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期強者的威壓，對於煉氣期而言，不僅僅是氣勢上的壓迫，更是一種生命層次上的降維打擊。蘇清寒此時已經半跪在地，手中的長劍拄着地面，劍身彎曲到了極限，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她的嘴角溢出鮮血，雙眼因充血而通紅，死死盯着那顆滾落在地、死不瞑目的宗主頭顱，悲憤與絕望幾乎摧毀了她的道心。
然而，站在她身前的林夜，卻依舊挺立着。
雖然他的骨骼也在格格作響，雖然他的皮膚表面因爲承受不住壓力而滲出了細密的血珠，但他那只纏着繃帶的左臂，卻散發着一種倔強而瘋狂的暗紅微光，硬生生在他周身撐開了一個直徑三尺的絕對領域。
“人肉核彈？”
屠奎那雙充滿魔性的豎瞳微微收縮，隨即發出一聲震動整個藏寶閣的狂笑，“哈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一只螻蟻，竟然妄圖用自爆來威脅巨龍？你以爲憑你那點微末的靈力，自爆能傷到本座分毫？”
他抬起腳，一步邁出。
“轟！”
整個三層大廳的地板瞬間下陷三寸，無數珍貴的法寶架化爲粉末。
“別說是你自爆，就算是這整座藏寶閣炸了，本座也不過是拍拍灰塵罷了。”屠奎伸出那只覆蓋着熔岩鱗片的大手，隔空對着林夜狠狠一握，“把星圖交出來，本座可以賜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隨着他的動作，周圍的空間仿佛變成了液壓機，向着林夜瘋狂擠壓。
“你說得對。”
林夜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燦爛，燦爛得有些詭異。
“單純的TNT當量確實不夠。但是，屠奎大人，你物理沒學好啊。”
林夜猛地張開雙臂，那只修羅之臂上的繃帶徹底崩碎，露出了那猙獰如惡魔般的利爪。
“在這個封閉的系統中，存在着大量的高能靈石、不穩定的法寶陣紋，以及……你剛才爲了封鎖空間而注入的龐大魔氣。”
林夜的左手猛地插入身旁的一堆高階靈石之中，右手則死死按住了地面上那個正在崩潰的聚靈陣法節點。
“修羅·逆轉·熵增！”
他在心中怒吼。
原本一直以吞噬爲主的修羅靈根，此刻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它不再吸收能量，而是將體內那股融合了太初碎片空間法則、虛空影煞暗影之力、以及自身狂暴煞氣的混合能量，如同病毒一般，瘋狂地注入到周圍所有的靈石和陣法之中！
這就好比往一堆原本穩定的硝化甘油裏，扔進了一顆正在燃燒的鎂條。
“嗡——！！！”
刹那間，整個藏寶閣三層內所有的靈石、法寶，甚至空氣中遊離的靈氣，都開始劇烈震顫起來。
一種令人心悸的高頻嗡鳴聲，瞬間蓋過了外面的廝殺聲。
那是能量失控前的哀鳴。
屠奎原本戲謔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身爲金丹期強者，他對能量的感知極其敏銳。他驚恐地發現，周圍原本溫順的靈氣，此刻竟然變得狂暴無比，而且正在以一種幾何倍數的速度發生裂變反應！
“你……你在幹什麼？！你想把這裏變成虛空亂流嗎？！”
屠奎終於慌了。他雖然強，但也扛不住這種空間坍縮級別的連鎖爆炸啊！
“晚了。”
林夜看着屠奎那張驚恐的魔臉，眼中的紅光亮到了極致。
“根據臨界質量原理，當鏈式反應開始，上帝也無法按下暫停鍵。”
他轉過身，一把抱住已經看傻了的蘇清寒。
“抓緊我！如果我們不想變成粒子流的話！”
下一秒。
林夜引爆了那個臨界點。
“藝術……就是爆炸！”
“轟隆——————！！！”
沒有火焰。
起初的一瞬間，甚至沒有聲音。
只有一道刺目到極點的白光，瞬間吞噬了藏寶閣三層的一切。
緊接着，是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沖擊波。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那是空間、靈力、魔氣三者混合坍縮後產生的“微型類星體爆發”。
堅不可摧的藏寶閣穹頂，在這股力量面前就像是紙糊的一樣，瞬間氣化。
“不！！！”
屠奎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引以爲傲的金丹期護體魔罡，在接觸到那團白光的瞬間便如同冰雪消融。他只能拼命祭出本命法寶——一面白骨魔盾，試圖抵擋這毀天滅地的一擊。
而在爆炸的中心。
林夜並沒有被炸死。
因爲在他引爆的一瞬間，他眉心處神秘的太初碎片與剛剛吸收的星圖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星路……開啓！”
一道幽藍色的空間裂縫，在白光的最深處被強行撕開。
林夜抱着蘇清寒，借助爆炸產生的巨大推力，像是一顆被射出的炮彈，直接沖進了那道裂縫之中！
眩暈。
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裏，又像是靈魂被拉成了面條。
林夜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移位了。他在空間通道中僅僅穿行了不到一秒，但那種空間亂流的切割感，卻讓他遍體鱗傷。
若不是修羅之臂死死護住了兩人的要害，再加上太初碎片的庇護，他們早就被撕成了碎片。
“噗通！”
一聲巨響。
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淹沒了口鼻。
林夜感覺自己像是從萬米高空砸進了水泥地裏，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但他不能昏。
窒息感讓他本能地劃動四肢。
