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實驗室的異常數據
凌晨五點十七分,蘇映雪站在中央實驗室的基因測序儀前,屏幕上的數據讓她第三次懷疑儀器出了故障。
這是從夏小雨血液樣本中提取的DNA測序結果。理論上,人類基因組應該有30億個鹼基對,遵循標準的雙螺旋結構和四種鹼基的排列規則。
但夏小雨的DNA顯示出了……異常。
不是突變,不是缺失,不是重復。
而是某種結構性的改寫。
蘇映雪放大第14號染色體的一個片段。正常人的這段序列應該是:
ATCGTTAGCCTAGCT...
但夏小雨的是:
ATCGTTAGCCTAGCT△
多了一個符號。
一個不存在的符號,在生物信息學的編碼體系裏,這個三角形符號(△)代表“無法識別的基礎結構”。測序儀將這個位置標記爲“非標準鹼基對”,並附帶了能量特征分析——該位置檢測到異常的量子隧穿效應。
蘇映雪調出更早的檔案。夏小雨三年前的基因檢測報告,當時她剛確診免疫缺陷,那次的測序結果是完全正常的。
這意味着,異常是這三年來逐漸出現的。
而且,只出現在她的造血幹細胞系——骨髓、血液、淋巴組織中。皮膚細胞、上皮細胞的DNA完全正常。
“定向改寫……”蘇映雪低聲自語,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擊,“像是某種……精準的基因編輯。但不是CRISPR技術,因爲沒有任何編輯工具留下的痕跡。”
她做了三件事。
第一,啓動實驗室所有備用的測序儀,對同一份樣本進行重復驗證。七台不同原理的儀器——從二代測序到三代單分子測序,全部在相同位置報告了“非標準結構”。
第二,聯系國家基因庫,請求調閱過去十年所有“非標準鹼基”的報告記錄。反饋在十五分鍾後抵達:全國共記錄到二十七例,其中二十六例被證實爲儀器誤差或樣本污染。唯一無法解釋的一例,來自三年前隕石墜落事件的另外兩名受害者。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她取出了林淵治療張明遠時收集的能量場數據。
將能量波動頻譜,與DNA異常位置的量子特征,進行交叉比對。
結果在凌晨六點零三分出來。
匹配度:79.3%。
不是完全一致,但存在明確的統計相關性。林淵治療時釋放的某種能量頻率,與夏小雨DNA中異常結構的量子特征,來自同一個……“家族”。
就像兩種方言,發音不同,但語法結構類似。
蘇映雪坐回椅子,摘下眼鏡,用力按壓着鼻梁。
她想起了林淵昨晚說的話:“那個信號代表的可能性,和我的能力代表的可能性,是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一條道路,表現爲灰色的幾何圖案,試圖將意識格式化。
另一條道路,表現爲溫暖的能量流,能夠修復生命的損傷。
但現在,夏小雨DNA中的異常結構,似乎同時具備兩者的特征——它像是一種“未完成”的改寫,既保留了生命的物質基礎,又被嵌入了某種……邏輯框架。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滑開了。
何立誠教授走進來,手裏端着一杯濃茶,眼袋浮腫,顯然也是一夜沒睡。
“蘇博士,你也看到了?”老人的聲音沙啞。
“您是指DNA異常?”蘇映雪調出屏幕。
“不止。”何立誠在自己終端上操作了幾下,將一組影像投射到共享屏幕,“這是夏小雨的骨髓活檢顯微圖像。你看這些造血幹細胞——”
圖像上,原本應該圓潤飽滿的幹細胞,表面出現了細微的幾何紋路。不是刻上去的,更像是細胞膜本身的脂質雙分子層發生了結構性重組,形成了某種……分形圖案。
“這些圖案,和林淵描述的‘邏輯污染’幾何特征,有相似性嗎?”何立誠問。
蘇映雪仔細比對昨天林淵口述時她畫下的草圖。雖然比例和復雜度不同,但基本構型確實相似:都是直線、直角、正多面體的組合。
“這意味着什麼?”她問,“隕石帶來的污染,在分子層面改變了她的身體?”
