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北京的秋天,比往年多了幾分纏綿的雨。沈青梅抱着厚厚的策劃案,踩着積水走進“築境”建築公司的會議室時,褲腳已經沾了些溼意。出版社要和這家業內頂尖的公司合作出版建築設計畫冊,她作爲項目負責人,提前半小時到會場核對資料,卻沒料到,這場尋常的合作會議,會讓她遇見那個藏在心底九年的人。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沈青梅低頭整理文件,聽見助理恭敬地喊了聲“林總”,她的指尖猛地一頓,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連呼吸都慢了半拍。這個稱呼太陌生,卻又帶着某種熟悉的悸動,讓她忍不住抬頭望去。
逆光中,男人穿着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襯衫領口系得整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遮住了眼底曾有的青澀,只餘下沉穩銳利。他正和身邊的技術總監說着什麼,側臉線條比年少時更硬朗,下頜線清晰利落。可沈青梅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是林硯舟。
九年沒見,他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變。說話時微微頷首的習慣,指尖無意識敲擊桌面的小動作,甚至連眼神裏那抹藏不住的認真,都和記憶裏那個在操場給她講數學題的少年重合。沈青梅的心跳瞬間亂了節奏,像擂鼓一樣敲打着胸腔,她趕緊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翻看文件,指尖卻在策劃案的頁腳上掐出了淺淺的印子。
林硯舟的目光掃過會場,在落到沈青梅身上時,也驟然停住。他握着筆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連原本流暢的談話都頓了半秒。技術總監察覺到他的失神,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見一個低頭看文件的女生,疑惑地問:“林總,怎麼了?”
“沒什麼。”林硯舟收回目光,聲音卻比剛才低了些,指尖依舊緊繃着。他坐在主位上,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往沈青梅的方向飄——她留了長發,發尾微微卷曲,穿着米白色的針織衫,比高中時更顯文靜。九年時間,她好像被時光溫柔地裹住了,只是那份低頭時的安靜,和當年在枇杷樹下聽他說話的模樣,一模一樣。
會議全程,沈青梅都在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她認真聽着建築公司的設計理念,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要點,可耳朵卻像被施了魔法,總能精準捕捉到林硯舟的聲音。他討論設計細節時的專業,回答提問時的從容,甚至偶爾和同事交流時的輕笑,都清晰地落在她心裏,攪得她心緒不寧。
直到會議結束,參會人員陸續離開,沈青梅才鬆了口氣,抱着文件起身準備走。剛走到會議室門口,身後就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青梅,好久不見。”
沈青梅的腳步頓住,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看向站在身後的林硯舟。他已經摘下了眼鏡,眼底的沉穩散去些,露出幾分當年的模樣。沈青梅張了張嘴,聲音比自己預想中更顫抖:“好久不見,林總。”
“別叫我林總。”林硯舟皺了皺眉,聲音裏帶着一絲苦澀,他往前走了兩步,離她更近了些,“還是叫我硯舟吧,像以前一樣。”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沈青梅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心裏像被什麼東西硌着,又酸又澀。她沉默了幾秒,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避開他的目光:“不了,林總,我們現在只是合作關系,還是叫職務比較合適。”
林硯舟的眼神暗了暗,放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他盯着她緊繃的側臉,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沈青梅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在出版社做編輯,日子挺安穩的。你呢?看新聞說,你現在是業內很有名的設計師了。”
“還行,”林硯舟頓了頓,目光緊緊鎖着她,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青梅,當年的事……你能不能聽我解釋?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
“當年的事”四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青梅塵封的記憶。醫院門口的白色連衣裙,電話裏疲憊的掛斷聲,枇杷樹下的爭吵,還有她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去北京的清晨……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委屈和遺憾,一下子涌了上來,讓她的心髒陣陣發疼。
她抬起頭,看着林硯舟眼底的懇切,心裏掙扎了很久。其實這些年,她無數次在深夜裏想,如果當年她肯聽他解釋,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可理智又告訴她,九年都過去了,再提當年的事,還有什麼意義?
最終,她還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都過去這麼久了,沒必要再解釋了。林總,我們還是專注於工作吧,希望這次的合作能順利。”
說完,她不再看林硯舟的表情,抱着文件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是在逃跑。走廊裏的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也拉遠了她和林硯舟之間的距離。
林硯舟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眼底的期待一點點褪去,只剩下滿滿的失落。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麼,卻只握住了一片冰涼的空氣。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爲這場遲來九年的重逢,添上一抹遺憾的底色。
他知道,沈青梅還在怪他,怪他當年的不解釋,怪他讓她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可他更清楚,這九年的空白,不是一句“解釋”就能填補的。但他不想放棄——這一次,他終於再見到她了,他不會再讓她從自己身邊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