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成蹊帶了相機,“我買了五卷膠卷,多拍一點,給我爸媽,哥哥和妹妹們郵過去,讓他們看看。”
小臭美喬月,可會擺姿勢了,她爸說要拍照,哎喲,把她給美的,主意多得什麼似的。
也基本都是拍的她。
大家心裏有數,簡家人最想見的肯定也是她。
誰也不跟她搶鏡。
只各種排列組合的各拍一張。
程大姐還幫忙拍了五個人的大合影。
“簡參謀真不錯,有個當爹的樣子。現在有幾個男人願意花時間陪孩子的,全都是甩手掌櫃。”
換季了,棉衣換毛衣,換下的棉衣要拆洗,程大姐過來幫喬安寧忙,拆下的棉花要用手彈成一小片一小的放好,等秋天,再加上新棉花,再做起來。
看簡成蹊帶着仨孩子房前屋後的拍照,程大姐就誇。
她這話也對,現如今的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義,大部分的家庭都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內。男人是主要勞動力,只管幹活。照看老人孩子的事兒,都是不管的。
“月兒出生的時候,他不知道。孩子這麼大了才見,又跟他共用一張臉,他心裏親得很,有心彌補吧……”
程大姐也不深問,“你自己個兒帶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其實還行,“月兒出生到現在,沒生過病,小時候也很乖,吃飽了就睡。孩子只要不生病,就好帶得多。她三歲的時候,喬星和喬雪就來家了,平時都是我忙,白天都是她倆照看着妹妹。說是我收養她們,其實,我就是給口飯,反而是她們幫我的更多。”
喬雪七歲來家,九歲才上一年級,就是在家幫着看了兩年孩子。不是喬安寧非要耽誤孩子,是這倆姑娘知恩圖報,給送到學校了,老偷着跑回家看孩子,後來只能由着她。到喬月五歲跟着去幼兒園混,喬雪才去上一年級。
“哎,趕上這年月,都不容易,相依爲命罷了。互相攙扶着活下去,挺好。要不是遇上你,倆孩子也艱難。”
喬安寧心下一動,問程大姐,“程姨,聽你說話,像是讀過書的。咋一直幹清潔工呢?”
二十年前,只要認字的,工作都差不了。這位大姐,能把清潔工幹成勞模,得是多認真的人,幹啥不行啊?
程大姐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在找人。”
啊?在醫院找人?
“是要找過去在縣醫院上班的大夫嗎?要不要幫忙打聽?”
現在還是一個人,肯定是沒找到了,喬安寧就問了一句。
“不是,是在縣醫院住過院的病人,年頭太久遠了,那會兒也沒記錄,我也是打聽了這麼些年,沒有頭緒。”
哎媽,就算是縣醫院,那一年到頭,病患也是數以千計的,就算是有個時間段,哪怕是某一個月內,也得大幾百的患者,那會兒的記錄又不全,門診的基本不會保留記錄,怎麼找?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在醫院找,要是知道工作單位,或者姓名、年齡,到各地派出所打聽也是條路子。”
程大姐嘆氣,“是我愛人和孩子。我愛人是當兵的,上戰場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懷了孩子。後來八個多月收到信兒說是受傷撤回來,在平原縣醫院後續治療,我挺着肚子找過來,活沒見人,死不見屍,說是弄錯了,沒那個人。後來又說在戰死了,可我在縣醫院看到了同名同姓的住院記錄。醫院說不是我愛人,就是同名同姓。
我想再找,身體熬不住,早產了。生孩子的時候又大出血,命沒了一半,躺了倆月才能下床,孩子是請了醫院的清潔工大嬸幫着照看的,她兒媳婦剛生孩子不久,奶水旺,能勻一點兒奶給我孩子,再混上小米粥,將就着把孩子養活了。
等能下床了,我不死心,在縣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一邊兒帶孩子,一邊兒打聽我愛人的消息。
後來,家裏着火,孩子丟了,鄰居看見讓人抱走了。
我在外面找了三年,沒有消息。只能回縣醫院附近打聽,後來機緣之下,進了醫院當清潔工,一幹就是二十年。”
喬安寧聽着,心裏怪不得勁的,這都什麼事兒啊。
“那個同名同姓的,是您家叔叔嗎?”
程姨笑了一下,笑裏全是蒼涼,“是。他養好傷就回部隊了,後來我找回去,他的新婚妻子見的我,在部隊上,我是亡妻了。亡就亡了吧,男人沒了,我還得找孩子的。”
哎喲媽呀,這得是什麼品種的大渣男?
躲着連一面都不露?太狠了吧?
至於的嗎?
喬安寧聽不得這個,氣得把手裏的剪刀啪一下拍在炕上,“您只說,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咱軍區的吧?我家孩子他爸肯定能認識,咱找他去。我還就不信了,沒這麼欺負人的。”
程大姐被她這氣憤的樣兒逗笑了,“找啥呀。人家現在是大領導了,找了能得什麼好兒。都這麼些年了,消消停停過日子比什麼都強,我是折騰不起了。我現在只想着這輩子能找到孩子就死而無憾了。哎,當初家裏着火,孩子受了傷,那麼小一點兒,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過去。我也是求個萬幸罷了……”
那麼重的傷,孩子又小,隨便發個炎,小命哪裏能保得住,她也就是沒看到屍首,給自己個念想而已。
喬安寧想的是渣男居然能發達?“也是,沒良心的人,容易發達。”
看程大姐沒有要細說的意思,她也不堅持問了。
可到了晚上,程大姐回去了,家裏剩下一家五口,吃晚飯的時候,她還是跟簡成蹊打聽,“你們大院裏有哪個大領導是二婚,年紀還跟程大姐相當的?”
簡成蹊先是誇了炒的白菜片好吃,才說呢,“二婚三婚的領導那就多了,六十歲左右的老領導,都是身經百戰的,那一輩的老前輩,這種情況很普遍。”
哎呀,“程大姐是情況特殊,傷心又勞力,被生活搓磨的顯老,人家今年才四十六。並沒有六十歲那麼老……”
她看到檔案的時候,也很是驚訝一下,看着那麼老相的人,居然才四十六。
“那她愛人比她大十歲八歲的也很正常。沒名沒姓,上哪對號入座去。”
行吧,你有理。
但是喬安寧不喜歡他這個態度,“你這樣太敷衍了,不招人喜歡。”
咳咳咳……
仨姑娘臉快埋碗裏的偷笑,簡成蹊差點兒把吃下去的玉米餅子咳出來。
這人,當着孩子呢,什麼喜歡不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