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轉瞬即逝。
佛寺之行前夜，蘇辰在御書房最後一次核對計劃。桌上攤着京城地圖，佛寺位置用朱筆圈出，周圍標注了侍衛布防點、撤退路線、應急方案。
“禁軍已經提前進駐佛寺，僞裝成香客和僧人。”李清瑤指着地圖，“明面上我們帶八個人，暗處有四十人。榮親王那邊，太後已經遞了話，說要在佛寺與他‘偶遇’，商討宗室秋祭事宜。”
蘇辰點頭：“榮親王會帶多少人？”
“按慣例，親王出行可帶二十護衛。但據眼線回報，他今日從府中調了五十人，說是……護送壽禮。”
“壽禮？”蘇辰皺眉。
“說是要給佛寺捐一尊金佛，賀太後祈福。”李清瑤冷笑，“冠冕堂皇。”
蘇辰走到窗邊。今夜無月，星子稀疏。啓京城籠罩在深秋的寒意裏，遠處傳來打更聲：亥時了。
“皇兄還在想那枚銅錢？”李清瑤輕聲問。
蘇辰從懷中掏出銅錢，在指尖轉動：“清瑤，你說……這宮裏，誰最不希望朕死？”
“很多人都不希望。”李清瑤說，“但最不希望的……應該是那些依附皇權的人。皇兄若出事，朝局必亂，他們的榮華富貴也就到頭了。”
“那誰既有能力暗中保護朕，又能拿到太後私印的圖案？”
李清瑤沉默良久：“臣妹……不敢猜。”
“說說看。”
“太後身邊，最親近的是劉公公，跟了她三十年。還有兩位老嬤嬤，都是周家帶進宮的。再有就是……”李清瑤頓了頓，“慈寧宮的侍衛統領，趙元。他是太後娘家侄子，武藝高強，對太後忠心耿耿。”
趙元。蘇辰記下這個名字。
“還有，”李清瑤補充，“先帝當年給太後留了一支暗衛，據說有十二人，只聽太後號令。但這些年從沒人見過，不知真假。”
暗衛。蘇辰心中一動。如果真有這支力量，那救他的人就說得通了。
正說着，福貴匆匆進來，臉色煞白：“陛下！慈寧宮出事了！”
“什麼事？”
“劉公公……死了。”
慈寧宮亂作一團。
劉公公的屍體躺在偏殿地上，脖子上有一道細密的勒痕，臉色青紫，眼睛瞪得老大。太後坐在主位，面無表情，手裏捻着佛珠，但指尖在微微發抖。
“什麼時候發現的？”蘇辰蹲下檢查屍體。
“戌時三刻，”一個宮女顫聲說，“劉公公說去庫房取東西，一直沒回來。奴婢去找，就……”
“誰最後一個見到他？”
宮女們面面相覷。一個小太監怯生生地說：“奴才……奴才申時見過劉公公。他說要去御花園……見個人。”
“見誰？”
“沒說。只說是……‘老朋友’。”
老朋友？蘇辰眼神一凜。劉公公在宮中四十年，所謂老朋友，只能是舊人。是當年知道什麼秘密的人？
“太後，”蘇辰起身，“劉公公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太後睜開眼，聲音沙啞：“他前日說……做了個噩夢，夢見婉妃了。”
婉妃。又是婉妃。
“婉妃生前，和劉公公有交情？”
太後搖頭：“談不上交情。只是……婉妃病重時，劉公公奉旨去送過幾次藥。”
送藥。蘇辰想起太醫院檔案，劉謹太醫開的藥。
“那藥，有問題嗎？”
太後手一顫，佛珠掉在地上，散落一地。
“皇帝，”她看着蘇辰，眼裏滿是絕望，“別查了。真的，別查了。”
蘇辰沒說話。他揮揮手，讓人將屍體抬走，封鎖現場。然後屏退左右，殿內只剩母子二人。
“母後，”他平靜地問，“婉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太後閉上眼，淚水滑落：“是榮親王……下的毒。”
“什麼毒？”
“一種慢性的，讓人日漸虛弱，最後像風寒致死。”太後哽咽，“藥是劉謹開的，劉公公送的。他們都拿了榮親王的錢。”
“爲什麼？婉妃礙着榮親王什麼了？”
“因爲……”太後睜開眼，眼神空洞，“婉妃懷孕了。”
蘇辰如遭雷擊。
“先帝子嗣單薄，只有你和兩個公主。婉妃若生下皇子，榮親王的算盤就落空了。”太後苦笑，“他要的，是一個容易控制的皇帝。你年幼登基，正合他意。但若有其他皇子成年……”
“所以他要害死所有可能威脅他權勢的人？”蘇辰聲音發冷，“孝懿皇後、婉妃……下一個是誰？朕嗎？”