“譁啦！”
林夜猛地鑽出水面，大口大口地貪婪呼吸着空氣。
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偶爾傳來滴水的回聲。空氣潮溼陰冷，帶着一股濃重的硫磺味。
“這裏是……地下暗河？”
林夜甩了甩頭，強行開啓“解析之眼”（給金手指起的名字）。
雖然視線受阻，但熱成像模式下，他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一條奔騰的暗河正在腳下流淌。
“蘇清寒！蘇清寒！”
林夜心中一緊，連忙四下尋找。
很快，他在下遊十幾米處的一塊岩石旁，發現了一個浮浮沉沉的身影。
林夜奮力遊過去，一把撈起蘇清寒，將她拖到了岸邊的碎石灘上。
此時的蘇清寒，狀況極差。
她那一身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早已破碎不堪，身上布滿了細密的傷口，那是空間亂流留下的痕跡。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遊絲，顯然是受到了爆炸的沖擊和心神的雙重重創。
“喂！醒醒！別睡！”
林夜拍了拍她的臉頰，入手冰涼。
“該死，內髒受損，經脈震蕩。”
林夜迅速做出判斷。他顧不上男女之防，直接撕開蘇清寒胸口的衣襟，手掌按在她的膻中穴上。
“修羅·生機轉化！”
他並沒有吞噬，而是將自己體內僅存的一點生命精氣，通過修羅靈根逆向轉化爲溫和的靈力，緩緩注入蘇清寒的體內，護住她的心脈。
“咳咳……”
幾分鍾後，蘇清寒終於嗆出一口黑血，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空洞，沒有焦距，看着上方漆黑的溶洞頂壁，喃喃自語：“師尊……師尊死了……宗門……沒了……”
淚水順着她的眼角滑落，混入冰冷的河水中。
林夜看着她這副模樣，心中嘆了口氣。
對於這個從小在宗門長大、被保護得很好的天之驕女來說，今晚發生的一切，確實太過殘酷了。信仰崩塌，家園毀滅，師長慘死。
“想哭就哭出來吧。”
林夜坐在她身邊，擰幹了衣服上的水，“但在哭完之後，記得把眼淚擦幹。因爲在這個該死的世界裏，眼淚是最沒用的液體。”
蘇清寒轉過頭，看着林夜。
借着溶洞中微弱的熒光苔蘚，她看到了林夜那張雖然疲憊、滿臉血污，卻依然平靜得可怕的臉。
“你……爲什麼不害怕？”蘇清寒聲音嘶啞，“那可是金丹期……那是末日……”
“害怕？”
林夜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塊剛才在藏寶閣順出來的肉幹，狠狠咬了一口，補充着體力。
“我當然害怕。我的腿到現在還在抖。”
他伸出腿，確實在微微顫抖。
“但是，恐懼是生物的本能，而戰勝恐懼，是智慧生物的特權。”
林夜咽下肉幹，目光深邃如淵。
“而且，只要還活着，就有翻盤的希望。白雲子老頭雖然死了，但他把最關鍵的東西給了我們。”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星圖在我腦子裏。只要我不死，白玉宗的傳承就不會斷。只要我不死，那個叫屠奎的魔頭，早晚有一天會被我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蘇清寒看着他，眼中的空洞逐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填滿。
這個男人，明明是個雜役，明明是個旁門左道，但在最絕望的時刻，卻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我們……現在在哪？”蘇清寒撐着身體坐起來，雖然虛弱，但眼神中終於恢復了一絲神采。
“根據水流方向和地質結構分析，這裏應該是白玉山脈的地下水系，最終會通往三百裏外的滄瀾江。”
林夜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筋骨。
“雖然暫時擺脫了屠奎，但那個老魔頭肯定沒死。剛才那一下雖然狠，但頂多讓他重傷。以金丹期的恢復力，他很快就會追上來。”
“而且……”林夜摸了摸眉心，“星圖的氣息雖然被我壓制了，但只要距離夠近，他還是能感應到。”
“那我們怎麼辦？”
“跑。往死裏跑。”
林夜將洛雪從背簍裏倒出來（這只小狐狸生命力頑強，只是暈水吐了一會兒），重新背好裝備。
“我們要去滄瀾江，然後順流而下，離開蠻荒域，去青嵐大陸的核心區域。”
“那裏有更廣闊的天地，有更多的資源，也有……更多的強者。”
林夜向蘇清寒伸出手，嘴角再次掛上了那抹痞氣的笑容。
“蘇師姐，歡迎加入亡命天涯豪華旅遊團。我是你的團長兼導遊，林夜。”
蘇清寒看着那只布滿傷痕、甚至還有些猙獰的手，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伸出那只原本握劍、此刻卻有些顫抖的手，緊緊握住了林夜。
“我加入。”
她的眼神變得冰冷而堅定。
“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教我。”蘇清寒盯着林夜，“教我那種……殺人的藝術。教我怎麼科學……修仙！”
林夜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好！成交！”
他一把拉起蘇清寒。
“不過我的課可是很貴的，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兩人一狐，相互攙扶着，沿着漆黑幽深的地下暗河，向着未知的遠方走去。
而在他們身後，那座曾經輝煌的白玉宗，已經在爆炸和火海中，化爲了一片廢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