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婉六歲生辰那日，她獨自站在後院那棵老槐樹下發呆。玄紗鬥笠歪斜地扣在頭頂，垂落的輕紗被一陣調皮的風掀起一角，恰好露出右頰那片蜿蜒的、如同火焰烙印又似胎記的暗紅色印記。遠處隱約傳來其他房頭孩童慶賀玩鬧的嬉笑聲，她卻恍若未聞，清澈的眼眸低垂，指尖凝聚出一縷精純柔和的靈氣，正引導着地上散落的枯葉，一片片拼湊成一只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飛的鳳凰。
“婉兒！”三叔林震川充滿驚恐的呼喊如同驚雷，驟然在不遠處炸響。
林婉指尖微微一顫，她抬起頭，只見演武場方向靈力紊亂，氣浪翻涌，一道熾烈如熔岩、迅疾如閃電的赤紅雷光，正失控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激射而來——那是一只不知爲何會出現在這裏的“赤焰雷隼”，雖只是幼年期，但其天賦雷火之力足以重創尋常武徒！
電光石火間，六歲的小小女童做出了令人瞠目的反應。她非但沒有驚慌後退，而是微微彎腰，從地上拾起一根孩童手臂粗細、早已幹枯的樹枝。她雙手握住樹枝，將其如劍般豎立於身前，枝頭輕輕點向地面。
“嗡——！”
一聲低沉卻清晰的嗡鳴，自她腳下的大地響起。刹那間，方圓十丈內的地面陡然亮起白色的光紋，無數細密的光點從泥土、磚石縫隙中升騰而起，迅速交織成一道半圓形的白色光幕，將她牢牢護在中心。光幕之上，隱約有更加凝實的巨劍虛影一閃而現，帶着某種雖稚嫩卻已初具雛形的煌煌劍意，沖天而起！
“轟——！”
赤焰雷隼拼盡全力的沖擊撞在這看似單薄的光幕上，竟如烈陽下的冰雪，頃刻間消融瓦解，只剩下幾縷逸散的電弧和焦糊氣息。狂暴的能量被光幕與劍影輕易分流、湮滅，甚至連林婉的衣角都未吹動。
及時趕到的林震川和幾位聞訊而來的家族長老，全都僵立當場，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他們看得分明，那似乎是林婉天生的神通還加着某種玄奧的劍道感悟，居然可以引動天地靈氣形成防御！她才六歲！
自此之後，林婉之名不再僅僅與“胎記”、“養女”這些標籤相連。她那驚才絕豔的一式，如石破天驚，讓她在家族內聲名鵲起，被家族視爲瑰寶，傾注心血重點培養。那個曾縮在雪地裏默默承受欺凌的小女孩，悄然褪去了怯懦的外殼，開始綻放出令整個雲水鎮都爲之側目的光芒。
……
時光荏苒。
林淵回到自己那座幾天未曾踏足的小院，推開略顯陳舊的木門時，清冽的月光正沿着青石板的縫隙靜靜流淌，如同水銀瀉地。他微微一愣——記憶中那個因主人疏於打理而略顯荒蕪的庭院，此刻竟煥然一新。雜草被清除得幹幹淨淨，石徑一塵不染，連廊下那株半枯的紫藤，也不知被施了什麼法子，虯結的老枝上竟抽出了好幾簇嫩綠的新芽，在月下舒展着生機。石桌石凳被擦拭得光可鑑人，上面擺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盞中熱氣氤氳，浮沉着幾瓣早開的桃花，幽幽香氣彌漫——那桃花，來自院角父親林震心當年親手爲母親栽下的桃樹。
月光勾勒出推門而入的少年身影。如今的林淵，已非昔日那個瘦弱蒼白、仿佛風一吹就倒的病弱少爺。龍淵決的初步修煉與龍血淬體，雖時日尚短，卻已在他身上留下了鮮明的印記。他身量拔高了不少，雖仍顯清瘦，但骨架勻稱挺直，如同經霜的青竹，褪去了稚嫩柔軟，內裏蘊藏着堅韌的力道。玄色勁裝貼身，勾勒出流暢而隱含爆發力的身體線條，那是長期苦修與最近非人磨礪共同塑造的痕跡。
