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熄滅的瞬間,濃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個地窖,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心髒狂跳的聲音,還有那股黑氣翻涌時發出的細微“滋滋”聲,像是毒蛇在吐着信子,帶着刺骨的寒意,一點點侵蝕着人的神經。
陸凜的後背瞬間繃緊,攥着梅花簪的指尖泛白,簪身冰涼的觸感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依托。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黑氣正貼着地面蔓延,所過之處,空氣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冷得人骨髓發顫。而剛才小丫鬟消失的方向,隱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爬行,聲音不大,卻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讓人頭皮發麻。
“沈硯?”陸凜壓低聲音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地窖裏回蕩,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和沈硯剛才站得不算遠,但此刻黑暗籠罩,他連對方的影子都看不見,只能憑着呼吸聲判斷位置。
“在。”沈硯的聲音從身側不遠處傳來,同樣壓得很低,帶着幾分警惕,“別亂動,這黑氣不對勁,裏面藏着別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陣陰冷的風突然從藥櫃的方向刮來,帶着一股濃鬱的藥味和血腥味,嗆得陸凜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緊接着,他聽到“哐當”一聲響,像是藥櫃的抽屜被猛地拉開,然後是“譁啦啦”的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抽屜裏滾落出來,掉在了青磚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陸凜的心猛地一沉。
他記得,那些藥櫃的抽屜上,都貼着泛黃的標籤,裏面裝着的,應該是藥材才對。可剛才那聲音,聽起來根本不像是藥材滾落,反而像是……骨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就在離他不到三米的地方。那腳步聲很輕,像是用腳尖點着地,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方向靠近。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正弓着腰,緩緩地移動着。
“誰?”陸凜低喝一聲,手裏的梅花簪握緊,簪尖朝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出來!”
腳步聲戛然而止。
地窖裏再次陷入死寂,靜得可怕。
就在陸凜以爲對方會有所動作時,那腳步聲卻突然換了個方向,朝着沈硯的位置而去,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帶着一陣急促的風聲。
“小心!”陸凜想也沒想,朝着沈硯的方向撲過去。
他的身體剛撲出去,就聽到沈硯悶哼一聲,緊接着是匕首劃破空氣的銳響,還有一聲淒厲的尖叫,像是某種夜梟的啼鳴,尖銳得讓人耳膜發疼。
“媽的,這是什麼鬼東西!”沈硯的聲音帶着一絲狠戾,還有幾分急促的喘息,“陸凜,你離遠點,這玩意兒不止一個!”
陸凜還沒來得及回應,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擦着他的後背掠過,帶着一股腥臭味。他下意識地側身躲閃,手裏的梅花簪反手刺出,只聽“噗”的一聲輕響,像是刺中了什麼柔軟的東西,緊接着一股黏膩的液體濺了出來,落在他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一聲更加淒厲的尖叫響起,黑暗中,一個模糊的影子猛地倒飛出去,撞在藥櫃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陸凜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能感覺到,手背上的液體正在慢慢凝固,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詭異。而剛才被他刺中的那個影子,似乎並沒有死,正在地上掙扎着,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喉嚨裏堵着什麼東西。
“陸凜,你那邊怎麼樣?”沈硯的聲音再次傳來,伴隨着匕首揮舞的風聲,還有幾聲接連不斷的尖叫,“這玩意兒是活的,像是用人骨和藥材煉出來的怪物!”
陸凜還沒來得及回話,就感覺腳踝一緊,像是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纏住了。他低頭看去,黑暗中,只能看到幾根慘白的手指,正死死地攥着他的腳踝,指節泛着青黑,指甲又尖又長,深深嵌入了他的褲腿裏。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陸凜猛地抬腳,朝着那只手的方向狠狠踹去,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那只手瞬間鬆開,掉落在地上,還在微微抽搐着。
陸凜趁機後退幾步,後背緊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地喘着氣。他的腦子飛速運轉,剛才那只手的觸感太過清晰,冰冷、僵硬,帶着一股腐朽的氣息,絕對不是活人的手。而沈硯說的沒錯,這些東西,應該是用人骨和藥材煉制出來的,結合地窖裏的這些藥櫃和藥方,恐怕和那個叫林安的管家脫不了幹系。
“沈硯,這些東西和林安有關!”陸凜朝着沈硯的方向喊道,“他當年說不定就是在這地窖裏,煉制這些東西!”
“管他是誰煉的,先解決了再說!”沈硯的聲音帶着一股狠勁,緊接着是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陸凜,你還記得地窖入口的位置嗎?我們得先沖出去,這鬼地方太憋屈了!”
陸凜立刻點頭,地窖入口就在他們進來的方向,離這裏不過十幾米遠。可現在黑暗籠罩,那股黑氣又在不斷蔓延,想要沖出去,難如登天。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口袋裏,放着一枚小小的火折子,是他進副本前,隨手塞進去的,本來是想着以防萬一,沒想到現在真的派上了用場。
陸凜的心裏一陣狂喜,他立刻掏出火折子,手指在上面輕輕一捻。
“嗤”的一聲輕響,微弱的火光瞬間亮起,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區域。
火光亮起的瞬間,陸凜和沈硯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地窖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幾根慘白的骨頭,還有幾只斷手斷腳,正在地上微微抽搐着。而那些藥櫃的抽屜,幾乎都被拉開了,裏面空空如也,顯然這些東西都是從抽屜裏出來的。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些藥櫃的縫隙裏,正趴着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它們的身體像是用骨頭和爛肉拼湊而成的,腦袋歪歪扭扭地垂着,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們,透着一股嗜血的欲望。
而在那些影子的身後,那股黑氣正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和陳望有幾分相似,卻又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陰冷,正是剛才那個從陳望喉嚨裏發出的聲音的主人。
“看來,你們發現了不少秘密。”那個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幾分戲謔,“既然如此,那就都留下來吧,成爲我煉制新傀儡的養料,也算是你們的榮幸了。”
話音落下,那些趴在藥櫃縫隙裏的影子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嘶吼,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紛紛從縫隙裏爬了出來,朝着陸凜和沈硯撲了過來。它們的速度極快,在地上爬行着,像是一只只巨大的蜘蛛,帶着一股腥臭味。
沈硯的臉色一沉,握緊匕首就沖了上去:“陸凜,點火折子,照亮!我來擋住它們!”
