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鴛鴦提及薛姨媽所贈乃貼身婢女,劍梅便將香菱安排在賈銜房中值夜。次日拂曉,賈銜起身時,炒豆尚在酣睡,香菱也睡得香甜。他搖首踱至外間,由劍梅伺候着梳洗畢,便往院裏練功去了。如今他筋骨強健遠勝邊關之時,待煉體術突破二層,這世間便再無敵手。
不多時,炒豆領着惺忪睡眼的香菱,後頭還跟着兩個小尾巴,在院裏比劃起太極拳來。練完一套,炒豆板着臉對香菱道:“這是三爺的獨門功夫,除林姑娘那邊與咱們院裏,再不許外人知曉。你若泄漏,我定替三爺清理門戶。”說得香菱頻頻點頭立誓,惹得劍梅等人掩唇而笑,連賈銜也被這丫頭逗樂了。
“喲,什麼趣事這般熱鬧?”但見林黛玉倚着門框巧笑倩兮,眼波流轉間盡是風情。
賈銜笑着迎上前:“玉兒來了。”
“怎的,不歡迎我麼?”黛玉作勢轉身,“那我這就回去。”
“妹妹說哪裏話,”賈銜眉眼含笑,“妹妹的瀟湘館與我這有何分別?想來便來就是。”
“呸!愈發胡唚了。”黛玉輕啐一聲,揚手欲打。
“好妹妹饒我這次。”賈銜連忙告饒。
黛玉眼波斜睨着問道:“聽聞姨媽贈了你個伶俐丫頭?”說着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香菱,驚得小丫頭攥緊了衣角。
【暮春私語】
菱花窗下,林黛玉絞着帕子冷笑:"誰稀罕你的丫頭?當我是什麼人了?"
賈銜忙轉着扇墜解釋:"是說給妹妹添個習字的伴讀,與炒豆她們一同進學。"
細看黛玉眉眼倒不似真惱。她原是最通透的,連襲人都喚過嫂子的。世家公子哪有不收房裏人的?不過見不得賈銜那挑眉噙笑的得意勁兒,非要用話刺他幾下方舒坦。
"過來我瞧。"黛玉忽向香菱招手。那小丫頭戰戰兢兢近前時,但見黛玉輕托起她下頜:"倒是個齊整的。好生跟着你三爺罷。"這話落地,賈銜眼底便漫開笑意——分明是認了香菱的身份。
窗邊侍立的劍梅四婢暗自豔羨。她們深知林姑娘這聲認可的分量,香菱這姨奶奶的名分算是過了明路。
"你笑什麼?"黛玉忽屈指彈了下茶盞。
"笑妹妹慧眼識珠。"賈銜忙斂袖作揖,倒把黛玉逗得帕子掩唇。笑聲驚起檐下燕子,撲棱棱剪開一簾春光。
【國公府夜話】
越國公府的藥氣彌漫在夜色裏。林正盯着趴在軟榻上的兒子,拳頭攥了又鬆:"早告誡你別去惹那煞星!"
雕花床柱映着林強青紫的脊背,國公爺看着這個被慣壞的嫡子,想到若自己百年之後,這孽障怕是連全屍都難留。
"老殺才吼什麼!"太夫人拄着沉香拐進來,龍頭杖杵得金磚地咚咚響。蔡夫人跟着抽泣,絹帕早溼透半幅。
林正揉着突突跳的太陽穴:"母親不知,那賈銜如今聖眷正隆,單槍匹馬都能拆了咱們府邸..."話音未落,窗外忽掠過一陣穿堂風,熄了兩盞青銅燈。
(一百一十八
“我孫子就活該被他欺負?”老太君拍案而起,“就算動不了他本人,還動不了他身邊人?親朋好友總有幾個軟肋可抓!”
