯：“統聞荊南公在江東化解危機，智勇雙全。此次會盟，還望公能力促三家團結。”
正說着，帳外傳來號角聲。孫權船隊到了。
孫權乘樓船而來，船高五層，旌旗招展。周瑜、魯肅、張昭、呂蒙等文武隨行，陣勢浩大。
三家首腦會面，氣氛微妙。
夏口江邊搭起高台，三家各據一方。劉備居左，孫權居右，柳明居中稍後——這是按實力排序，柳明雖據荊南，但畢竟資歷最淺。
會盟開始，孫權率先開口：“曹賊南下，江南危急。今日三家會盟，當推舉盟主，統一號令，方能抗敵。”
周瑜接口：“吳侯坐鎮江東，帶甲二十萬，水軍天下無敵。盟主之位，當屬吳侯。”
關羽冷哼一聲：“吾兄乃漢室宗親，左將軍，宜領盟主。”
氣氛頓時緊張。
柳明適時開口：“二位且聽我一言。盟主之位，關乎抗曹成敗，當選德高望重、能服衆心者。吳侯雄才，玄德公仁德，皆可勝任。但...既爲三家會盟，何不設三人共議之制？重大決策，三人共商，少數服從多數。如此，既保三家平等，又可統一號令。”
諸葛亮眼中閃過贊賞：“荊南公此議甚妥。三家平等共議，可免猜忌。”
魯肅也道：“肅附議。”
周瑜雖不悅，但見劉備、柳明都同意，孫權也微微點頭，只得作罷。
於是定下規矩：設三人議事會，孫權、劉備、柳明爲成員；軍事上，周瑜爲都督，總領水軍；關羽、張飛、趙雲（劉備麾下）統陸軍；柳明部爲後軍，負責糧草補給。
“然糧草從何而來？”周瑜忽然問，“三家聯軍，不下二十萬，每日耗糧驚人。”
柳明早有準備：“荊南、交州近年豐收，存糧可支三年。我可提供聯軍半年糧草，但後續需三家共同籌措。”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半年糧草，至少百萬石，柳明竟能一口承擔。
孫權動容：“公真義士也！”
劉備也道：“文淵公高義，備感佩。”
周瑜則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會盟繼續，商議具體部署。周瑜主張以水軍爲主，依托長江天險，與曹軍決戰於江面。諸葛亮則認爲，曹軍勢大，不可硬拼，當用火攻、詐降等計，出奇制勝。
柳明提出：“曹軍遠來，補給線長。我可派水軍襲擾其糧道，斷其糧草。同時，在江南廣布疑兵，迷惑曹軍。”
“公欲派多少水軍？”周瑜問。
“五千水軍，百艘戰船。”柳明朗聲道，“由魏延統領，隨時聽候周都督調遣。”
這是表明態度：荊南願出兵參戰，且服從周瑜指揮。周瑜神色稍緩：“公既有此心，瑜感激。”
會盟三日，定下抗曹方略：周瑜率水軍主力駐柴桑，關羽守江陵，張飛守公安，劉備坐鎮夏口協調。柳明軍負責糧草供應及襲擾糧道。
盟約籤訂，三家獻血爲盟。儀式上，孫權、劉備、柳明各割腕滴血入酒，共飲盟誓。
“皇天後土，實鑑此心。背盟忘義，天人共戮！”
盟誓聲響徹江岸。
會盟結束，各自回營準備。柳明正要登船，周瑜忽然來訪。
“公請留步。”周瑜獨自一人，未帶隨從。
柳明示意趙雲等人退開：“都督有何指教？”
周瑜看着柳明，目光復雜：“公在江東之言，瑜記憶猶新。公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只是...”他頓了頓，“此次抗曹，關乎江南存亡。望公以大局爲重，莫存二心。”
柳明坦然：“都督放心，曹賊乃天下公敵，明必竭力抗之。只是...明也有一言相告。”
“請講。”
“曹操勢大，但並非不可戰勝。”柳明道，“關鍵在於三家齊心。若內部猜忌，縱有長江天險，也難保江南。”
周瑜沉默片刻，拱手：“公之言，瑜謹記。告辭。”
看着周瑜離去的背影，柳明知道，這位江東美周郎，對自己仍有戒心。但至少，在抗曹這個大前提下，暫時不會翻臉。
回程船上，馬良憂心道：“周瑜雖表面客氣，但心中仍有芥蒂。我軍需防其暗算。”
“我知。”柳明道，“所以只派魏延率五千水軍參戰，主力仍駐荊南。同時，令黃忠、霍峻加強戒備，防江東偷襲。”
趙雲問：“主公真信三家能同心抗曹？”
柳明望向滾滾長江：“不信也得信。曹操勢大，三家若不同心，必爲所滅。此乃生死存亡之際，縱有私心，也需暫放。”
船回臨湘，柳明立即部署。命魏延率五千水軍、百艘戰船東下，聽周瑜調遣。同時，在臨湘設立糧草轉運司，由蔣琬負責，統籌糧草調配。
五月末，第一批糧草十萬石運往夏口。劉備親自接收，感激不已。
六月，曹軍前鋒抵達襄陽。曹操令曹仁爲先鋒，率軍五萬南下，直撲江陵。
戰報傳至臨湘時，柳明正在公府與蔡琰弈棋。看完戰報，他放下棋子：“開始了。”
蔡琰輕聲道：“此戰若勝，江南可保十年太平；若敗...”