“更糟。”何立誠調出另一組數據,“這是她免疫細胞的活性測試。正常人的T細胞在遇到病原體時,會快速增殖、分化,展開攻擊。但夏小雨的T細胞……”
圖像顯示,她的T細胞接觸到模擬病原體後,沒有增殖,而是開始……排列。
它們像接到指令的士兵,整齊地排列成網格狀,然後靜止。不攻擊,也不死亡,就那樣以完美的幾何陣列懸浮在培養液裏。
“它們被‘格式化’了。”何立誠的聲音很輕,“失去了生命的隨機性和創造性,變成了純粹的邏輯單元。這解釋了爲什麼她的免疫系統崩潰——免疫系統的核心就是隨機性,就是無數細胞在混沌中尋找解決方案的能力。一旦被格式化,系統就癱瘓了。”
蘇映雪感到後背發涼。
“所以林淵今天要面對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免疫缺陷患者。”她慢慢說,“而是一個已經被‘他們’部分改造過的……試驗場?”
“試驗場,或者前哨站。”何立誠喝了一大口濃茶,“這就是爲什麼上面如此重視這個病例。如果林淵能逆轉這種改造,意味着我們有可能對抗‘他們’的污染。如果失敗……”
他沒有說完,但蘇映雪懂了。
如果失敗,不僅夏小雨會死,還會證實肅正協議的改造是不可逆的——那將是對人類文明信心的一次重擊。
“還有多久?”她問。
“觀察員團九點半抵達。十點開始治療。”何立誠看了一眼時間,“你還有三個小時決定。”
“決定什麼?”
老人看着她,眼神復雜:“決定你以什麼身份進入那間治療室。是旁觀的研究者,記錄數據,保持客觀距離?還是……合作者,參與進去,承擔風險?”
蘇映雪愣住了。
“參與進去?什麼意思?”
“林淵的能力,目前還處於本能應用階段。”何立誠調出過去所有治療的數據模型,“他的能量運用效率只有理論峰值的37%,大量能量在傳導過程中損耗。如果有懂科學的人協助引導,將能量精準導向關鍵靶點,效率可能提升到60%以上。”
他頓了頓:“但這就需要你進入他的意識連接範圍。不是物理接觸,是意識層面的共振。就像……兩個樂器調成同一個音高,共同演奏。”
“風險呢?”
“你的意識可能被污染,如果夏小雨體內的邏輯框架反撲的話。”何立誠坦然說,“也可能在共振過程中,你會看到林淵意識空間的部分真相——那可能顛覆你的世界觀。甚至可能……改變你作爲科學家的根本信念。”
他放下茶杯:“所以,這是抉擇。是繼續當安全的研究者,還是踏入未知的合作者。”
牆上的時鍾指向六點二十。
晨光透過實驗室的高窗照進來,在數據屏幕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蘇映雪看着那些異常的DNA序列,看着細胞膜上的幾何紋路,看着T細胞整齊得可怕的陣列。
她想起了自己的科學生涯。
二十七歲獲得博士學位,三十二歲成爲研究所最年輕的課題組長,三十五歲拿下國家自然科學獎。她一直相信,世界的本質是數學,是公式,是可以通過實驗驗證的客觀規律。
但現在,她面對的是無法用現有科學解釋的現象。
是意識影響物質。
是DNA中出現不存在的符號。
是一種高維文明對低維生命的“編輯”。
繼續當研究者,她可以安全地收集數據,發表論文,就算最終無法解釋,也可以歸爲“未解之謎”。
但那樣的話,她可能永遠觸碰不到真相。
“何教授。”她開口,聲音很穩,“您當年爲什麼選擇神經外科?明明有更輕鬆、更安全的學科方向。”
何立誠笑了,皺紋堆疊:“因爲我好奇。我想知道,一堆蛋白質、脂肪、離子構成的物質,怎麼就產生了意識、情感、記憶。我想親手觸摸大腦,看看思想的源頭長什麼樣。”
“您找到了嗎?”