他的面容輪廓愈發清晰，眉骨英挺，鼻梁高直，繼承了父母優點的底子，只是以往常被病氣與鬱色籠罩。如今，那份鬱結仿佛被龍魂崖的烈風與血火滌蕩了大半，皮膚因龍血淬煉而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小麥色澤，細膩之下隱隱透着如玉如鐵般的潤澤與堅韌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眼眸顏色偏深，此刻映着月色，顯得格外清澈明亮，眼底深處沉澱着經歷劇痛與突破後的沉穩，又有一簇未曾熄滅的、對力量與真相渴望的火焰在靜靜燃燒。整個人站在那裏，便有一種沉靜如山嶽、卻又蓄勢待發如潛龍的氣度，矛盾而和諧。
“哥哥。”
玄紗垂簾被夜風輕輕拂動，發出細微的窸窣聲。林婉從廊柱的陰影中緩步走出。她似乎剛勞作過，指尖還沾着些許未洗淨的溼潤泥漬，袖口隨意卷至手肘，露出一截瓷白纖細卻線條流暢的小臂。十五歲的少女褪去了那頂標志性的玄紗鬥笠，青絲鬆鬆綰着，僅以木簪固定，完整的面容在月光下毫無遮掩。右頰的暗紅胎記依舊存在，但隨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小了，現在不再讓人覺得可怖只有惋惜，成爲了某種獨特的徽記，與她清冷靈動的眉眼結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具沖擊力的、別樣的美麗。這一刻，林淵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雪地裏那個蜷縮着、卻會用冰涼小手爲他止血的女童，只是眼前人已亭亭玉立，氣質卓然。
林婉將一個小小的藥簍擱在石凳上，沖着林淵調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與平日人前清冷截然不同的、帶着暖意的笑容。在外人眼中，她是高不可攀、天賦驚人的林家明珠，可在林淵面前，她似乎永遠是那個會分享半塊糕點、心思靈動又有點跳脫的小丫頭。
月光無聲漫過石桌，籠罩着青瓷茶盞，氤氳的熱氣裹挾着桃花的清甜香氣，將他們並肩而立的影子在潔淨的石板上拉得細長而親密。林婉指尖在腰間看似普通的儲物袋上輕輕一點，三枚龍眼大小、通體瑩白如雪、表面天然流轉着淡金色雲紋的丹藥，便自袋口輕盈浮起，懸停在兩人之間的半空中。丹藥甫一現世，周遭天地靈氣便如受到吸引般微微波動，泛起肉眼可見的漣漪，連廊下那株紫藤都簌簌震顫起來，新抽的嫩芽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舒展了幾分，生機勃發。
“哥哥，這是‘九轉凝靈丹’。”林婉伸出兩根纖長手指，輕輕捏住其中一枚丹藥，遞到林淵眼前，語氣帶着些許獻寶般的雀躍，“族長爺爺前日賞我的，說是玄級下品的靈丹呢！服下一枚，足以抵得上普通武者數月苦修，而且藥性溫和，最是夯實根基……”（丹藥分爲凡級、靈級、玄級、地級、天級、聖級、神級七個等級，每個等級又細分爲下品、中品、上品、極品四個品階。玄級下品丹藥，在整個雲水鎮都堪稱珍貴，即使是林家，庫存也絕不會多。）
她話音未落，一只溫暖而骨節分明的手掌，便輕柔卻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丹藥被輕輕推回，重新落入少女柔嫩的掌心。林淵的指尖不經意拂過她袖口沾染的泥漬和那幾片枯葉——定是她在替他打掃院落、照料紫藤時不小心粘上的。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因情緒波動而顯得有些低啞：“瑤兒，你的心意，哥哥一直都知道。但這麼多年，你總是把最好的修煉資源省下來給我……以後，真的不用再這樣了。”
在林婉抬起眼眸，流露出疑惑與不解的目光中。