陸凜立刻點頭,將火折子高高舉起。
火光搖曳,照亮了沈硯的身影。他手持匕首,在那些影子中間穿梭,動作幹淨利落,每一刀揮出,都能精準地砍斷那些影子的骨頭。那些影子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尖叫,卻依舊悍不畏死地撲上來,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
陸凜舉着火折子,目光緊緊盯着那個黑氣凝聚成的人形。他知道,這些影子都只是小嘍囉,真正的大Boss,是這個家夥。只要解決了它,這些影子應該就會失去控制。
可該怎麼解決?
陸凜的目光掃過地窖,落在了那張木桌上。
木桌上,還放着那個陶制藥爐,還有那些藥方。
等等!
陸凜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想起了那些藥方上的毒藥,還有賬本裏記錄的那些內容。這個黑氣凝聚成的人形,既然能操控這些影子,肯定和這些毒藥有關。而藥爐裏,還殘留着一些黑色的藥渣,說不定……
陸凜沒有猶豫,立刻朝着木桌的方向沖去。
“想幹什麼?”那個陰冷的聲音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冷哼一聲,一股黑氣猛地朝着他射來。
“陸凜,小心!”沈硯大喊一聲,想要沖過來幫忙,卻被幾只影子纏住了腳步。
陸凜側身躲過那股黑氣,黑氣擦着他的肩膀飛過,撞在牆壁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牆壁上的青磚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小洞。
好險!
陸凜的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他加快速度,沖到木桌前,一把抓起那個陶制藥爐,然後將裏面的黑色藥渣全部倒了出來。緊接着,他又抓起那些寫着毒藥的藥方,塞進了藥爐裏。
“你以爲這些東西能傷到我?”那個陰冷的聲音嗤笑一聲,帶着濃濃的不屑,“這些都是我當年玩剩下的!”
陸凜沒有理會他,他抓起火折子,將火苗湊到了藥爐的下方。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火折子的火苗舔舐着藥爐的底部,很快,藥爐裏的藥方就被點燃了,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那些黑色的藥渣也被引燃,冒出一股濃鬱的黑煙,黑煙嫋嫋升起,帶着一股刺鼻的氣味,朝着那個黑氣凝聚成的人形飄去。
就在黑煙接觸到那個人形的瞬間,那個人形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不——!這不可能!”
陰冷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恐懼,那個人形瘋狂地扭動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些黑煙像是有生命一般,鑽進了人形的身體裏,所過之處,黑氣迅速消散,露出裏面模糊的輪廓。
陸凜和沈硯都愣住了。
他們沒想到,這個辦法竟然真的有用。
“這……這是怎麼回事?”沈硯看着那個不斷消散的人形,有些懵。
陸凜的目光落在藥爐上,心裏隱隱有了猜測:“這些藥渣和藥方,都是當年林安煉制毒藥的東西,而這個家夥,應該是林安的殘魂。他當年煉制毒藥,肯定也中了不少毒,這些東西,剛好能克制他!”
話音剛落,那個人形發出最後一聲慘叫,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隨着人形的消散,那些撲向沈硯的影子也像是失去了控制,紛紛癱倒在地,化作了一堆堆白骨。
地窖裏的黑氣,也在慢慢散去。
陸凜鬆了口氣,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沈硯快步走過來,扶住了他,看着他蒼白的臉色,挑眉道:“行啊陸策展人,腦子轉得夠快的,剛才差點就栽在這鬼地方了。”
陸凜苦笑一聲,剛想說話,就聽到地窖入口的方向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還有陳望瘋狂的嘶吼聲。
“不好!”陸凜的臉色一變,“陳望來了!”
沈硯的目光也沉了下來,他朝着地窖入口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裏的石板正在劇烈地晃動着,上面的灰霧越來越濃。
“看來,我們得和這老東西,好好算算賬了。”沈硯握緊了匕首,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而就在這時,陸凜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那張木桌,只見賬本的下方,壓着一個小小的木盒,剛才被火光映照,他竟然沒有發現。
陸凜彎腰拿起那個木盒,打開一看,裏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個“林”字,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是林安的。
陸凜拿起紙條,借着微弱的火光,一行行地看了下去。
越看,他的臉色越是冰冷。
紙條上,詳細記錄了林安的陰謀。他不僅害死了晚娘,還想要霸占陳家的家產,甚至想要利用陳望的執念,煉制出更強大的傀儡。而那股黑氣,正是他當年煉制傀儡時,意外產生的殘魂,一直潛伏在陳望的執念裏,等待着復蘇的機會。
而紙條的最後一行,寫着一行字,透着濃濃的瘋狂:
“待我復蘇之日,便是執念熔爐開啓之時,萬物皆焚,唯我永生!”
陸凜的心髒猛地一縮。
執念熔爐!
這個詞,和賬本最後一頁的那個圖案,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地窖入口的石板突然被猛地撞開,陳望的身影出現在洞口,雙目赤紅,周身黑氣翻涌,朝着兩人,瘋狂地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