“沒有。”老人搖頭,“但我找到了更重要的東西——生命的敬畏。當你切開顱骨,看到那團柔軟的組織在搏動,你會明白,我們所有的理論,都只是對這奇跡的粗淺描述。”
他看向蘇映雪:“科學不是真理本身,是通往真理的道路。有時候,路走不通了,不是真理錯了,是我們的路錯了。這時候,需要有人敢離開大路,去叢林裏探新路。”
蘇映雪沉默了半分鍾。
然後她站起身:“我需要林淵的能量場詳細參數,還有他意識連接的頻率特征。另外,給我準備一套腦機接口設備,最高精度的EEG-fMRI同步采集系統。”
“你決定了?”
“我決定去探新路。”蘇映雪開始整理數據,“如果世界的真相藏在現有科學框架之外,那我就走出框架去看。”
何立誠點頭,眼中露出贊許:“設備二十分鍾後送到你的準備室。另外,我會通知鍾局長調整觀察方案——合作者需要保護,不能完全暴露在九雙眼睛下。”
二、合作者的準備
上午八點,個人準備室。
蘇映雪面對着一套復雜的設備。這不是普通的腦電圖儀,而是專門爲意識科學研究設計的深度采集系統——256導聯的高密度EEG帽,結合實時功能性磁共振,可以以毫秒級精度捕捉大腦活動的時空動態。
更重要的是,系統集成了經顱磁刺激模塊。不是用於治療,而是用於雙向調制——既接收林淵的能量波動,也能發出微弱的反饋信號,形成意識層面的對話通道。
技術員正在爲她做最後的調試。
“蘇博士,系統已經校準到你的個人特征頻率。”年輕的技術員指着屏幕上的頻譜圖,“這是你靜息態下的默認模式網絡活動,這是你在解決復雜問題時的執行控制網絡活動。系統會實時監測你的意識狀態,如果檢測到異常波動——比如突然轉向極低頻的δ波,或者出現類似癲癇的異常放電——會自動切斷連接,啓動保護程序。”
“切斷閾值設置了多少?”蘇映雪問。
“意識融合度超過40%,或者異常放電持續超過三秒。”技術員猶豫了一下,“但這個閾值……可能有點保守。因爲根據之前林研究員治療時的數據,深度治療的融合度往往會達到60%以上。”
“調到70%。”蘇映雪說,“如果連一半都不到,還談什麼合作。”
技術員瞪大了眼睛:“可是……70%已經接近意識合並的邊緣了。理論上兩個人可能產生短暫的身份混淆,分不清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是對方的。”
“那就體驗一下身份混淆。”蘇映雪戴上EEG帽,冰涼的電極貼在頭皮上,“科學需要第一手數據,不是嗎?”
八點三十,林淵敲門進來。
他看到蘇映雪和那套設備時,明顯愣了一下。
“這是……”
“合作者的裝備。”蘇映雪調出她整理的夏小雨資料,“我分析了她的DNA異常,細胞結構變化,還有免疫系統格式化現象。結論是:她不是一個簡單的病人,她是肅正協議在地球的第一個改造試驗體。”
林淵走近屏幕,看着那些幾何圖案的細胞圖像。
“所以治療她,相當於在對抗‘他們’已經完成的部分工作?”
“是的。而且‘他們’的改造是從分子層面開始的,比意識層面的邏輯污染更基礎、更徹底。”蘇映雪調出能量匹配分析,“但好消息是,你的能量頻率,和改造殘留的量子特征,存在79%的相關性。這意味着你們的‘語言’有相通之處,可能可以進行……對話,或者覆蓋。”
“覆蓋?”