林淵鬆開她的手，向後從容退開數步，在庭院中央的空地上站定。夜風拂來，他玄色的衣擺竟無風自動，微微向後飄蕩，仿佛有無形的氣韻在周身流轉。他緩緩垂眸，看向自己攤開的掌心，意念微動，只見皮膚之下，淡金色的龍鱗紋路自腕骨處悄然浮現，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蜿蜒而上，在皎潔的月色下流轉着神秘而威嚴的微芒，與他整個人的沉凝氣質渾然一體。
“瑤兒，看好了——”
少年話音落下，足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點，未見如何用力，身形卻驟然模糊，化作一道快逾閃電的殘影。起手式，仍是林家基礎拳法“清風拳”中最尋常的“雲卷式”，姿態甚至帶着一絲刻意的舒緩。然而，當拳鋒劃破寧靜夜空的刹那——
“錚——！”
空氣被撕裂的銳響驟然爆開！那聲音竟不似血肉破風，反而帶着金屬鱗片高速摩擦、撞擊般的清越錚鳴，凌厲刺耳！林婉瞳孔驟然收縮，以她遠超同濟的眼力，看得分明——林淵揮拳的軌跡上，空氣被極致的力量擠壓、扭曲，竟凝出了一道道細密如鱗片排列的淡金色氣紋！這些氣紋並非虛影，而是蘊含着恐怖切割力的實質性能量，如同無數微型的鱗刃懸空排列，隨着拳勢推進，生生將眼前的夜幕“撕裂”開來！
第一式·風起！
拳風掃過院角一根閒置的、碗口粗細的練功枯木樁。本該是清風拂面、以巧化力的“清風拳”，此刻卻掀起了肉眼可見的狂暴氣浪！枯木樁連半分阻滯都未能形成，便在接觸到那淡金色拳風氣紋的瞬間，應聲炸裂！不是折斷，而是如同內部被塞滿了炸藥般，徹底爆碎成漫天紛揚的木屑！
而在木屑紛飛、遮蔽視線的混亂中，一道凝練如實質的淡金色龍形氣勁，裹挾着被震碎的紫藤花瓣與桃瓣，如同逆流而上的蛟龍，筆直沖霄而起，將庭院上方的夜色都短暫映亮！
這還未完。林淵拳勢未老，身形借着出拳的反作用力流暢旋身，踏步，擰腰，第二拳在間不容發之際轟然擊出！與第一拳的狂暴外放截然不同，這一拳，所有的力量被極致的控制力收束於拳鋒一點，擊打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
“嗤——！”
一聲輕響，石屑微濺。林淵收拳而立，氣息平穩。只見他落腳處的青石板上，赫然出現了三道深達三寸、邊緣光滑如刀切、形如某種猛獸利爪撕裂的恐怖裂痕！裂痕周圍，石板甚至呈現出細微的、仿佛被高溫灼燒過的焦黑紋路。
“武徒巔峰！”
林婉脫口而出，清冷的嗓音裏帶着掩飾不住的驚訝。以她的境界眼力，自然能一眼看穿林淵此刻靈力波動的層次——赫然已穩穩站在了武徒巔峰，距離突破至武靈，似乎只差一個契機。而且，這靈力凝實厚重，根基扎實得令人心驚，絕無半點強行提升的虛浮。
驚訝之後，看着林淵收勢站定，一臉“演示完畢”的表情，林婉眸中狡黠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忽然“噗嗤”一聲嬌笑出來，剛才那點因爲被拒絕丹藥而產生的小小鬱悶頓時煙消雲散。
“只不過嘛……”她故意拉長了語調，眉眼彎彎如月牙，“哥哥這改良版的‘清風拳’，動靜可比爹爹養的那只‘大白’叫喚起來還要誇張呢！”大白是三叔林震川早年養的一只普通家犬與二級初級魔獸青鬃狼偶然結合所生的後代，繼承了其父的部分血脈，體型壯碩，最大的特點就是嗓門奇大，吼叫起來堪稱震耳欲聾，是林家一“景”。林婉笑得花枝亂顫，指着地上那堆木屑和爪痕，“清風拂面？我看是狂風過境才對！”
林淵雙手一攤，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眼底卻滿是縱容：“有那麼好笑嗎？不過這清風拳的套路，確實不太適合我現在的情況了。”他心中思忖，“龍淵決雖不知具體等級，但能被父親珍藏，墨老如此推崇，想必至少也是地級以上的絕世武技。看來，是得去家族藏書閣走一趟了，需要尋一門新的、能夠更好發揮我現在遠超常人的肉體力量與龍鱗特性的武技來搭配。”地級武技，那是足以讓無數武者瘋狂、掀起腥風血雨的瑰寶，在整個雲水鎮的歷史上都未曾聽聞出現過。擁有一門地級武技，足以作爲一個強大宗派的立身根基，意味着修煉者在同階之中將擁有碾壓性的優勢，甚至能越階挑戰！
