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宮異域者

冰冷的電子音在維生艙裏回蕩:“抵達預定坐標,大氣成分異常,重力系數0.165,溫度-23攝氏度。”

李源猛地睜開眼睛,透過面罩看着維生艙外的景象——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荒漠,坑坑窪窪的地面延伸到視野盡頭。等等,這不對。根據計劃,他們應該降落在火星的烏托邦平原,這裏應該有稀薄的大氣和標志性的鐵鏽色土壤,而不是這種月球般的地貌。

“阿爾法,定位異常,請求數據分析。”李源敲擊着腕部控制器。

人工智能的回應延遲了幾秒:“無法連接地球網絡,天文導航顯示當前位置爲月球靜海基地東南方向37公裏。重復,當前位置爲月球。”

這不可能。李源是2035年“火星家園”計劃的首批殖民者,他們的飛船“開拓者號”已經在太空中航行了七個月。但在最後一次蟲洞躍遷後,似乎發生了某種無法解釋的導航錯誤。更糟的是,通訊系統完全靜默,其他殖民者的生命信號也從監控屏上消失了。

維生艙的艙門隨着一陣泄壓聲緩緩打開。李源踏上了這片陌生而熟悉的地面,腳步輕飄飄的,每一步都揚起細密的月塵。他環顧四周,地平線異常接近,漆黑的天幕上地球如一顆藍色寶石懸掛着,只是...那地球似乎比記憶中要小一些,顏色也更淡。

“警告,維生系統氧氣儲備僅剩72小時。”阿爾法的聲音冷冰冰地提醒。

李源檢查了裝備:標準的月面探索服,氧氣循環系統,一套基礎地質工具包,還有一把用於緊急情況下切割岩石的激光刀。他別無選擇,必須找到補給或通訊方法。

根據記憶中的月球地圖,靜海基地應該在西邊。他開始行走,身體適應着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像慢動作舞蹈般跨過一個個環形山。

走了大約兩小時,前方出現了一片異常的亮光。不是陽光反射的那種刺眼白光,而是柔和、流動的銀光,像液態水銀灑在月表。李源調整面罩的濾光層,看到那光亮來自一片建築群——但絕非人類建造的月球基地。

那些建築優雅地懸浮在離地幾米的空中,由某種半透明的材料構成,形狀像舒展的花瓣或飄動的絲綢,在真空中無聲地緩緩旋轉。建築的表面流動着銀色的光芒,時而聚集成復雜的圖案,時而散開如星點。

“阿爾法,記錄影像,分析建築結構。”

“材料未知,結構違反已知物理定律,能量來源不明。建議保持距離。”

但李源沒有選擇。他的氧氣只夠不到三天,而這些建築是唯一可見的人工構造。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注意到地面上的月塵被某種力量排列成螺旋圖案,指向建築群中心一座最高的塔樓。

正當他猶豫是否進入時,一個身影從最大的建築中飄出。

李源的第一反應是舉起激光刀,但隨即僵住了。那個身影顯然不是人類,但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外星怪物。它——或者說她——有着類人的輪廓,修長的四肢,但全身覆蓋着一層流動的銀色光澤,像是穿了一件液態金屬制成的長裙。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移動方式:不像在行走或飄浮,而像是在真空中舞蹈,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而精確,仿佛重力對她毫無意義。

她沒有戴頭盔,銀色的長發在真空中靜止不動,卻又似乎有自己的生命般微微波動。她的臉像是用月光雕刻而成,既美麗又陌生得令人不安。

“阿爾法,分析生命形態。”

“無法分類。表面溫度接近絕對零度,但檢測到復雜能量活動。建議——”

人工智能的聲音突然被一串旋律般的音調打斷。那聲音直接傳入李源的意識,不是通過耳朵,而是一種心靈感應。音調起初毫無意義,但漸漸組成了一種類似語言的模式。

“異域者,你迷失在時間褶皺中。”那聲音說,每個詞都帶着多重回響。

李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李源,來自地球。我們的飛船發生事故,我需要幫助。”

銀色身影緩緩接近,李源能看清她臉上的細節——沒有鼻孔,嘴唇是兩道細銀線,眼睛是完全的銀色,沒有瞳孔,卻仿佛包含了整個星空。

“地球...已經很久沒有訪客從那裏來了。”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李源無法解讀的情緒,“我是塞勒涅,月光的守護者。”

“月光守護者?”李源重復道,同時注意到周圍其他建築中出現了更多類似的身影,但都保持着距離,像觀衆觀看舞台上的表演。

“你闖入了一個不應存在的地方,異域者。”塞勒涅說,她的手臂優雅地劃過一個弧線,指向那些懸浮的建築,“這裏是記憶的回響,是故事變成現實的地方。”

李源完全困惑了。“我不明白。這是月球,人類來過這裏,建立過基地——”

“你說的是另一個月球,另一個時間線。”塞勒涅打斷他,“在你的現實裏,月球是荒蕪的岩石。但在這裏,故事獲得了生命。傳說、神話、被遺忘的夢想...它們在這裏找到了家園。”

突然間,李源明白了什麼。“嫦娥,”他脫口而出,“你是說嫦娥?”