“用你的能量模式,覆蓋她體內已經被植入的模式。”蘇映雪解釋,“就像用一段音樂,蓋過另一段音樂。但這需要極高的能量精度和強度,單靠你一個人,成功率只有……我計算了,31%。”
林淵想起系統提示的B+難度和特殊風險。31%的成功率,確實吻合。
“你的方案呢?”
“我進入你的意識連接。”蘇映雪指向設備,“用這套系統,我可以在意識層面輔助你。我的大腦擅長模式識別和數據分析,可以實時解析夏小雨體內的能量結構,找到改造的關鍵節點。然後引導你的能量,進行精準覆蓋。”
她停頓了一下:“但這對你有風險。我的意識介入,可能會幹擾你的能量流,甚至可能引入我自己的認知偏差。而且一旦失敗,我們兩個都可能被反噬。”
林淵看着她。
蘇映雪的表情很平靜,但眼睛裏有某種火焰——不是狂熱,而是科學家面對終極謎題時的純粹興奮,混合着對生命的責任。
“你爲什麼這麼做?”他問,“你可以安全地旁觀,收集數據,寫論文。”
“因爲我想知道真相。”蘇映雪坦然說,“我想知道意識到底是什麼,能量到底是什麼,高維文明到底是什麼。而坐在觀衆席上,永遠看不清舞台上的細節。”
她站起身,走到林淵面前:“而且,我相信你的道路。冰冷邏輯的道路我已經看到了——夏小雨體內那些幾何結構,就是那條路的終點:完美,精確,毫無生機。我想看看你的路,能通向哪裏。”
林淵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伸出手:“那我們需要先練習。意識連接不是開關,需要默契。”
“時間不夠。”蘇映雪看了一眼時鍾,“觀察員九點半到,十點開始治療。我們只有不到一小時建立初步連接。”
“一小時夠了。”林淵說,“因爲真正的默契,不是訓練出來的,是選擇相信時自然產生的。”
他指向旁邊的空病床:“躺下,我們先試一次淺層連接。”
三、意識的第一次握手
上午八點五十,準備室。
蘇映雪躺在病床上,EEG帽連接着龐大的設備陣列。林淵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沒有碰她,只是將手懸在她額頭上方。
“放鬆,不要抗拒。”他的聲音很平穩,“想象你的意識像水一樣流動,跟隨我的引導。”
蘇映雪閉上眼睛。
作爲一名訓練有素的科學家,她的第一反應是分析——分析自己的腦波變化,分析身體的生理反應,分析意識的每一個細微波動。
但這正是問題所在。
“你在分析。”林淵說,“分析就是抗拒。你在用理性監控整個過程,這會在意識外圍形成一層‘觀察者屏障’。放下分析,只是體驗。”
蘇映雪深吸一口氣,嚐試關閉自己習慣性的監控模式。
這很難。
就像讓魚忘記水,讓鳥忘記天空。分析思維是她二十多年來最熟悉的工具,是她認知世界的唯一方式。
她想起何立誠的話:“有時候,路走不通了,需要有人敢離開大路。”
她決定做一個實驗。
一個關於“不分析”的實驗。
她開始回憶童年的一件事——不是用邏輯分析它,只是重新體驗。七歲那年,她第一次看到顯微鏡下的草履蟲,那個微小生命在視野裏遊動的瞬間,她感到了純粹的、無法言說的震撼。沒有“爲什麼”,沒有“怎麼運作”,只有“哇”。
那個“哇”的感覺,在她意識裏浮現。
瞬間,屏障鬆動了。
林淵的能量像找到了入口,溫和地流入她的意識空間。
蘇映雪“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種更本質的感知方式。她看到自己的大腦活動變成了一幅發光的全息圖——默認模式網絡像一片安靜的星雲,執行控制網絡像幾條明亮的高速公路,邊緣系統像一團溫暖的火。
而林淵的意識,像一道金色的光,輕輕觸碰這些結構。
沒有侵入,沒有強制,只是觸碰,像在敲門。
蘇映雪本能地“開門”。
連接建立了。
沒有言語,但信息直接交換。她感受到林淵此刻的狀態:靈能儲備58%,精神專注度87%,對夏小雨病例的擔憂值42%,但決心值96%。
她也感受到林淵感知她的狀態:理性思維占比85%,情感波動壓抑度70%,好奇心強度98%,恐懼度……23%。