太後沒回答，但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劉公公爲什麼現在死？”蘇辰追問，“他知道什麼秘密，必須滅口？”
太後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蘇辰：“這是他今早塞給我的，說若他出事，讓我交給皇帝。”
蘇辰展開信，只有寥寥數語：
“老奴愧對先帝，愧對婉妃娘娘。當年之事，證據藏在佛寺藏經閣，地字第三架，藍皮《金剛經》中。榮王欲在佛寺行不軌，陛下萬勿赴約。老奴死不足惜，唯望陛下珍重。”
信紙最後，畫着一朵完整的蓮花。
“這蓮花……”蘇辰看向太後。
“是我的暗衛標記。”太後低聲道，“劉公公……是暗衛之一。”
蘇辰愣住。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監，居然是暗衛？
“先帝留給我的十二暗衛，如今只剩三個了。”太後慘笑，“趙元是一個，劉公公是一個，還有一個……我也不知道是誰。”
蘇辰握緊信紙。藏經閣，地字第三架，藍皮《金剛經》。
佛寺，必須去。
從慈寧宮出來，蘇辰立刻調整計劃。
“加派人手，重點盯防藏經閣。”他對李清瑤說，“另外，讓禁軍查查，最近有沒有陌生人混入佛寺的施工隊伍或僧人當中。”
“皇兄，劉公公警告不要赴約……”
“正因爲有警告，才更要去。”蘇辰眼神堅定，“榮親王想在佛寺動手，朕就給他這個機會。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
李清瑤擔憂地看着他，但沒再勸。
深夜，蘇辰獨自在御書房，對着那枚銅錢和信紙上的蓮花圖案出神。
暗衛。太後的暗衛在保護他。爲什麼？因爲他是皇帝？還是因爲……太後真的在贖罪？
手機震動，電量顯示：70%。
他打開備忘錄，梳理所有線索：
1. 榮親王害死孝懿皇後、婉妃，控制太後，貪墨軍餉
2. 目的：掌控朝局，扶植傀儡皇帝（原主李睿？）
3. 證據：佛寺藏經閣《金剛經》中
4. 行動計劃：佛寺之行設伏，借機除掉蘇辰？
5. 暗中的力量：太後暗衛（至少三人），神秘救手（可能也是暗衛）
但還有疑點：周明德在哪？那枚“婉”字玉佩怎麼回事？榮親王世子輸掉的五萬兩銀子，是不是貪墨的贓款？
正想着，系統提示音響起：
【叮！主線任務更新：佛寺迷局】
【任務要求：在佛寺之行中，獲取關鍵證據，揭露榮親王罪行】
【任務獎勵：生存點數×1000，解鎖“中級政治鬥爭”模塊】
【失敗懲罰：角色契合度永久下降10%，並觸發“皇位危機”事件】
永久下降契合度？蘇辰心中一緊。這意味着他可能永遠無法完全融入這個身份，隨時可能被識破。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合上手機，吹滅蠟燭。黑暗中，他摸到袖中的匕首，還有懷裏那枚銅錢。
“不管你是誰，”他低聲說，“謝謝你救我。”
窗外，秋風呼嘯。
翌日清晨，啓京城籠罩在薄霧中。
蘇辰和李清瑤扮作富商兄妹，乘坐普通馬車出宮。八名護衛騎馬隨行，都換了便裝。暗處，四十名禁軍化整爲零，提前抵達佛寺周邊。
馬車駛出皇城，蘇辰掀開車簾，第一次真正看到這個時代的市井。
青石板路，兩旁店鋪林立，早點攤冒着熱氣，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熙攘，有挑擔的貨郎，有坐轎的婦人，有嬉鬧的孩童。一切鮮活而真實，不像宮牆裏那麼死氣沉沉。
“皇兄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京城吧？”李清瑤問。
“是第一次。”蘇辰感慨。原主李睿從小長在深宮，出門必是鑾駕，看到的只有淨街後的空曠。
“臣妹小時候，常偷溜出宮。”李清瑤笑道，“扮成小太監，去西市聽說書，去東市買糖人。被母後發現，罰跪了好幾次。”
“太後……對你很嚴格？”
“她是爲我好。”李清瑤神色黯然，“宮裏人心險惡，她怕我出事。其實……她這些年，過得不容易。”