“母親,縱要 ** 也該堂堂正正。挾私報復絕非正道。”越國公林強捏着眉心解釋。其實他根本不願與賈銜交惡。
林正突然推門而入,劍鞘重重磕在青磚上:“若敢使陰招——”
寒光乍現的刹那,全場靜默。
“真有本事,就明刀明槍討回臉面。”玄色披風掃過門檻,餘音在梁間回蕩。
這位國公爺膝下並非僅此一子。但嫡長子林強幼時驚才絕豔,誰料如今成了經不得風浪的繡花枕頭。每每欲加管教,總被老太君橫加阻攔——倒與榮國府的戲碼如出一轍。
“乖孫且安心養傷。”老太君摩挲着孫兒包扎的手腕,“賈家不幹不淨的把柄多着呢。”
“孫兒省得。”林強盯着窗櫺投下的陰影冷笑。這筆賬總要算的。
鎏金獸首門環發出悶響。
“盯緊世子和老太君。”林正對獨臂心腹簡短吩咐,“事無巨細。”
待書房重歸寂靜,越國公凝視着輿圖上的北海標記。若林強肯堂堂正正較量,他樂見其成;怕只怕年輕人氣血上頭,使些下作手段。屆時觸怒天顏,便是世代功勳也保不住他。
新帝扶持賈銜的用意昭然若揭——景元勳貴集團盤根錯節,全是太上皇舊部。雖則太上皇日漸放權,但隆興帝豈敢不未雨綢繆?賈家軍,正是懸在舊勢力頭頂的利劍。
“北海之戰...”林正指尖劃過輿圖褶皺。那次戰役已成定局,與其魚死網破,不如留三分餘地。他喚人盯梢,爲的就是及時勒住這匹可能失控的烈馬。
吳國公府書房茶煙嫋嫋。
“老林會跟賈家死磕?”楊方灌着濃茶直嚷嚷。這位沙場老將向來快人快語。
趙遠捋須笑言:"老林聰明着呢,至多是捏住賈家短處,給賈銜添堵罷了。不過以林強的性子,保不齊真要較勁。依我看,老林早派人盯着他那寶貝兒子了。"
楊方接話:"說來奇怪,老林這等人物竟養出如此不成器的兒子。文治武功一竅不通,還總惹是生非。仗着父親權勢在神京橫行霸道,這次被賈銜教訓也算好事。"
"那小子心胸狹隘,現下定恨透了賈銜,非得報復不可。且看老林如何應對罷!"趙遠開懷大笑。
越國公府內,林強趴在榻上盤算如何報復。思來想去,寧國府賈珍父子雖是軟柿子,卻只知享樂,不下套難以傷其根本。
正煩惱時,蔡氏推門而入:"強兒可還疼?"
"母親不必掛心,是孩兒不孝。"林強欲起身被阻。
"可想到找回顏面的法子了?"
"尚無良策。"
蔡氏遞來信封:"看看這個可行否?"
林強展信喜形於色:"有此把柄,定叫榮國府吃不了兜着走!多謝母親!"
信中揭露榮國府二房王夫人放貸牟利之事。林正得知後暗自搖頭,心想這終究是婦人之計,最多損及王家女兒名聲。但未加阻攔,只命人傳話:"告知夫人,僅此一回。"
翌日清晨,順天府差役便至榮國府,以重利盤剝之名傳喚王夫人。
榮慶堂內,賈母怒目相向:"淑清,衙門所言可是實情?"
王夫人跪在地上,低垂着頭諾諾道:"兒媳實在不知此事,從未參與其中。"
賈母暗自思量,若當真鬧到順天府衙,榮國府的顏面往哪兒擱?斷不能容此事發生。
正此時,賈政怒氣沖沖踏進門來:"家門不幸!竟背着人做出這等勾當,簡直有辱門楣!"轉而對賈母拱手:"母親,兒子要休了這個敗德婦人!"
王夫人聞言面如死灰,心底恨意翻涌:這男人平素只會揮霍銀錢,養着清客相公,出了事就急着休妻。早知他這般沒擔當......
"糊塗!"賈母對這個兒子徹底心寒。遇事不想着善後,只顧撇清幹系。
且不說王家反應,單論外界眼光——旁人只會道賈府讓媳婦斂財,事發便棄如敝屣。往後誰還敢與賈家結親?無論如何,必須保住王氏。
"淑清,你老實說,此事經手的是誰?可會牽連你?還有哪些把柄?"