恐懼度只有23%。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未知的興奮,遠遠超過了對風險的恐懼。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她用意念想。
“是的。”林淵的意念回應,帶着一絲笑意,“你是個勇敢的探索者。現在,看這邊——”
他的意識引導她“看向”另一個維度。
不是大腦結構,而是能量層面。
蘇映雪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能量場——從丹田升起,沿着經絡流動,在五髒六腑之間循環。有些地方明亮通暢,有些地方暗淡堵塞。長期熬夜導致的肝經淤滯,過度思考導致的心腎不交,都清晰地呈現在能量圖上。
“這就是中醫說的‘氣’?”她驚訝。
“是生命能量的一種表現形式。”林淵解釋,“你的能量場總體健康,但理性思維過強,壓抑了情感能量的流動。這在平時沒問題,但在意識連接時,情感能量是重要的緩沖層。缺少它,你的意識會像沒有減震器的精密儀器,容易被沖擊損壞。”
“那我需要做什麼?”
“釋放一點情感。”林淵的意念很溫和,“不用多,就一點。可以是喜悅,可以是悲傷,可以是憤怒——任何真實的情感,都能潤滑意識通道。”
蘇映雪想了想。
她想到了夏小雨。十六歲,本該在校園裏奔跑的年紀,卻躺在病床上等死。她想到了那些幾何圖案正在一點點吞噬那個女孩的生命。
不是作爲研究對象,而是作爲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股強烈的情緒涌上來——不是憐憫,是憤怒。
對不公的憤怒。對那個未知文明隨意改造生命的憤怒。對命運隨意摧毀一個年輕生命的憤怒。
這股憤怒在她的能量場裏炸開,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但林淵沒有阻止,反而引導這股憤怒的能量,沿着心經流動,轉化爲一種熾熱的、保護性的力量。
“憤怒可以毀滅,也可以守護。”他的意念傳來,“關鍵在於你選擇用它來做什麼。”
蘇映雪感到那股憤怒逐漸沉澱,變成了一種堅定的決心。
她要救那個女孩。
不是因爲科學價值,不是因爲政治意義。
只是因爲,她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她應該活着。
意識連接的深度在這一刻突然提升。設備屏幕上顯示,兩人的腦間同步率從12%躍升到38%,而且還在穩步上升。
“可以了。”林淵撤回意識連接,“這個程度就夠了。再深的話,你的自我意識可能會暫時模糊。”
蘇映雪睜開眼睛。
世界看起來有些不同。不是視覺上的,而是感知層面——她能模糊地感覺到房間裏的能量流動,感覺到設備散發的電磁場,甚至感覺到走廊外醫護人員走動的微弱振動。
“這就是能量感知……”她喃喃道。
“初級的。”林淵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鍾。我需要你現在做一件事:用你的科學思維,分析夏小雨的改造結構,找出最薄弱的關鍵節點。然後,在治療時,你的任務就是精準指引我攻擊那個節點。”
蘇映雪立刻坐起來,調出所有數據。
現在她的視角完全不同了——不再是純粹的分子生物學分析,而是結合了能量層面的理解。
她看到了之前忽略的東西。
夏小雨體內的改造結構,不是均勻分布的。在骨髓、淋巴結、脾髒這些免疫器官,改造密度最高,幾何結構最完整。但在一個地方,改造出現了明顯的……不協調。
“這裏。”她放大心髒區域的影像,“心肌細胞也出現了幾何重組,但這裏的結構和免疫系統的結構,存在相位差。你看,免疫系統的幾何單元是以正六邊形爲基本單位,而心肌細胞是以正八邊形爲基本單位。兩種結構在交界處產生了幹涉條紋。”
她調出能量模擬:“如果我的計算正確,這個幹涉區就是整個改造網絡的諧振薄弱點。只要在這個點輸入特定頻率的能量沖擊,就可能引發整個系統的共振崩潰——就像用正確頻率的聲音震碎玻璃杯。”
林淵仔細看着數據:“但攻擊這裏,會不會傷害到她的心髒?”
