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馬車裏，一片死寂。
蘇辰握着那幾頁泛黃的紙張，指節捏得發白。傳位詔書的草稿，字跡確實是先帝的——他見過先帝的朱批，那獨特的瘦金體，旁人難以模仿。
“皇兄……”李清瑤聲音發顫，“這不可能……父皇怎麼會……”
蘇辰閉上眼。是啊，先帝怎麼會想把皇位傳給弟弟而不是兒子？除非……李睿不是合適的繼承人？或者，先帝死前神志不清？
不，還有另一種可能。
他睜開眼，看着李清瑤：“先帝駕崩時，誰在跟前？”
李清瑤努力回憶：“那時臣妹還小……只記得，父皇是在榮親王府突發急症，被抬回宮的。臨終時，只有榮親王、陸相、還有……太後在側。”
“詔書是誰宣讀的？”
“是陸相。”李清瑤臉色一變，“皇兄懷疑……”
“朕誰都不信。”蘇辰將詔書草稿小心收進懷中，“清瑤，今日之事，對任何人都不許提起。包括太後。”
“臣妹明白。”
馬車駛入皇城時，夕陽已西沉。宮門侍衛見是皇帝車駕，連忙放行。蘇辰剛下馬車，福貴就急匆匆迎上來，臉色比哭還難看：
“陛下！榮親王他……他在宮門外跪着，說要面聖請罪！已經跪了一個時辰了！”
蘇辰眼神一冷。請罪？這是在施壓。
“讓他跪着。”
“可……可陸相、王太傅，還有幾位宗室老王爺都來了，說陛下若不召見，他們就陪着跪！”
逼宮。赤裸裸的逼宮。
蘇辰深吸一口氣：“傳旨，召榮親王、陸相、王太傅，還有那幾位王爺，御書房覲見。其他人，讓他們散了。”
“奴才遵旨！”
御書房內，燭火通明。
榮親王跪在正中，額頭觸地，姿態卑微得不像個親王。陸文淵和王太傅分坐兩側，幾位宗室王爺坐在下首，個個面色凝重。
“陛下，”陸文淵率先開口，“佛寺之事，老臣已聽說了。榮親王縱容家奴，沖撞聖駕，確是大罪。但念其年事已高，又主動請罪……”
“陸相，”蘇辰打斷他，“佛寺之事，朕自有決斷。今日召諸位來，是想問問另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衆人：“先帝駕崩前，可曾立過傳位詔書？”
滿堂寂靜。
陸文淵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陛下何出此言？先帝遺詔，當年是老臣親自宣讀，傳位於陛下，此事滿朝文武皆可爲證。”
“那遺詔現在何處？”
“在太廟供奉，與歷代先帝遺詔同存。”
“可有副本？”
“這……”陸文淵遲疑，“按制，遺詔正本存太廟，副本存內閣。陛下若要查看，老臣明日便取來。”
蘇辰看向榮親王：“王爺可曾見過先帝遺詔？”
榮親王抬起頭，老淚縱橫：“老臣……見過。先帝臨終前，曾召老臣入宮，說起……說起陛下年幼，恐難當大任。但最終，還是立了陛下爲嗣。老臣雖爲皇叔，卻從未有過非分之想啊！”
演技精湛。蘇辰心中冷笑。
“是嗎？”他從懷中取出那幾頁紙，遞給陸文淵，“陸相看看，這是什麼？”
陸文淵接過，只看了一眼，就臉色煞白：“這……這字跡……”
“像不像先帝的？”
“像……但……”陸文淵顫抖着翻看，“這內容……老臣從未見過！定是僞造！”
“僞造？”蘇辰笑了，“陸相剛才還說，字跡像先帝的。那這僞造之人，模仿得可真像。”
幾位宗室王爺傳閱着紙張，竊竊私語。王太傅忽然道：“陛下，此物從何而來？”
“佛寺，藏經閣。”蘇辰盯着榮親王，“王爺，你說巧不巧？你今日約朕去佛寺，朕就在藏經閣找到了這個。”
榮親王叩首：“老臣冤枉！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老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忠心耿耿？”蘇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朕問你，周明德是誰？”
榮親王渾身一僵。
“周明德，太後的庶兄，二十年前‘病故’。”蘇辰緩緩道，“但朕查到，他沒死。他在京郊有田產，城中有宅院，還欠你五千兩銀子。王爺，你能解釋一下嗎？”
“老臣……老臣不知……”
“不知？”蘇辰從袖中取出借據，扔在地上，“這借據，是你親筆所寫。需要朕找人來驗筆跡嗎？”
榮親王看着那張借據，終於沉默了。
陸文淵和王太傅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他們顯然不知道這些內情。
“還有，”蘇辰繼續，“尚宮局貪墨案，涉及十六萬兩白銀。其中三成，流入了榮親王府的商鋪。錢賬房臨死前指認，是你指使他做假賬，侵吞宮中用度。”