對於武者而言，地級武技的誘惑是致命的。它與普通武技有着本質區別，不僅在威力上雲泥之別，更在於其對靈力運行方式的優化、對天地法則的淺層撬動，以及對武者肉身、經脈、乃至意志的全面錘煉與升華。普通武技或許只能讓武者發揮出自身修爲的七八成實力，而地級武技，則能挖掘出武者百分之一百二十，甚至更多的潛力，使之在戰鬥中爆發出遠超當前境界的恐怖戰鬥力。
林婉的笑聲如檐角偶然被風拂動的銀鈴，清脆靈動，一圈圈漾開在溶溶月色裏，爲這靜謐的庭院添了無限生機。她扶着石桌，笑得眼角都沁出了點點晶瑩的淚花，仿佛放下了所有外人面前的清冷包袱。
林淵無奈地搖搖頭，眼中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他走上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觸及的少女背脊，依舊略顯單薄，卻蘊含着不容小覷的力量。「再笑下去，小心真把三叔院子裏的大白給招來。」他故意板起臉嚇唬她，指尖卻悄然凝出一縷溫和的靈氣，不着痕跡地將她肩頭不知何時沾上的兩片細小枯葉拂去，動作輕柔。
她抬手，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淚珠，瓷白細膩的面龐在月光下泛着溫潤的玉色光澤，胎記的存在反而讓這份美麗有種驚心動魄的真實感。「若哥哥的清風拳真能驚動大白，那倒算是爲我們林家開創了一門獨步天下的音波武技呢，說不定還能拿去換不少靈石。」話音未落，她自己先繃不住，又“噗嗤”笑出聲來。然而，笑聲卻在撞上林淵望過來的眼神時，倏然低了下去，最終化爲一聲帶着暖意的輕嘆。
林淵此刻的目光很沉靜，深邃的眼眸裏映着廊下未熄的燭火，也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那火光在他眼底輕輕搖曳，如同靜謐湖面上倒映的星辰，溫柔而堅定。
夜風不知何時又起，卷起幾片早凋的桃花瓣，掠過光潔的石階，帶來一絲涼意。少女忽然伸出手，不是拉衣袖，而是輕輕抓住了林淵的袖角，指尖帶着夜露的微涼。她右頰的胎記在純淨月華的映照下，那些暗紅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隱隱流轉着更深沉、更晦暗的光澤，像某種被時光封印的古老秘語，等待破譯。
「是真的高興，哥哥。」她聲音輕得如同春日初融的雪，悄無聲息地落在平靜的湖心，卻漾開了一圈圈溫暖的漣漪。「看到你這樣，真好。」
林淵喉頭微動，一股熱流涌上心間。他沒有說話，只是反手，將她那只微涼的手輕輕握在自己溫暖幹燥的掌心。當年那個在雪地裏蜷縮顫抖、卻會笨拙地爲他止血的小女童，那個悄悄把最後口糧塞給他的小丫頭，真的已經長大了，長成了如今這般耀眼奪目、卻又在他面前依舊保有最初那份純真的少女。時光改變了太多，卻又好像有些東西，從未改變。
「靈藥你自己收好，認真修煉。」林婉似乎被他掌心的溫度燙到，有些害羞地想抽回手，卻沒用力。她另一只手一揮，那三枚懸浮的九轉凝靈丹便被一股柔和的靈氣托着，緩緩落在兩人之間的石桌上。丹藥表面流轉的淡金色雲紋，光影交織，在光潔的石桌面上投出一幅模糊卻神異的虛幻光影，一閃而逝。
林淵剛要開口再次拒絕這份過於沉重的饋贈，少女卻突然踮起腳尖，毫無預兆地湊近。一股獨屬於她的、混合着淡淡藥草清香與少女體香的氣息瞬間掠過他的鼻尖。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還沾着些許泥漬的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輕點上他因說話而微微突起的喉結。