“風險有,但可控。”蘇映雪調出心髒的電生理模型,“我計算了能量沖擊的閾值。只要控制在0.3-0.5焦耳的範圍內,頻率精確匹配,就可以只破壞改造結構,不損傷正常心肌細胞。但這就需要……”
“需要我們兩個的精準配合。”林淵接話,“你在意識層面實時監測心髒狀態,引導我的能量精確命中,並控制強度。”
“是的。”蘇映雪看着他的眼睛,“誤差容限只有±2%。錯過了,或者能量過強,都可能造成心髒驟停。”
兩人對視。
這是真正的、生死攸關的合作。
沒有退路,沒有試錯機會。
要麼成功,要麼可能害死患者。
牆上的時鍾指向九點二十五。
觀察員團應該已經抵達,正在接待室聽鍾聞寂的簡報。
距離治療開始,還有三十五分鍾。
四、抉擇的時刻
九點三十,蘇映雪收到了何立誠發來的加密消息。
“觀察員團九人身份已確認:兩名醫學倫理專家,三名生物安全官員,兩名軍方代表,一名情報系統人員,還有一名……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學家,來自‘熵減科技’。”
熵減科技。
這個名字讓蘇映雪眉頭一皺。這是一家近年來迅速崛起的生物科技公司,主打“理性優化”概念,聲稱要用基因編輯和腦機接口技術,“幫助人類擺脫情緒的束縛,實現邏輯決策的完美化”。公司的創始人秦肅很少公開露面,但傳聞他與多個軍方和情報項目有深度合作。
爲什麼一個民營科技公司的人,會出現在最高機密的觀察團裏?
“注意那個來自熵減科技的人。”何立誠的消息繼續,“他叫陸明哲,四十五歲,斯坦福腦科學博士。他的研究方向是‘意識的量子計算模型’,公開論文顯示,他相信意識只是一種復雜的算法,可以被模擬、優化甚至……重寫。”
重寫。
這個詞讓蘇映雪想起了夏小雨DNA中被“重寫”的鹼基對。
她快速調閱陸明哲的公開資料。最近的論文標題是:《論情緒作爲進化殘留物的冗餘性及其刪除的倫理考量》。摘要裏寫道:“情感反應在原始環境中具有生存價值,但在現代文明中已成爲決策噪聲。通過神經調制技術抑制邊緣系統過度活動,可以提升個體和集體的決策效率37%以上。”
蘇映雪感到一陣寒意。
這個人的理念,和肅正協議的“邏輯至上”,驚人地相似。
“鍾局長的安排是,”何立誠發來最後一條消息,“治療全程錄像,但核心的能量數據只對內部團隊開放。觀察員只能看到常規醫療監控畫面。你和林淵的意識連接數據,會進行二次加密,只有我、鍾局長和最高層指定的三人小組有權調閱。”
這算是一種保護。
但蘇映雪知道,真正的保護不是數據加密,而是治療成功。
只要夏小雨能活下來,能好轉,所有的質疑都會暫時平息。
九點四十,她最後檢查了一遍設備。
林淵已經前往治療室做準備。
蘇映雪站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白大褂整齊,頭發一絲不苟,表情冷靜。但眼睛裏有某種新的東西——不再純粹是科學家的客觀審視,多了參與者的決心,甚至……一點戰士的銳利。
她想起了導師在她博士畢業時說的話:“映雪,你是我見過最聰明也最純粹的學生。但記住,科學不是廟堂裏的神像,它應該在人間,爲生命服務。”
當時她不理解。
現在,她好像懂了。
科學如果只停留在論文裏,如果只爲滿足好奇心,那它就失去了最根本的意義——改善生命,守護生命。