“血口噴人！”榮親王猛地抬頭，“陛下！這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查過便知。”蘇辰轉身回到龍椅，“傳朕旨意：榮親王李衍，暫禁於宗正寺，待三司會審查清所有指控，再行定奪。王府一應人等，不得離京。王府賬冊、文書，全部封存待查。”
“陛下！”一位宗室老王爺起身，“此等處置，是否太過？榮親王畢竟是……”
“正因他是宗室長輩，才更要查清。”蘇辰冷冷道，“若他清白，朕自會還他公道。若真有罪……祖宗家法在上，朕也不能徇私。”
榮親王被帶走了。臨走前，他看了蘇辰一眼，那眼神陰冷得像毒蛇。
幾位王爺和陸文淵、王太傅也告退了。御書房裏，只剩蘇辰一人。
他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
這場交鋒，他看似贏了，實則凶險無比。那份傳位詔書草稿若被公開，他的皇位合法性將受到質疑。榮親王在朝中經營四十年，黨羽遍布，今日雖暫時壓制，但反擊必然凶猛。
正想着，系統提示音響起：
【叮！主線任務“佛寺迷局”完成度更新：80%】
【獲得階段獎勵：生存點數×600】
【新線索提示：傳位詔書草稿的紙張，產自江南“宣紙坊”，承平元年專供皇室。當年經手人：內務府總管太監高順（已故）。】
宣紙坊？專供皇室？
蘇辰心中一動。如果這草稿是真的，那它應該出現在宮中，怎麼會流落到佛寺藏經閣？除非……有人故意藏在那裏。
高順已故，線索斷了。但江南宣紙坊還在，當年的工匠或許還有人活着。
他正思索着，福貴又進來了，這次臉色更難看：“陛下……太後娘娘暈倒了。”
慈寧宮內，太醫正在診脈。
太後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蘇辰站在床邊，看着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心情復雜。
“陛下，”太醫低聲說，“太後是急火攻心，加之舊疾復發，需靜養月餘，切不可再受刺激。”
“什麼舊疾？”
“這……”太醫猶豫，“太後有心悸之症，已患多年。先帝在時，就時常發作。”
心悸？蘇辰想起太後昨夜坦白時的樣子，她捂胸口的手，顫抖的聲音……
“你們都退下。”
太醫和宮女退出後，蘇辰在床邊坐下。太後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
“皇帝……”她聲音微弱。
“母後好好休息，不必說話。”
太後搖搖頭，掙扎着要坐起。蘇辰扶她靠好。
“佛寺的事……哀家聽說了。”太後看着他，“那份詔書……是真的。”
蘇辰的心一沉。
“但先帝立那份草稿時，神志已不清了。”太後苦笑，“那幾個月，榮親王日日進宮，不知給先帝吃了什麼藥，先帝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說要傳位給你；糊塗時，就說要傳位給弟弟……”
“太醫沒發現？”
“太醫？”太後冷笑，“太醫院一半是榮親王的人。劉謹死後，更是他一手遮天。”
蘇辰想起太醫院那七位“告老還鄉”的太醫。
“那份草稿，怎麼會到佛寺？”
“是哀家藏的。”太後閉上眼，“先帝駕崩那夜，榮親王逼哀家交出傳位詔書正本，他要改立自己。哀家拼死護住，卻讓他搜出了這份草稿。哀家趁亂，讓劉公公將它送出宮，藏在佛寺……本想日後作爲證據，沒想到……”
她睜開眼，淚水滑落：“皇帝，哀家對不起你，對不起先帝，對不起婉妃……這些年，哀家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過……”
蘇辰握住她的手：“母後，當年的事，朕不怪你。但現在，朕需要你幫忙。”
“幫什麼？”
“指認榮親王。”蘇辰正色道，“你是唯一的人證。只有你出面，才能坐實他謀害先帝、篡改遺詔的罪名。”
太後顫抖起來：“不……不行……他會殺了周家所有人……”
“他不會有機會。”蘇辰握緊她的手，“朕已將他軟禁，正在徹查他的黨羽。只要母後肯出面，朕保證周家安全。”
太後看着蘇辰，看了很久。這個她看着長大的孩子，這個曾經懦弱優柔的皇帝，如今眼神堅定如鐵。
“好。”她終於說，“哀家……幫你。”
蘇辰鬆了口氣。但太後接下的話，讓他如墜冰窟：
“但是皇帝，你要知道……榮親王不是一個人。他背後，還有更大的勢力。”
“什麼勢力？”
“北涼。”太後吐出兩個字，“榮親王與北涼國暗中往來已十餘年。先帝在世時，就有所察覺，但苦無證據。那些貪墨的銀子，有一部分……流向了北涼。”
蘇辰腦中轟鳴。通敵叛國？
“證據呢？”
