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狂風卷着雪花,像無數把細碎的沙礫拍打着窗櫺。
紅星林場的夜晚來得很早,還沒到七點,四周就已經黑透了。
只有那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和遠處知青點隱約的嘈雜聲,證明着這裏還有人煙。
林晚把最後一點晚飯的殘渣清理幹淨,又往灶坑裏填了兩根硬木,讓火燒得更旺些。
此時的屋內,溫暖如春。
雖然外面已經是零下三十度的極寒,但在這個貼了納米保溫層,又燒着熱炕的小木屋裏,溫度計的指針穩穩地停在了二十二度。
“終於忙完了。”
林晚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渾身的骨頭節都在“咔吧咔吧”作響。
今天這一天,那是真累。
先是清理陳年老垢,又是糊牆,下午還去冰河演了一出“大力士挑水”的戲碼。
雖然有空間作弊,但爲了演得逼真,那最後的一百米她是實打實用了力氣的。
現在一放鬆下來,肩膀酸,腿也沉,身上更是覺得黏糊糊的。
雖然並沒有出太多汗,但那種風塵仆仆的感覺,讓有潔癖的林晚渾身難受。
她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領。
一股淡淡的煤煙味,還有那股揮之不去的塵土味。
“不行,必須洗澡。”
林晚的眼神堅定起來。
“而且不能是擦澡,必須是泡澡。要泡得透透的,把這一身的寒氣和疲憊都逼出去。”
在這個年代,洗澡是件奢侈到極點的事。
普通人家冬天根本不洗澡,頂多過年的時候去縣裏的公共澡堂搓一頓。平時也就是燒盆水擦擦身子。
知青點更是慘不忍睹,幾十號人搶那點熱水,能在睡前洗個腳都算是講究人。
但林晚是誰?
她是坐擁物資的空間之主。
“清場,警戒。”
林晚先是走到門口,再次確認那張沉重的實木方桌已經死死抵住了門。
然後又檢查了一遍窗戶。
那兩層厚厚的窗簾(一層防風膜,一層她掛上去的遮光布)拉得嚴絲合縫,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更別說窺探的視線了。
確信這就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密室後,林晚意念一動。
“譁啦。”
一大卷厚實的防水塑料布憑空出現,鋪在了紅鬆木地板上。這是爲了防濺水,畢竟實木地板怕泡。
緊接着,那個她在現代斥巨資定制的深山老香柏木泡澡桶,穩穩地落在了防水布中央。
這木桶足有半人高,橢圓形,裏面哪怕坐進一個一米八的大漢都綽綽有餘,更別提身形纖細的林晚了。
“放水。”
林晚開始用鍋燒水。等燒到合適溫度,開始倒入木桶中。
熱氣瞬間升騰。
白色的水霧像是有了生命,迅速在屋子裏彌漫開來。
原本幹燥的空氣瞬間變得溼潤,那股溫熱的水汽撲在臉上,像是溫柔的手,撫平了皮膚的緊繃感。
但這還不夠。
林晚走到架子旁,拿出了一個深棕色的小玻璃瓶。
保加利亞玫瑰精油。
“滴答,滴答。”
五六滴金黃色的精油落入水中。
刹那間,一股濃鬱,甜美,奢華的玫瑰花香,借着熱氣的蒸騰,霸道地占據了整個房間。
煤煙味?沒了。
塵土味?散了。
此刻的小木屋,仿佛瞬間從北大荒穿越到了五星級酒店的SPA房。
林晚脫掉那身臃腫的棉衣棉褲,又脫掉裏面的保暖內衣。
當最後一件衣物滑落,那具白皙如玉、線條優美的身體暴露在溫暖的空氣中。
她抬起腳,試了試水溫。
燙。
但那種燙,是能把人靈魂都燙化的那種舒服。
她深吸一口氣,整個人緩緩滑入水中。
“唔——”
一聲抑制不住的嘆息從喉嚨深處溢出。
滾燙的熱水瞬間包裹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這一刻歡呼着張開。那一瞬間的戰栗感,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太爽了。
真的太爽了。
林晚靠在木桶壁上,閉着眼睛,感覺自己像是一塊在溫水裏慢慢融化的黃油。
肩膀上的酸痛,大腿的緊繃,在熱水的撫慰下一點點消散。
玫瑰精油的香氣鑽進鼻腔,舒緩着她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
她伸手掬起一捧水,淋在鎖骨上。
水珠順着肌膚滑落,留下一層滋潤的精油膜。
這時候,如果有人推開門,絕對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傻——
外面是滴水成冰的殘酷寒冬,屋裏卻是水霧繚繞,香氣襲人的溫柔鄉。
這種強烈的反差,才是最極致的享受。
林晚一邊泡着,一邊忍不住想到了幾百米外的知青點。
此時此刻,那邊應該正是最熱鬧、也最糟心的時候。
按照記憶,這個點大家剛吃完晚飯,正爲了洗漱排隊。
那狹小的外屋地裏,擠滿了端着臉盆的人。
水溫不夠熱,人又多,空氣裏彌漫着汗味、腳臭味、還有溼衣服發酵的餿味。
趙招娣肯定又在抱怨誰用了她的肥皂;
