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蘇晚晴回到蘇家別墅時,已是華燈初上。與畫廊茶室的清雅寧靜相比,這裏的燈火通明總透着一股虛張聲勢的浮華。
她剛踏進玄關,便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氛。父親蘇建國竟然罕見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像往常一樣鑽進書房或外出應酬。趙美娟和蘇晚意也在場,母女倆正湊在一起翻閱一本時尚雜志,但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門口。
“晚晴回來了?”蘇建國一改往日的冷淡,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勉強算得上“和藹”的笑容,這使得他那張慣於擺出威嚴表情的臉顯得有些不自然。
蘇晚晴心中警鈴微作,暗忖事出反常必有妖。
“嗯。”她低聲應答,準備像往常一樣直接上樓。
“哎,別急着上去。”蘇建國叫住她,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過來坐,爸爸有話問你。”
蘇晚晴腳步一頓,依言走過去坐下,脊背挺直,雙手安靜地放在膝上,靜待下文。
趙美娟放下雜志,臉上堆起假笑,語氣中透着前所未有的“關切”:“晚晴啊,聽你爸爸說,你最近……跟傅家的老夫人走得很近?”
傅家? 哪個是傅家的老夫人?
突然蘇晚晴腦袋裏晃過一個人影,但是她從來沒有把她和傅家相聯系。
這一刻如同一道細微的電流,瞬間擊中了蘇晚晴。那個慈祥優雅、與她品畫論茶的秦奶奶……竟是傅家的人?那個在商界叱吒風雲、如雷貫耳的傅家?
她心中巨震,面上卻不動聲色。原來如此。難怪有那樣的氣度,那樣的管家。一切都說得通了。她之前竟從未將那位平易近人的老人與那個遙不可及的商業帝國聯系在一起。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訝,聲音平淡無波:“只是碰巧幫過傅老夫人一個小忙,她人很和善,來畫廊看過我幾次而已。”
“小忙?那可是救命之恩!”蘇建國語氣誇張,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眼中閃爍着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我都聽說了!晚晴啊,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傅老夫人,那是傅家真正的‘太上皇’!她能青睞你,這是天大的好事!”
他熱切地盯着蘇晚晴,仿佛在看一件突然增值的稀世珍寶:“你可要把握住機會!多陪陪傅老夫人,她喜歡什麼,你就投其所好!需要什麼經費,跟爸爸說!一定要維持好這層關系!”
蘇晚晴抬起眼,冷眼看着父親臉上那毫不掩飾的算計。之前逼她嫁入李家那個火坑時,也是這般“爲她好”的嘴臉,如今不過是換了個更有價值的“買主”。
趙美娟在一旁捏着嗓子,假意勸道:“建國,你也別給晚晴太大壓力。傅家那樣的門第,門檻高得很,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高攀得起?晚晴年紀尚小,臉皮又薄,別到時候熱臉貼了冷屁股,反被人笑話。”她這番話表面上看似“關心”,實則暗含諷刺與潑冷水之意。
蘇晚意更是毫不掩飾,嗤笑一聲,上下打量着蘇晚晴,眼神中滿是輕蔑:“就是,爸,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傅家是什麼背景?傅沉洲又是什麼人物?能看得上她?別做夢了!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若放在以前,聽到如此刻薄的話語,蘇晚晴或許會感到心痛和憤怒。然而此刻,她心中僅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謬感和濃濃的諷刺。
她看着眼前這三張心思各異的嘴臉——利欲熏心的父親,虛僞刻薄的繼母,嫉妒驕縱的姐姐。這個家,真的沒有一絲溫度可言。
她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也無比堅定。
蘇晚晴緩緩站起身,目光清冷地直視着蘇建國,語氣平靜得可怕,卻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爸爸,您這麼急切地讓我去陪傅老夫人,是真的關心我交了什麼朋友,還是……”她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殘忍的弧度,“想讓我去巴結傅家,好多給蘇氏集團拿幾個項目?”
一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瞬間劃破了所有虛僞的溫情面紗。
蘇建國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是惱怒,也是被親生女兒當面戳穿心思的難堪。他猛地一拍沙發扶手,霍地站起:“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都是爲你好!”
“爲我好?”蘇晚晴輕聲重復了一遍,眼神中的諷刺如濃墨般難以化開,“就像當初,你們口口聲聲爲我好,讓我嫁給李家那個廢物一樣嗎?”
說完,她不再去看父親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也不再去理會趙美娟母女的尖叫與指責,徑直轉身,一步一步,堅定地踏上樓梯。
她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卻透着一股決絕的、即將掙脫掌控的倔強。
蘇建國氣得渾身顫抖,指着她的背影,卻一時語塞。他第一次在這個一向隱忍的女兒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難以控制的寒意。
回到房間後,蘇晚晴反鎖上門,背靠着門板,心髒卻因那個剛剛得知的消息而劇烈跳動。
傅家……秦奶奶竟然是傅沉洲的奶奶!
那個她偶然救下的老人,那個與她相談甚歡的忘年交,竟然擁有着足以徹底改變她命運的力量。
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