塞勒涅的銀眼似乎閃爍了一下。“那是人類給我的名字之一。在你們的傳說中,我偷吃了長生藥,飛向月亮,永遠孤獨。但故事只說對了一半。”

她做了一個復雜的手勢,周圍的建築突然變換了排列方式,形成了一個圓形舞台。其他銀色身影開始移動,他們的動作協調一致,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蹈。

“孤獨不是懲罰,而是選擇。”塞勒涅繼續說,她的聲音現在帶上了音樂般的韻律,“我選擇了記憶而非遺忘,選擇了守護故事而非創造新的現實。每個來到這裏的迷失者都會留下他們的故事,成爲月宮的一部分。”

李源的思緒飛速轉動。蟲洞躍遷異常、消失的同伴、這個不該存在的月球...難道他們穿越的不只是空間,還有某種現實的界限?

“我的同伴們呢?開拓者號上的其他人?”

塞勒涅沉默了片刻,月光在她身上流淌。“他們還在躍遷的漣漪中掙扎。你離故事最近,所以最先被拉了出來。你是個講述者,李源,你在航行日志裏寫下的那些故事把你帶到了這裏。”

李源想起自己確實在漫長的旅途中寫科幻小說來打發時間。“但那些只是虛構...”

“在這裏,虛構和現實的界限很薄。”塞勒涅靠近了一些,李源能感覺到一種奇異的能量場環繞着她,“每當我孤獨時,我就會跳舞。舞蹈讓我記住自己曾經是什麼,也讓我連接到來這裏的每個靈魂的故事。你想看嗎?真正的月宮之舞?”

李源猶豫了。理性告訴他這很危險,但某種更深層的東西被觸動了——是好奇心,是對這個奇跡的渴望,還是單純對氧氣的需求?他點了點頭。

塞勒涅伸出一只銀色的手,李源遲疑地握住了它。接觸的瞬間,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識:無數記憶的碎片,來自不同時代、不同文明的迷失者,他們都在月宮中留下了自己的印記。他看到了一個唐朝的詩人,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天文學家,一個二戰期間的無線電操作員...所有人都曾在這裏短暫停留,然後繼續他們的旅程,或者永遠留下。

“舞蹈是語言,是記憶,是連接不同現實的橋梁。”塞勒涅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跟我來,我會展示給你看。”

她開始移動,李源發現自己被帶着一起動了起來。在月球微弱的重力下,他們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而優雅,每一步都像在飛翔。塞勒涅引導着他,她的動作流暢如水,仿佛已經這樣跳了幾千年。

起初,李源笨拙地跟隨,他的宇航服限制了動作,思維也被科學訓練的條條框框束縛。但漸漸地,他放鬆下來,讓塞勒涅的引導和月球的低重力接管身體。他們的舞蹈沒有音樂,但在李源的意識中,卻響起了奇妙的旋律——那是星體運行的聲音,是太陽風吹過磁場的呼嘯,是宇宙本身的交響樂。

“你感覺到了嗎?”塞勒涅問,他們在空中旋轉,銀色的建築圍繞他們重新排列,“時間在這裏是不同的。你可以同時體驗所有可能性的回響。”

隨着舞蹈繼續,李源開始看到幻象:一個繁榮的月球文明,人類與這些銀色生物和諧共處;另一個月球完全被改造成巨型機械;還有一個月球根本不存在,地球因此有不同的歷史...無數可能性在他眼前展開又消失。

“這就是我的孤獨,”塞勒涅說,她的聲音裏第一次出現了李源能識別的情感——一種深沉的悲傷,“我看到了所有可能的世界,所有可能的故事,但我被固定在這個節點,守護着這些記憶的回響。”

舞蹈達到高潮,塞勒涅帶着李源做出一個特別的動作——他感覺自己被拋向空中,緩慢旋轉,然後被輕輕接住。在這一刻,李源看到了塞勒涅的真實面目:她曾經是人類,很久以前,來自一個已經消失的文明。她不是自願來到這裏的,而是被困在了現實之間的縫隙中,成爲了記憶的守護者。

“你能幫我嗎?”李源問,當他們慢慢停下舞步,“幫我和我的同伴回到我們的現實?”