蘇辰想起太後昨夜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裏五味雜陳。
馬車出了城門，往西山佛寺駛去。沿途秋色漸濃，楓葉紅豔，銀杏金黃。蘇辰看着窗外風景，忽然有種不真實感——幾個月前，他還是個爲房貸發愁的社畜，現在卻在馬車裏，準備去和一個親王生死相搏。
人生，真是荒誕。
一個時辰後，佛寺到了。
山門莊嚴，古柏參天，香火繚繞。今日不是廟會，香客不多。蘇辰下車，看見榮親王的馬車已經到了——豪華的朱輪華蓋，前後簇擁着數十護衛。
“黃公子，李小姐，這邊請。”一個小沙彌迎上來，引他們入寺。
大雄寶殿前，榮親王正與方丈說話。見蘇辰過來，他轉身行禮，動作標準，無可挑剔。
這是蘇辰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老王爺。
七十餘歲，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面容慈祥，眼神卻銳利如鷹。身穿紫色蟒袍，腰佩玉帶，手持一根紫檀木拐杖——據說這根拐杖是先帝御賜，上打昏君，下打佞臣。
“黃公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榮親王聲音洪亮，聽不出半點老態。
“王爺客氣。”蘇辰還禮，“久聞王爺虔心向佛，今日特來請教。”
“請教不敢當。”榮親王笑道，“老朽聽聞黃公子精通商事，正好，寺中有一樁功德事，想請公子參詳。”
“哦？”
“寺中想重修藏經閣，爲天下蒼生祈福。”榮親王看着蘇辰，“只是所需銀兩甚巨，不知公子可願布施？”
藏經閣。蘇辰心中一凜。他果然在打藏經閣的主意。
“不知需要多少？”
“十萬兩。”
好大的口氣。蘇辰笑了：“王爺說笑了，在下小本生意，哪有十萬兩？”
“公子不必自謙。”榮親王湊近一步，壓低聲音，“老朽知道，公子手裏……有些東西。若能割愛，十萬兩，老朽出。”
東西？指什麼？證據？還是別的？
蘇辰正要答話，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太後的聲音：“王爺好雅興，在這兒談生意？”
太後來了，一身素衣，只帶兩個宮女。榮親王連忙行禮：“老臣參見太後。”
“免禮。”太後微笑，“哀家聽說王爺要給寺裏捐金佛，特來沾沾福氣。”
“太後折煞老臣了。”
三人虛與委蛇地客套着。蘇辰趁機觀察四周——榮親王的護衛看似鬆散，實則占據了所有要道。寺中的僧人，有幾個眼神凌厲，不像出家人。
暗處的禁軍，應該已經就位了。
“方丈，”太後說，“哀家想去藏經閣看看佛經，爲皇帝抄寫祈福。”
“太後請隨貧僧來。”
一行人往藏經閣走去。榮親王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如常：“老臣陪太後同去。”
藏經閣是一座三層木樓，飛檐鬥拱，古色古香。一層擺滿經架，空氣中彌漫着陳年紙張和檀香的味道。
“地字架在那邊。”方丈引路。
蘇辰心跳加快。地字第三架……藍皮《金剛經》……
走到地字架前，方丈正要取經，榮親王忽然說：“慢着。”
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朽忽然想起，”榮親王緩緩道，“地字架的經書，前幾日受潮，正在晾曬。不如先看天字架？”
受潮？這麼巧？
蘇辰看向太後。太後微微點頭，示意稍安勿躁。
“那就先看天字架吧。”太後說。
衆人轉移。蘇辰走在最後，趁人不注意，快速掃了一眼地字第三架——確實有幾本藍皮經書，但不知哪本是《金剛經》。
正想着，忽然聽見樓上傳來一聲悶響。“什麼聲音？”榮親王皺眉。
一個小沙彌匆匆下樓：“方丈，樓上……有老鼠，碰倒了燭台。”
“還不快去收拾！”方丈呵斥。
但蘇辰注意到，那小沙彌說話時，眼睛瞥了榮親王一眼。
暗號。
樓上有什麼？
“哀家也乏了，”太後忽然說，“先去禪房歇息。王爺，陪哀家說說話？”
榮親王猶豫了一下，還是躬身：“老臣遵旨。”
