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硯辭轉身向醫院走去,很快就找到了病房,手剛要搭到門把手上,就頓了下。
他低下頭,審視自己的衣服,會不會......太邋遢了?
顧硯辭抬起手,聞了聞衣袖,越聞越感覺沾染了一點火車上的味道,有點不太好聞,他不加思索地解開了軍大衣的扣子,將其利落地脫下,搭在臂彎裏,露出裏面的軍裝。
整理完軍裝的衣領和身上的褶皺,他又把軍帽摘了下來,快速地將短發向後梳理了幾下,試圖讓壓扁的頭發蓬鬆一點,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在意自己是否儀容不整。
走廊窗戶的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的輪廓,他對着那模糊的影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挺直了脊背。
顧硯辭,你什麼陣仗沒見過?
他在心裏斥責自己,可握在門把上的手,掌心卻微微沁出了一層薄汗。
終於他再次調整呼吸,像是接受最高規格的檢閱般,擰動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不是很大,只有6張床位,顧硯辭一眼就看到了右排中間床位上的身影。
呼吸,一霎那頓了下。
他調整了下呼吸,才繼續朝那個方向走去,還沒真正靠近,旁邊一個熱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帶點好奇:“同志,您找誰啊!”
顧硯辭不得不停了下來,循聲看了一眼,是對面床位的一位嬸子。
他壓低嗓音,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平靜無常,“蘇婉。”
說完目光再次黏在沉睡的容顏上,看她沒有被說話的動靜吵醒,他心底深處,竟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嬸子看他是找蘇婉的,放下正在削的蘋果,警惕地問,“你是她什麼人?”
剛才她已經了解到了,姑娘家裏就一個大哥,一個小妹,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
顧硯辭知道她好心幫着蘇強照看妹妹,所以也沒有不耐煩,看向大嬸,耐心的回答,“嬸子,我是蘇強的戰友,剛在樓下碰到了,她大哥就托我過來照看一會兒。”說完又看向蘇婉的睡顏。
嬸子在他轉過來以後,徹底看清了他的樣子,隨即瞪大了眼睛。
哎呦!老天爺啊,這位同志也太俊了,比蘇強的模樣還出色,有點像她年輕時候偶然看到過的蘇聯專家,都是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的不像話,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但是,就是覺得比她的大臉盤子好看。
嘖、嘖、嘖,她在心裏咂舌,這模樣,怕是整個城裏都挑不出第二個來了!
她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比如“同志你是哪裏人啊?家裏做什麼的?”“今年多大啦?成家沒?”可話到嘴邊,又莫名的咽了回去。
雖然這位同志氣度不凡,但是又讓她沒緣由地,就是沒辦法自然的與他拉家常。
問不出口!
他站在那裏,明明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就有一股強大的氣場彌漫開來,無聲地劃出了一道界限。
莫名地讓人感覺有距離感!
大嬸最終訕訕地笑了笑!
顧硯辭的目光一直落在蘇婉的身上,怎麼都移不開。
她睡得不太安穩,整個人陷在被子裏,烏黑如緞的長發有些凌亂地鋪在枕頭上,臉小小的,他動了動手,感覺自己的手掌就能把她的臉覆蓋住。
因爲生病,她的雙頰上還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像初春枝頭最嬌嫩的海棠花。
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濃密的陰影,每一次輕顫,都仿佛在他緊繃的心弦上輕輕撥弄了一下。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胸口袋的位置,那裏貼身藏着一張被反復摩挲,邊緣微微發白的照片。
顧硯辭垂下眼眸,戰場上槍林彈雨都未曾讓他退縮分毫,此時此刻卻莫名地心生膽怯,他既期待蘇婉醒過來看見自己,又怕她真的醒來。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對他而言,陌生得令人無措。
嬸子瞧着軍人同志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站在床邊,那眼睛都沾到蘇婉身上了,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哎呦,這俊朗的年輕人不會是喜歡蘇婉這丫頭吧!