指尖微涼，觸感清晰。
她歪着頭，露出一個狡黠如狐、得逞般的笑容，眼底星光點點：「哥哥若再敢拒絕……明天一早，我就把當年你被大白追得慌不擇路、最後抱着桃樹爬上去不敢下來的‘精彩留影’，掛到鎮中央集市最大的那塊告示牌上，讓全鎮的人都欣賞一下林家少爺的‘英姿’哦。」
「你！林婉！」林淵先是一愣，隨即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唰”地燒得通紅，連脖頸都染上了一層薄紅。那是他大概七八歲時，一次去找三叔不小心惹毛了大白，被追得滿院子跑的狼狽往事，最重要的是被那只大狗把褲子給拽掉了！是他絕不想回顧的黑歷史之一！這丫頭……什麼時候居然用留影石偷偷刻錄下來了？！還留到現在！
他又好氣又好笑，看着眼前少女得意洋洋、仿佛抓住了他最大把柄的小模樣，最終只能咬牙切齒地、帶着幾分“屈辱”地，一把抓過石桌上那個裝着丹藥的溫潤玉瓶。玉瓶入手，尚殘留着一絲她懷揣時的微暖體溫，貼着掌心，一直暖到他心裏去。
林婉見狀，眉眼彎彎，心滿意足地後退了半步。夜風拂來，她身上那襲玄色衣裙的下擺如墨色蓮瓣般微微綻開，與夜色幾乎融爲一體。「不早啦，哥哥你剛回來，好好休息。我走啦，明天見！」
話音落下，她不再停留，轉身，步履輕盈如貓，幾個起落間，那抹身影便已掠過院牆，徹底融入外面更深沉的夜色之中，只餘一縷淡淡的香氣和石桌上那盞溫熱的桃花茶，證明她曾來過。
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林淵才緩緩收回目光，眼中的笑意與無奈漸漸沉澱，化爲一片深沉的溫柔。他低頭，凝視着掌心那瓶尚帶餘溫的丹藥，指尖摩挲着光潔的瓶身。
「傻丫頭……」他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珍而重之地將玉瓶收入懷中，貼身放好。就在玉瓶貼近胸口衣衫的刹那，懷中那枚母親留下的玉佩，突然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明顯的溫熱，燙得他心口一跳。
幾乎是同時，窗櫺投下的那片方形月光中，空氣微微扭曲，墨老的虛影由淡轉濃，漸漸浮現出來。老者依舊是一襲陳舊黑袍，白發蒼蒼，但此刻，他並未看向林淵，而是將目光投向林婉消失的院牆方向，那雙歷經滄桑、看似溫和的眼眸深處，竟透出幾分罕見的、連林淵都能清晰感知到的凝重與深思，枯槁的面容在月光下半明半暗，顯得格外肅穆。
燭火將熄未熄，在燈台上掙扎着跳動最後的光芒。林淵沒有立即詢問墨老爲何神色有異，他仰面躺在屋中那張簡樸的硬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白日裏因演示拳法而刻意壓制、運轉龍淵決後殘留的些微灼痛與血脈奔涌之感，此刻在寂靜的夜裏翻涌得更加清晰，如同有無數細小的暖流在皮膚下、骨骼間遊走，那是力量在生長、在與身體深度融合的跡象。
他盯着房梁上懸掛的、母親褚清瀾早年親手繡制、如今已有些褪色的“平安結”香囊，目光沉靜。半晌，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墨老，您還在嗎？」
「嗯。」蒼老而平緩的應聲自玉佩中傳來。
林淵繼續問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枚小小的平安結上，仿佛能透過它看到母親溫柔的笑顏：「龍淵決……它究竟是什麼等級的戰技？地級？還是……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