太後把榮親王支開了。機會。
蘇辰對李清瑤使了個眼色。李清瑤會意，故意提高聲音：“哥哥，我想去後院看看那棵千年銀杏。”
“我陪你去。”
兄妹倆往後院走，護衛跟上。到了後院，蘇辰對護衛長低聲說：“你們守在這兒，我和小姐去那邊亭子坐坐。”
支開護衛，兩人繞到藏經閣側面。一樓窗戶開着。
“皇兄，我進去。”李清瑤說。
“不行，太危險。”
“臣妹身手比皇兄好。”李清瑤堅持，“而且臣妹是女子，萬一被發現，可以說迷路了。”
蘇辰想了想，咬牙：“一刻鍾，不管找沒找到，必須出來。”
李清瑤點頭，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入。
蘇辰藏在假山後，心跳如擂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漫長無比。
忽然，藏經閣二樓傳來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
蘇辰暗叫不好，正要沖進去，卻看見李清瑤從窗戶翻出，懷裏揣着什麼。
“走！”她低聲說。
兩人剛轉身，就看見榮親王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
“黃公子，李小姐，”他慢悠悠地說，“怎麼在這兒？不是說看銀杏嗎？”
蘇辰腦子飛轉：“舍妹想看藏經閣，又不好意思打擾方丈，所以……”
“哦？”榮親王走過來，“那……看到想看的經書了嗎？”
李清瑤下意識地護住懷中。
榮親王眼神一冷：“李小姐懷裏，是什麼？”
空氣驟然凝固。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跑來：“王爺！不好了！寺外……寺外來了一隊官兵，說是奉旨查案！”
榮親王臉色大變：“奉誰的旨？”
“奉……奉皇帝的旨！”
話音剛落，寺門被撞開，一隊禁軍沖入，爲首的正是禁軍統領趙鐵柱。他手持聖旨，高聲道：
“聖旨到！榮親王李衍接旨！”
榮親王死死盯着蘇辰，忽然笑了：“好，好，好一個黃公子。”
他緩緩跪下：“老臣……接旨。”
趙鐵柱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着即查抄榮親王府，一應人等，暫押候審。榮親王李衍，即刻進宮面聖。欽此！”
榮親王抬頭，看着蘇辰，一字一句：
“皇帝陛下……真是長大了。”
蘇辰撕下僞裝，冷冷道：“帶走。”
禁軍上前。榮親王卻突然暴起，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刺蘇辰！
“陛下小心！”趙鐵柱驚呼。
但有一道身影更快——從屋檐上飛掠而下，銀光一閃，擊落匕首。
那人落地，是個蒙面黑衣人，手持長劍，護在蘇辰身前。
榮親王的護衛也動了，與禁軍戰作一團。佛寺瞬間變成戰場！
混亂中，蘇辰看見那黑衣人劍法精妙，連傷數人，卻不下死手。他護着蘇辰且戰且退，忽然低聲道：“陛下，證據在小姐懷裏，速離！”
是女子的聲音！
蘇辰愣住。這聲音……有點耳熟？
黑衣人轉身，一劍逼退追兵，對蘇辰露出半張臉——面紗下，是一雙清冷的眼睛。
蘇辰如遭雷擊。
這眼睛……他見過。
在尚宮局，在慈寧宮，在……
“你是……”他話未說完，黑衣人已經縱身躍上屋檐，消失不見。
戰鬥很快平息。榮親王被制住，護衛死傷大半。
“陛下！”趙鐵柱單膝跪地，“臣救駕來遲！”
蘇辰擺擺手，看向李清瑤：“東西呢？”
李清瑤從懷中取出一本藍皮《金剛經》，翻開，裏面夾着幾張泛黃的紙。
蘇辰接過，只看了一眼，就渾身冰冷。
不是貪墨的證據。
是……傳位詔書的草稿。
上面寫着：“朕若不豫，傳位於皇叔榮親王李衍……”
筆跡，是先帝的。
日期，是承平元年——先帝駕崩前三個月。
蘇辰手一鬆，紙頁飄落。
他抬頭，看向被押着的榮親王。
老王爺笑了，笑得瘋狂而得意：
“陛下，現在……你還敢審老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