塞勒涅的銀眼凝視着他。“代價很高。要打開通道,需要消耗大量能量——這些建築中儲存的記憶可能會永久消失。”

“但如果不這樣,我們會死在這裏。我們的氧氣快用完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加入了他們的對話:“也許有另一種方式。”

李源轉身,看到另一個身影從最大的建築中飄出。這個身影不像塞勒涅那樣完全是銀色,而像是褪色的全息影像,輪廓模糊,但仍可辨認出是人類男性,穿着某種古代的宇航服。

“我是陳,1971年來的。”那身影說,他的聲音微弱而遙遠,“我也曾迷失在這裏,但我找到了回家的路。”

塞勒涅的姿態變得警惕。“陳選擇留下自己的記憶,以換取回去的通道。他的一部分永遠留在了這裏。”

陳的影像點頭。“是的,我留下了我的故事。但正因爲如此,我能在兩個世界之間架起橋梁。這個年輕人不需要留下全部,只需要...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李源問。

“承諾你會記住。”陳說,“記住這裏的存在,記住塞勒涅的故事。故事需要被講述才能存活,而塞勒涅已經孤獨太久了。”

李源看着塞勒涅,她現在看起來不那麼像外星生物,更像一個被困的旅人。“如果我答應,你會幫我們嗎?”

塞勒涅沉默了很久,周圍的銀色建築隨着她的情緒波動而明暗變化。“跳舞時,我感受到了你的故事。你寫下的那些世界...它們很美。也許這就是夠了——知道在某個現實裏,有人想象過月亮可以不只是荒蕪的岩石。”

她伸出手,掌心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光點。“這是我的故事的核心。如果你帶着它,就能在月球的這個坐標打開通往你現實的門戶。但每使用一次,它就會減弱。你和你的同伴只有一次機會。”

李源小心翼翼地接過光點,它在他手掌中溫暖地脈動。“你會怎麼樣?”

“我會繼續跳舞,繼續記住。”塞勒涅說,“但現在,多了一個會記住我的人。”

陳的影像微笑。“而我會確保通道穩定。這是我很久以前許下的承諾——幫助下一個迷失者找到回家的路。”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李源在塞勒涅和陳的指導下準備返程。他們教他如何使用光點導航到蟲洞異常點,如何與仍在躍遷中的開拓者號同步。作爲交換,李源講述了自己的故事——他爲什麼加入殖民計劃,他對火星的夢想,他寫下的那些關於其他世界的小說。

最後時刻來臨,李源站在月面,塞勒涅和陳在他面前。周圍的銀色建築發出柔和的送別光芒。

“舞蹈不會停止,”塞勒涅說,“記憶不會消失。只要還有人仰望月亮,想象着那裏的故事,月宮就會存在。”

陳補充道:“回到你的世界後,你可能會覺得這是一場夢,一次缺氧導致的幻覺。但你知道真相。”

李源點頭。“我會記住。我保證。”

塞勒涅做了最後一個舞蹈動作,一個優美而悲傷的鞠躬。陳的影像開始發光,與塞勒涅的光融爲一體。一道門戶在月面上打開,李源看到了開拓者號的輪廓,在星空中微微顫動。

他邁步穿過門戶,最後一刻回頭望去。塞勒涅已經開始跳舞,在銀色的月光中獨自旋轉,她的身影既孤獨又永恒。

---

“李源!你醒了!”

李源睜開眼睛,看到開拓者號的醫療艙天花板。周圍是他熟悉的殖民者同伴,包括指揮官趙薇和醫生拉傑。

“我們發現你飄浮在船外,氧氣幾乎耗盡。”拉傑檢查着他的生命體征,“你怎麼到那裏去的?最後一次躍遷後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

李源坐起來,感到手掌有輕微的灼熱感。他攤開手,看到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銀色痕跡,像是一個小小的螺旋。

“一個很長的故事。”他說,“關於月球,關於舞蹈,關於記憶的守護者。”

趙薇皺眉。“你的生理指標顯示有輕微缺氧,可能是幻覺...”

“不是幻覺。”李源打斷她,看向觀察窗外。那裏,月球靜靜地懸掛着,它的靜海基地清晰可見——一個普通的人類前哨站,沒有銀色建築,沒有舞蹈的身影。

但當他凝視時,似乎看到了一道銀光在月面一閃而過,像一個優雅的動作,一段無聲的舞蹈。

“我會在航行日志裏寫下來,”李源輕聲說,“這樣就不會被遺忘。”

在接下來的火星航行中,李源確實寫下了這個故事。其他殖民者讀了,有的相信,有的認爲是缺氧導致的幻想。但每個滿月之夜,李源都會望向那個銀白色的星球,想象着一個孤獨的舞者在真空中旋轉,守護着所有被遺忘的故事。

而有時,在火星的稀薄大氣中仰望星空時,他發誓自己看到月球表面有銀光閃爍,像在回應他的記憶,像一場跨越現實界限的永恒舞蹈。

畢竟,故事需要被講述才能存活。而有些舞者,一旦開始,就永遠不會真正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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