王夫人只得老實交代:"都是周瑞家的經辦,兒媳並未露面。"
賈母心頭一鬆,當即吩咐鴛鴦:"去綁了周瑞家的送官,就說這刁奴背主行惡,我賈府絕不包庇。記住告訴她——認罪便不累及家人。"鴛鴦會意,這是要周瑞家的當替罪羊。
又命王熙鳳:"你帶人去收拾幹淨。那些銀錢都散給窮人,權當贖罪。"
"遵老祖宗吩咐。"鳳姐兒暗自後怕——前日姑媽還說放印子錢利厚,她差點動心。幸虧遲了一步......
消息傳至林強耳中,他氣得摔了最愛的那只青瓷瓶。沒曾想王夫人竟能脫身,只舍個下人了事。林正得報不過搖頭:這般結局,他早就料到了。
** 雖已平息,榮國府外的閒言碎語卻久久不散。賈府清譽終究受了些牽連。
此事與賈銜毫不相幹。自他接手立威衛後,便將大學軍訓時的隊列操練引入軍中。雖不通曉現代練兵之法,卻也有模有樣。
校場上,軍陣嚴整,刀槍起落間鋒芒畢現。賈銜身後的十名將領都不禁暗自贊嘆:果然是名不虛傳。短短時日,立威衛戰力已然脫胎換骨。
糧餉充足,士卒賣命。整支隊伍煥然一新,再不見往日混吃等死的頹唐氣象。自新官上任,非但補齊歷年欠餉,更立下三條鐵律:克扣軍餉者斬!冒領軍功者斬!違抗軍令者斬!這些寒門子弟終見曙光——既來從軍,誰不盼着建功立業?只是往日功勞,哪有小卒的份。
而今得遇明主,衆人操練愈發勤勉。即便是最末等的兵卒,眼中也燃着野心之火。
這些日子,賈銜與士卒同吃同住,全無官威。將士們對這個年輕指揮使,從敬畏漸生愛戴。他在軍中的威望,也就水漲船高。
轉眼年關將至。各府忙着置辦年貨,榮國府自然不例外。王夫人閉門思過數月,如今又重掌家務。賈母的心思,到底還是偏着二房。吃了那麼大虧,竟還能再管家事。賈赦夫婦敢怒不敢言——一個"孝"字壓得人透不過氣。
賈銜聞訊,只道賈赦實在窩囊。老太太哪敢真敲景陽鍾告兒子不孝?真要鬧到那步田地,賈家也就完了。
至於賈政,表面道貌岸然,實則鳩占鵲巢多年。榮禧堂豈是他該住的地方?不過是仗着老太太偏心,裝聾作啞罷了。書上說他是迂腐書生,賈銜頭一個不信。能在豪門深宅立足的,哪有什麼真君子?倒是賈寶玉那個癡兒,怕是個例外。
晚飯後,賈銜斜倚在榻上,看香菱與炒豆玩翻花繩。這般閒適光景,倒真叫人覺得是人生至樂。
正翻着紅繩的香菱忽然打了個顫,察覺到那道灼熱視線,頓時雙頰飛霞,更添幾分明豔。
"鐺——鐺——鐺!"皇城方向驟起三記鍾響。賈銜手中茶盞一顫,這明明是在召喚文武百官。
街道上馬蹄聲碎,各家大臣的轎攆都在往皇城疾馳。賈銜剛踏入大殿,便瞧見牛繼宗等人圍作一處。
"世伯可知何事?"賈銜壓着嗓子問道。
"十有 ** 是北海..."牛繼宗話音未落,忽聽戴權尖聲宣道:" ** 爺駕到!"
隆興帝踱步而來,面色比檐外夜色更沉三分。待天子落座,衆臣齊刷刷跪了一地。
"都起來。"隆興帝將手中軍報重重拍在案上,"六十萬羅刹大軍犯境,黑遼城五萬守軍...全軍覆沒。"
大殿內落針可聞,衆人似乎都被這個數字扎穿了肺管子。
吳國公趙遠率先出列:"臣請即刻發兵馳援。武威侯秦良坐鎮北海,必能撐到援軍抵達。"
"微臣另有一策。"趙國公姜賢拱手道,"可令沿途州府整備兵馬,待王師過境時並入行伍。"
隆興帝的眉頭稍稍舒展:"諸位以爲,該遣何人掛帥?"
兵部侍郎率先獻策:"趙國公老成持重..."
文官們接連舉薦的皆是景元舊臣,天子指節在龍案上越叩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