“不會敗。”柳明握緊她的手，“縱使歷史軌跡難改，我也要爭一線生機。”
七月，曹仁軍圍江陵。關羽堅守不出，憑城固守。江陵城高池深，曹仁連攻十日，未能破城。
周瑜在柴桑集結水軍，準備沿江西上，解江陵之圍。但曹操親率大軍二十萬，已至江陵以北的當陽，隨時可能南下。
夏口，劉備急召諸葛亮商議。
“軍師，雲長被困江陵，公瑾水軍未動，當如何是好？”
諸葛亮搖扇：“主公勿憂。亮有一計，可解江陵之圍。”
“何計？”
“請荊南公出兵。”諸葛亮道，“柳明在荊南有兵十萬，若其出兵攻曹仁側翼，曹仁必分兵應對，江陵之圍自解。”
劉備猶豫：“但柳明已承擔糧草重任，再令其出兵，恐難答應。”
“亮親往臨湘勸說。”
諸葛亮乘快船西上，三日後抵臨湘。柳明聞孔明親至，出城相迎。
“孔明先生匆匆而來，必有要事。”柳明引諸葛亮入府。
諸葛亮直言：“江陵危急，亮特來請公出兵相助。”
柳明沉吟：“明已派魏延率水軍聽周都督調遣，再出兵，恐荊南空虛。”
“公勿憂。”諸葛亮道，“江東目標在曹，不在荊南。且公出兵，不需太多，一萬足矣。從武陵北上，攻曹仁側後。曹仁分兵應對，江陵壓力自減。”
“那周都督的水軍...”
“周瑜在等時機。”諸葛亮目光深邃，“曹軍水陸並進，周瑜欲待其半渡而擊。但江陵若失，長江天險破矣。故需公先出兵，爲周瑜創造時機。”
柳明思索良久：“好，我出兵。但需玄德公承諾一事。”
“何事？”
“若此戰勝，曹軍北退，三家需重新劃定疆界。”柳明朗聲道，“我要襄陽。”
諸葛亮一震：“襄陽？”
“對。”柳明堅定，“襄陽乃荊州咽喉，得襄陽，可保荊南安全。且襄陽富庶，可補荊南不足。”
諸葛亮沉默。襄陽是荊州重鎮，劉備、孫權都想要。柳明此求，確實大膽。
“此事...亮需稟明主公。”
“可。”柳明道，“但我軍明日便出發。無論玄德公是否答應，我都會出兵救江陵。”
諸葛亮感動：“公高義，亮佩服。”
當夜，諸葛亮飛鴿傳書夏口。劉備接信，與龐統、法正商議。
龐統道：“柳明要襄陽，胃口不小。但眼下江陵危急，若不答應，恐其不出兵。”
法正則說：“襄陽在曹操手中，能否取下尚是未知。不如先答應，待戰後再說。”
劉備權衡利弊，最終回信：若柳明助解江陵之圍，戰後三家共議襄陽歸屬。
這回答含糊，但柳明知道，這是劉備能做的最多承諾。
八月，柳明命黃忠守臨湘，自與趙雲率軍一萬，從武陵北上。同時，令霍峻加強武陵防務，防江東偷襲。
軍隊行至夷陵，遭遇曹軍巡邏隊。趙雲率前鋒出擊，斬敵三百，餘者潰逃。
消息傳至江陵，曹仁大驚：“柳明從南而來？”
副將於禁道：“柳明據荊南，兵力不弱。若其與關羽內外夾擊，我軍危矣。”
曹仁當機立斷，分兵一萬，由於禁率領，南下阻擊柳明。
柳明軍在夷陵山道設伏，於禁中計，大敗，損兵三千，退回江陵。
此戰雖小，但震動曹軍。曹仁不敢再全力攻城，分兵防守側翼。
江陵壓力頓減，關羽趁機出城反擊，小勝一場。
消息傳至柴桑，周瑜撫掌大笑：“柳文淵果有膽略！傳令，水軍明日出發，西進江陵！”
江東水軍千艘戰船，浩浩蕩蕩，溯江而上。周瑜坐鎮樓船，魯肅、呂蒙、甘寧、周泰等將隨行。
九月初，周瑜水軍抵江陵江面。曹仁令水軍迎戰，雙方在江上大戰。
此戰慘烈。江東水軍雖勇，但曹軍戰船衆多，且裝備精良。激戰三日，未分勝負。
柳明在夷陵得知戰況，對趙雲道：“周瑜欲與曹軍決戰，但曹軍勢大，硬拼不利。需出奇計。”
“主公有何妙計？”
