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拍攝進程過半，高強度的工作節奏讓整個劇組都彌漫着一股無形的壓力。片場的候場時間變得尤爲珍貴，成了演員們爭分奪秒補充精力或尋找片刻放鬆的喘息之隙。
這天下午，沒有戲份的顧夜寒早早占據了候場區一個安靜的角落。他戴着黑色耳機，背微微倚着折疊椅，修長的手指正全神貫注地操控着一台限量版掌上遊戲機。屏幕的光影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明明滅滅，將他與周圍略顯嘈雜的環境隔絕開來，自成一方冷冽的小天地。
蘇言澈剛結束一場情緒消耗極大的哭戲，眼角還帶着未完全散去的微紅。他有些疲憊地走到休息區，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裏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顧夜寒，以及他手中那台造型酷炫的遊戲機。對於此刻精神有些渙散的蘇言澈來說，那跳躍的遊戲畫面無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拖着腳步走了過去，在顧夜寒旁邊的空椅子坐下。他沒有出聲打擾，只是微微側過身，目光越過對方的肩頭，安靜地看着屏幕上角色華麗的打鬥動作和流暢的關卡切換。遊戲畫面精致，操作看起來也極富手感，蘇言澈看着看着，眼神裏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和好奇。
一局遊戲結束，屏幕上跳出“Victory”的標識。顧夜寒似乎這才察覺到身旁多了個人，他暫停遊戲，摘下一邊耳機，側頭看向蘇言澈，眼神裏帶着詢問。
“顧老師，”蘇言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遊戲機，語氣帶着真誠的贊嘆，“你這遊戲機看着不錯啊，是新出的那款限量版嗎？操作流暢嗎？”
他的本意是想借這個話題拉近一下距離，或許還能交流一下遊戲心得，緩解一下剛才拍戲帶來的沉重情緒。
然而，顧夜寒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看不出什麼情緒。他並沒有接話，也沒有絲毫要分享的意思，反而手腕一轉，動作自然地將遊戲機屏幕朝內，收進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背包側袋裏。
然後，他重新戴好耳機，目光平靜地看向前方，仿佛剛才的一切未曾發生，只留下了一句聽不出喜怒的話：
“下次自己帶。”
“……”
蘇言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股混雜着尷尬和些許惱火的情緒涌上心頭。他沒想到顧夜寒會如此幹脆，甚至可以說是吝嗇地拒絕，連一絲客套的寒暄都欠奉。
周圍似乎有工作人員好奇地看了過來，蘇言澈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他抿了抿唇，心底那點因爲之前共享耳機、雨中撐傘而積累起來的好感，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他悻悻地轉回身，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劇本，假裝專注地看了起來，嘴裏卻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極輕地嘟囔了一句：
“……小氣鬼。”
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不滿和一絲被冒犯的委屈。他以爲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兩人至少算得上是能說得上話的同事了，沒想到對方依舊如此涇渭分明，界限劃得清清楚楚。
這個小插曲讓接下來的候場時間變得有些難熬。蘇言澈刻意不再去看顧夜寒的方向，心裏卻忍不住腹誹：不就是個遊戲機嗎？至於這麼防備？果然，這人骨子裏的冷漠和疏離，根本不是偶爾流露出的那一點點溫和能掩蓋的。
第二天，拍攝任務依舊繁重。蘇言澈化好妝，在前往拍攝現場前，習慣性地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背包，檢查裏面的物品——劇本、水杯、充電寶……
他的手指在觸碰到一個硬質的、形狀陌生的物體時頓住了。
嗯？這是什麼？
他疑惑地將那個東西拿了出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嶄新的遊戲機包裝盒。而拆開包裝，裏面躺着的，赫然是昨天顧夜寒玩的那款限量版遊戲機，只是顏色不同——顧夜寒那台是沉穩的啞光黑，而他手中這台，則是更爲亮眼的曜石藍。
蘇言澈徹底愣住了，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抬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很快，他看到了不遠處的顧夜寒，對方似乎剛和導演溝通完劇情，正微微側頭聽着助理說話。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就在蘇言澈看過去的瞬間，顧夜寒也恰好抬眼望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沒有言語，沒有表情。顧夜寒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隨即，他極快地、幾不可查地眨了一下右眼，然後便若無其事地重新轉向了助理，繼續之前的對話。
那個眨眼的速度太快，快得讓蘇言澈幾乎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但手中沉甸甸的遊戲機，和胸腔裏驟然失序的心跳，都在清晰地告訴他——這不是錯覺。
他低下頭，手指有些顫抖地打開了遊戲機的電源。屏幕亮起，系統界面很快加載完畢。他驚訝地發現，機器裏不僅已經初始化設置好，而且遊戲庫中，已經下載安裝了好幾個最新的、支持聯機對戰的熱門遊戲。
其中一個，正是昨天他在顧夜寒屏幕上看到的那一款。
所有的鬱悶、腹誹和一點點委屈，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氣泡般不斷上涌的雀躍和驚喜。
原來，他並不是小氣，也不是冷漠。
他聽到了自己的嘟囔，記住了自己的好奇，然後用這種近乎笨拙又極致體貼的方式，回應了他。
那看似拒絕的背後，藏着的是一份更鄭重的、獨屬於他的饋贈。
蘇言澈緊緊握着那台藍色的遊戲機，冰涼的機身似乎也沾染了他掌心的溫度。他抬頭，再次望向顧夜寒的方向，對方依舊在和助理交談，側臉線條冷硬，仿佛剛才那個暗示性的眨眼從未發生過。
所以……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出於昨天“小氣”行爲的補償？
還是……一種另類的、屬於顧夜寒式的……示好？
這個人，爲什麼總是要用這種讓人猜不透的方式呢？
而更讓蘇言澈在意的是，顧夜寒是怎麼知道，他一定會喜歡這個顏色，並且……想要和他一起聯機遊戲的？
他看着那台已經下載好聯機遊戲的機器，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今晚收工後，是不是可以……試着邀請他一起玩一局？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蘇言澈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