劉春花估計正因爲誰把洗腳水濺到了她褲腿上而破口大罵。
女知青們爲了搶一個熱水龍頭的先後順序,能從口角升級到扯頭花。
“嘖嘖。”
林晚搖了搖頭,拿起手邊那個用來裝樣子的搪瓷缸子(其實裏面裝的是冰鎮的氣泡酒),抿了一小口。
“這才是生活,那邊那是生存。”
她從不覺得自己自私。
在這艱難的世道,她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好,這就是最大的本事。
至於那些勾心鬥角,就讓它們爛在那個大通鋪裏吧。
泡了大概二十分鍾,林晚感覺自己都要醉在這玫瑰花香裏了。
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被熏蒸得粉撲撲的,像是一顆熟透的水蜜桃。
“差不多了,再泡就要暈了。”
她依依不舍地從水裏站起來。
帶起一陣譁啦啦的水聲。
並沒有用那種粗糙的純棉毛巾,她拿出了一條厚實柔軟的埃及長絨棉浴巾,將自己裹了起來。
這種浴巾吸水性極好,觸感像雲朵一樣溫柔。
擦幹身體,塗上潤膚乳。
這是必備的步驟。北方的冬天太幹了,不塗身體乳,皮膚能幹得起皮屑。
她選了一款沒有任何香味的特潤霜,畢竟剛才那玫瑰味已經夠濃了,再塗香的容易串味,也容易被人聞出來。
換上一套珊瑚絨的睡衣,腳上踩着毛茸茸的地板襪。
林晚坐在火炕邊,開始擦頭發。
她沒敢用吹風機。
這小木屋隔音雖然還行,但那個吹風機的嗡嗡聲太有穿透力了。要是被路過的人聽見屋裏有這種怪動靜,不好解釋。
反正屋裏熱,炕頭更熱。
她拿出一塊幹發帽包住頭發,坐在離火牆最近的地方,借着那股熱乎氣慢慢烘幹。
這時候,她才有空打量了一下被她弄得一片狼藉的“浴室”。
那個巨大的木桶裏,還裝着滿滿一桶飄着精油花香的洗澡水。
這要是換了普通人,處理這桶水能把腰累斷。
但在林晚這裏,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
“收。”
意念一動,那幾百斤重的洗澡水瞬間消失,直接被轉移到了空間的“廢水回收區”。(等以後有機會去沒人的野外再排放)。
連帶着地上的防水布,也被收得幹幹淨淨。
地面上,除了空氣中還殘留着那股淡淡的溼潤和花香,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林晚摸了摸已經半幹的頭發,整個人清爽得像是脫胎換骨。
她爬上熱乎乎的炕,鑽進那床僞裝成大花被的鵝絨被窩裏。
舒服。
從裏到外的透徹。
就在她準備吹熄馬燈睡覺的時候,忽然聽到灶坑那邊傳來一陣輕微的“呼嚕”聲。
緊接着,一股淡淡的倒煙味兒飄了出來。
林晚吸了吸鼻子,眉頭微皺。
“咳咳......”
她起身查看。
只見灶坑口正往外吐着一小股灰煙。
雖然不嚴重,但這說明煙道還是有問題。
昨天周凜劈柴的時候好像隨口提過一句——“這屋煙道細,容易堵”。
看來,這真讓他這烏鴉嘴說中了。
雖然今天勉強燒熱了炕,但如果是長期居住,特別是遇到大風天,這倒煙的問題不解決,遲早是個隱患。
甚至可能一覺睡過去煤氣中毒。
林晚看着那縷青煙,心裏有了計較。
這活兒,她是真幹不了。
盤炕,通煙道,那是技術活,更是力氣活。
得找專業人士。
而在她的認知裏,整個紅星林場,最專業、最懂這房子的,好像只有那個總是擺着一張臭臉、但幹活利索得嚇人的......
周凜。
林晚揉了揉太陽穴,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
“看來,明天這一頓請客飯是躲不掉了。”
也好。
正好借着修炕的名義,正大光明地接觸一下這位鄰居。
畢竟在這個地方混,有個武力值爆表的“保鏢”罩着,總比單打獨鬥強。
更何況......
想起今天上午那個在雪地裏揮斧劈柴的身影,還有那雙總是冷冰冰卻意外有些燙人的眼睛。
林晚覺得,請他吃頓飯,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苦差事。
此時的林晚並不知道。
就在她想着周凜的時候。
住在林場另一頭單身宿舍裏的周凜,正躺在硬板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鼻尖似乎還縈繞着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
那是白天林晚遞糖時手上的味道。
還有......
這女人今天挑着八十斤水上山的事兒,他也聽說了。
“大力士?”
黑暗中,周凜嗤笑了一聲。
那雙被凍得通紅、連斧子都握不住的小手,還能挑得動八十斤水?
騙鬼呢。
他閉上眼,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把破木屋折騰得像個碉堡一樣的女人。
“明天去看看。”
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別真把自己笨死了,到時候還得我去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