“在周明德手裏。”太後說，“當年榮親王與北涼的往來書信，周明德都偷偷抄錄了一份。他說……這是保命的護身符。”
“周明德在哪？”
太後搖頭：“哀家不知。三年前，他帶着那些信件失蹤了。榮親王一直在找他，但找不到。”
又一個失蹤的。蘇辰頭疼欲裂。
從慈寧宮出來，已是深夜。
蘇辰回到御書房，將今日所有信息整理成備忘錄。手機電量：69%。
他寫道：
【核心問題】
1. 傳位詔書草稿真僞？→需查宣紙坊、高順線索
2. 榮親王通敵證據？→找周明德（失蹤）
3. 北涼是否已知大啓內亂？→需加強邊防
4. 朝中還有多少榮親王黨羽？→需逐個排查
【待辦事項】
1. 派人南下查宣紙坊
2. 全國通緝周明德（秘密進行）
3. 密令邊軍加強戒備
4. 清洗朝中榮親王勢力（需謹慎，防狗急跳牆）
正寫着，外面忽然傳來喧譁聲。
福貴沖進來：“陛下！宗正寺走水了！”
蘇辰猛地站起：“榮親王呢？”
“火就是從榮親王被禁的院子燒起來的！侍衛正在救火，但火勢太大……”
蘇辰沖了出去。
宗正寺離皇宮不遠，蘇辰趕到時，半邊天空都被映紅了。木質建築在烈焰中噼啪作響，救火的水龍噴出水柱，卻杯水車薪。
“人呢？救出來沒有？”蘇辰抓住一個侍衛。
“回陛下！榮親王他……他還在裏面！”
蘇辰看向火場。三層閣樓已被火焰吞噬，根本進不去人。
“陛下小心！”福貴拉着他後退。
就在這時，轟隆一聲，主梁倒塌，整座閣樓化作一片火海。
所有人都沉默了。
榮親王，死了？這麼巧？
蘇辰盯着那團火焰，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這場火，來得太是時候了。
一個老太監忽然跑來，跪在蘇辰面前：“陛下！奴才……奴才有要事稟報！”
“說。”
“榮親王被押來時，偷偷塞給奴才這個……”老太監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說若他出事，就讓奴才交給陛下……”
蘇辰接過油紙包，打開。裏面是一封信，字跡潦草：
“陛下若見此信，老臣已死。但有些秘密，老臣要帶進棺材。當年害死孝懿皇後、婉妃的，不止老臣一人。宮中那位‘娘娘’，才是主謀。她想要的後位，老臣幫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權力，老臣也給她了。如今她見老臣失勢，便想滅口。陛下，小心枕邊人。”
沒有落款。但“枕邊人”三個字，觸目驚心。
宮中娘娘？太後？還是……
蘇辰忽然想起，原主李睿的後宮，還有幾位先帝留下的太妃。其中有一位德太妃，是先帝的寵妃，無所出，但家族勢力不小。
難道是她？
他收起信，看着漸漸熄滅的火場。榮親王的屍體，怕是燒成灰了。死無對證。
“傳朕旨意，”蘇辰轉身，“榮親王‘意外’身亡，以親王禮葬。王府一應事務，暫由宗正寺接管。”
“陛下，”禁軍統領趙鐵柱低聲問，“那貪墨案……還查嗎？”
“查。”蘇辰斬釘截鐵，“而且要從重、從快。榮親王雖死，但黨羽還在，贓款還在。給朕一查到底。”
“臣遵旨！”
回宮的路上，蘇辰一直在想那封信。
“小心枕邊人。”
如果指的是太後，那她剛才的坦白和承諾，都是演戲？如果指的是別人，那這宮中，還藏着多少秘密？
他摸了摸懷中的手機。電量在減少，危險在增加。
而更讓他不安的是，系統一直沒有提示任務完成。
【叮！主線任務“佛寺迷局”完成度更新：90%】
【警告：關鍵人物“榮親王”死亡，任務鏈出現未知變數。】
【新危機觸發：榮親王之死將引發朝局動蕩，敵對勢力可能提前行動。】
【建議宿主：立即掌控軍權，清洗朝堂，準備應對全面危機。】
蘇辰停下腳步，望向北方的夜空。
北涼。如果榮親王真與北涼勾結，那他的死，會不會成爲北涼南下的借口？
還有周明德，那些通敵信件，現在在哪？
以及宮中那個神秘的“娘娘”，她接下來會做什麼？
秋風乍起，吹得宮燈搖曳。
蘇辰忽然覺得，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像個巨大的棋盤。而他，才剛剛看清棋子的位置。
遊戲，進入下半場了。
而他的對手，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多，更狡猾。
手機震動，一條新信息跳出——是他設定的每日提醒：
“電量低於70%，請及時充電。”
蘇辰苦笑。
在這個沒有插座的世界，他連最基本的“充電”都做不到。
而這場權力的遊戲，不允許他斷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