她戴上特制的耳麥,裏面傳來林淵的聲音: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她說。
“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保持你的憤怒。”林淵的聲音很平靜,“但不是失控的憤怒,是清醒的、定向的憤怒——對不公憤怒,對冷漠憤怒,對那些隨意擺弄生命的存在憤怒。憤怒可以燒穿恐懼。”
蘇映雪深吸一口氣。
憤怒。
是的,她有很多憤怒。
對夏小雨命運的憤怒。
對那個未知文明傲慢的憤怒。
對陸明哲那種“刪除情感”論調的憤怒。
甚至,對過去那個只知分析、不懂共情的自己的憤怒。
她讓這些憤怒在心中燃燒,但不讓它失控,而是像熔爐一樣,鍛造出堅定的意志。
九點五十,她走向治療室。
在走廊裏,她遇到了觀察團。九個人穿着正式,表情各異。陸明哲走在最後,四十多歲,戴着一副智能眼鏡,鏡片不時閃過數據流。他看了蘇映雪一眼,點了點頭,嘴角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不是友善,更像是評估。
蘇映雪沒有回應,徑直走過。
進入治療準備區,她戴上EEG帽,啓動所有設備。
屏幕上,她和林淵的腦波開始同步校準。
夏小雨已經被推進治療室。女孩瘦得可怕,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但她的眼睛睜着,看向天花板,眼神空洞中還有一絲微弱的光——那是生命最後的倔強。
“小雨,”林淵走到床邊,握住她的手,“接下來我們會嚐試治療你。過程可能會有不適,但你不會孤單,我們會陪着你。”
夏小雨的眼球微微轉動,看向林淵,又看向玻璃外的母親——那是一個同樣憔悴的女人,雙手合十,在無聲祈禱。
女孩的嘴唇動了動。
沒有聲音,但口型是:
“我……不怕……”
林淵的眼睛溼潤了。
他抬起頭,看向觀察玻璃。那裏有九雙眼睛,有各種心思。
但他只看向一個方向——蘇映雪所在的準備室。
隔着一道牆,但意識已經連接。
“開始吧。”他說。
不是對觀察員說,不是對鍾聞寂說。
是對蘇映雪說。
對合作者說。
蘇映雪在控制台前坐下,手放在感應板上。
屏幕上,三個人的腦波開始同頻——林淵的、她的、夏小雨的。
意識的三重奏,即將開始。
而遠在深空,某個探測器再次記錄到了異常能量讀數。
讀數被標記、分析、上傳。
這一次,報告的結論多了一行:
【檢測到多意識協同現象】
【協同效率:預計超越單意識操作127%】
【威脅等級重新評估:從“觀察-幹預”升級爲“遏制-改造”】
【建議:啓動二級響應協議,投放‘邏輯錨點’至目標區域】
報告發送。
目標坐標:地球,東經116.4°,北緯39.9°。
正是基地所在的位置。
倒計時,已經開始。
但治療室裏的三個人,還不知道這些。
他們只知道,眼前有一個女孩需要拯救。
而他們選擇,並肩作戰。
蘇映雪閉上眼睛,意識完全投入連接。
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研究者。
她是合作者。
是戰士。
是選擇站在人性這邊,對抗冰冷邏輯的科學家。
而她的抉擇,將影響的不只是一個女孩的命運。
或許,還有整個人類文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