說是來照顧,不會是她哥給介紹的對象吧!
她看看病床上的蘇婉,再瞧瞧眼前這俊得過分的年輕軍人,越看越覺得,這倆人要是站在一起......哎呀呀,那可真是養眼得很呐!
顧硯辭察覺到病房裏打量視線,終於動了,將手中拿着的軍大衣搭到床尾的欄杆上,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好,身姿也依舊如軍姿般挺拔如鬆。
過了片刻!
他突然身體前傾,原本搭到膝蓋上的手迅速抬起,溫熱的手掌穩穩地托住了即將墜落的扎着點滴的手。
床上的人不安的動了動,顧硯辭呼吸一窒,瞬間不敢動。
手怎麼這麼冰?
他沒有將蘇婉的手放到床上,而是維持着俯身的姿勢,用自己溫熱的掌心,輕輕地包裹住她冰涼的指尖,試圖傳遞一些溫暖。
“同志,你是誰?怎麼能隨便碰病人呢?你是病人家屬嗎?不是家屬誰讓你進來的?”
病房裏衆人被這身刺耳的質問驚擾,紛紛看去,發現竟然又是李護士!
她這今天可是進出了很多趟。
原本晚上也不是李媛媛的班,她今天晚上是特意和人換了班,就是想再有一些和蘇強接觸的機會。
誰知進到病房,床邊坐着的,根本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蘇大哥,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顧硯辭見蘇婉不安地動了動,他的目光冷了幾分,抬頭看過來,壓低聲音,“這位同志,病人在休息,請你注意說話音量。”
李媛媛原本氣勢洶洶,可當眼前的男人完全抬頭,那俊美的面容竟然比蘇強還要好看,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
她向來心高氣傲,又因爲長的好看,工作體面,在護士站都算拔尖,向來覺得只有最出色的男同志才配得上自己。
初見蘇強時,便被他帥氣的模樣吸引,覺得這正是她理想的對象,才精心打算着。
但沒想到眼前的男人更出色,簡直超出了她的想象標準。當他抬頭看向自己時,她的心髒都不爭氣的漏跳了一拍。
心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李媛媛氣勢弱了下來,但衆目睽睽之下,還強裝辯解,“我......我也是爲了病人着想嘛,作爲值班護士,看到你一個男同志摸人家女同志的手,所以着急了點!”
顧硯辭神情冷漠,“你作爲值班護士,進來不先查看病人情況,體征是否平穩,反而在不了解具體情況下無端指責,這就是你的職業素養和處事方式?”
李媛媛被說得啞口無言,下不來台。
“就是!”大嬸早就看不慣她了,之前給她丈夫扎針,手都扎腫了也不聞不問,態度還惡劣,現在點滴的手還青紫着呢!
她站起身幫腔,“李護士,你怎麼隨便編瞎話呢,人家是哥哥的戰友,受哥哥索托來照顧的。”
“而且我在這兒看得清清楚楚,是蘇婉扎點滴的手掉下來了,人家同志怕她扯到針頭才托住的,這麼細心照顧病人,倒是被你曲解成這樣。”
“我哪知道這些?”李媛媛還想在說些什麼,就被顧硯辭無情地打斷。
“同志!病人需要安靜休息!”顧硯辭的聲音壓得更低,怕把蘇婉吵醒,“如果你沒有必要的醫療操作,請你先出去,有需要的時候,我們會呼叫。”
大嬸發出一聲嗤笑,和床上的丈夫小聲嘀咕,“來來回回這麼多趟,正經事不幹,淨耽誤事兒!”
病房裏其他病人和家屬也對着她,小聲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現在就像被人當衆扇了幾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痛!
都怪他!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態度這麼差,這麼不近人情!
李媛媛惱羞地瞪過去,眼裏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驚豔,在顧硯辭冰冷的目光下,最終狠狠一跺腳,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