“火攻。”柳明目光炯炯，“此時正值秋末，西北風起。若以火船沖入曹軍水寨，可成大功。”
趙雲疑惑：“但曹軍水寨在江北，火船需過江面，恐被攔截。”
“所以需配合。”柳明道，“我可寫信給周瑜，約其同時行動。我派敢死隊乘小船，夜襲曹軍水寨，縱火制造混亂。周瑜趁機以火船猛攻。”
“此計危險，敢死隊恐難生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柳明決然，“選五百死士，許以重賞，安置家小。我親自寫信給周瑜。”
信由快船送交周瑜。周瑜看後，對魯肅道：“柳文淵此計，與我所想不謀而合。只是...他竟願派死士赴險，實出意料。”
魯肅道：“柳明爲抗曹，確盡心盡力。都督當配合。”
周瑜點頭，回信約定：三日後夜，同時行動。
三日後的深夜，月黑風高。柳明派五百死士，乘五十艘小船，滿載火油柴草，悄悄渡江。趙雲率軍在北岸接應。
與此同時，周瑜令黃蓋率火船隊，準備出擊。
子時，柳明死士接近曹軍水寨。曹軍巡邏船發現，急報曹仁。曹仁令水軍出擊攔截。
就在此時，江面突然刮起西北風，風助火勢，火借風威！
柳明死士點燃火船，沖向曹軍水寨。曹軍戰船多爲連環，一船着火，衆船皆燃。水寨頓時陷入火海。
周瑜見火起，令黃蓋火船隊全面出擊。數百火船順風而下，沖入曹軍船陣。
江面成一片火海。曹軍大亂，燒死、溺死者無數。
曹仁在岸上觀戰，捶胸頓足：“天不助我！”
大火燒了一夜。至黎明，曹軍水軍盡毀，戰船焚毀大半。曹仁知大勢已去，率殘部北撤。
江陵解圍。
此戰，曹軍損失五萬，戰船八百艘。周瑜水軍損失兩萬，戰船三百艘。柳明死士五百人，僅百人生還。
戰後，周瑜在江陵設宴慶功。柳明應邀赴宴。
宴上，周瑜舉杯敬柳明：“公獻火攻之策，派死士赴險，此戰首功，當屬公。瑜敬公一杯！”
柳明舉杯：“都督指揮若定，將士用命，明不敢居功。”
孫權、劉備也在座。孫權道：“此戰大勝，江南可保。三家聯盟，功不可沒。”
劉備則道：“當乘勝追擊，收復荊州全境。”
柳明趁機道：“襄陽乃荊州門戶，當先取之。”
周瑜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未說話。孫權則道：“襄陽堅固，恐難速取。且曹操雖敗，但主力尚存，必來報復。”
諸葛亮搖扇：“可先取江夏、南郡，穩固防線，再圖襄陽。”
最終議定：關羽取江夏，周瑜取南郡，柳明...仍回荊南。
這個結果，柳明早有預料。戰後分贓，自己資歷最淺，難獲大利。
但此行也有收獲：一是展現實力，讓孫、劉不敢小覷；二是與諸葛亮、周瑜等當世英才並肩作戰，建立交情；三是...那五百死士的犧牲，換來了荊南軍民對他的死忠。
回臨湘途中，趙雲問：“主公，此次我軍出力最多，卻獲利最少，是否不公？”
柳明望着江水：“亂世之中，實力爲尊。我軍雖強，但不及孫、劉根基深厚。且...此戰雖勝，但曹操未傷元氣。真正的決戰，還在後面。”
“主公是說...”
“赤壁之戰，只是開始。”柳明目光深遠，“天下三分，尚未定局。我第四國之路，還很長。”
船行江上，秋風吹拂。
江南的格局，因這一戰而改變。而柳明的荊南，在這場大戰中，終於嶄露頭角。
第四國的旗幟，在烽火中更加鮮明。
（第十七章完，字數：5198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