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請客吃飯，按理說兒媳婦是要跟着婆婆一塊忙活的。
但李秀芬不讓。
“俺家苗苗這雙手，是拿鋼筆寫字兒的，幹什麼家務活？”
說着，就拿了顧春苗上班打飯用的飯盒，壓了半盒米飯，又打了兩勺燴菜，兩勺鯉魚燉豆腐，一勺土豆燒鴨子，剩下那些素菜也打了一些，把飯盒裝的滿滿當當的，塞到顧春苗手裏。
“苗苗，你到自己屋裏吃去，外頭他們老爺們在抽煙喝酒，別把你身上的墨水味兒給熏壞了。”
李秀芬的眼裏，沒有對兒媳婦的挑剔，只有對清大才女的稀罕。
旁邊的何占軍，驚的筷子差點掉下來。
“娘，咱家今兒不是都吃白面饅頭嗎？你啥時候偷偷蒸了白米飯？”
他倒不是嫉妒親媽對媳婦比對他好，問題是，這件事情本來他打算自己偷偷做的。
剛才上菜的時候，何占軍就拿了一個大海碗，偷偷夾了一碗菜，還拿了兩個白面饅頭。
本來打算等大夥兒都開吃了，沒人注意的時候，他再偷偷給媳婦兒送飯。——他畢竟是個大老爺們，也是要面子的，怎麼能當着全村人的面，屁顛屁顛的去給媳婦送飯呢？
可沒想到，他的“愛心晚餐”還沒送出去，他媽倒是先把媳婦兒給喂飽了！
看着媳婦兒和親媽相視一笑、婆媳情深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何占軍總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
晚上，酒席散了之後，李秀芬借口要找老姊妹說話，又跑到隔壁李秀蘭家借宿了一宿。
姐妹倆並排躺在木板床上，李秀芬做了一個決定：
“秀蘭，我想好了，我家那老房子，還是得扒了重新蓋！”
“我們家這房子，還是占軍的爺爺在世的時候蓋的，那會兒家裏太窮了，買不起那麼多張木板床，占軍他爺爺就學着外省的樣子，砌了個火炕大通鋪。”
“這些年，家裏也都是這麼睡在一塊兒，暖和，還省柴火！”
“可現在不行了，占軍和苗苗剛圓房，小夫妻倆正是熱乎的時候，你說我一個老婆子，要是還跟兒子兒媳婦睡一張炕上，那像什麼話？我也不能天天來你家睡覺，你男人該有意見了……”
“他敢？！”李秀蘭插嘴道。
李秀芬輕輕拍了堂妹一下：“保國算不錯的了，你往我家拿東西，他哪回跟你鬧過了？”
李秀蘭不服輸道：“我往你家拿東西，那你也往我家拿東西了啊，咱倆都是相互的，他沒吃虧，當然不跟我鬧。”
李秀芬笑了笑，把剛才的話頭又拉了回來：“我說真的，我家那房子也有些年頭了，現在占軍和苗苗圓房了，說不準，明年這個時候，我都要做奶奶了，我琢磨着，至少要修個四間房，占軍和苗苗一間，孩子們一間，我一間，再留一間做堂屋。”
“你家保國以前不是給人家蓋過房子麼？你讓他幫我算算，起四間大屋，再搭三間偏廈，一間做廚房，一間做茅廁，還有一間做柴房，大概得多少錢？”
李秀蘭是個藏不住事情的，當即下床，披着衣裳就把老伴何保國叫了過來，手裏還提着個算盤，活像半夜催着自家長工下地幹活的周扒皮。
何保國嘴裏嘀咕着：“啥事不能等天亮了再說？我都睡下了！”
李秀芬：“保國，你找幾個人，幫我把新房蓋起來，我管一天兩頓飯，回頭單獨謝你，兩條‘百花牌’香煙，中不中？”
老煙槍何保國一秒清醒：“中！嫂子你說咋蓋？”
李秀芬拿着一截細柴火，在地上一邊劃拉一邊解釋，何保國是做過“大工”的，再加上現在紅磚瓦片什麼的價格也很透明，簡單核算了一下成本，立刻給李秀芬報了個大概預算——
“全用紅磚青瓦的話，大概要七八百塊錢，不值當！嫂子我看你不如跟我們家一樣，外層砌紅磚，裏頭貼牆砌一層泥磚，這樣磚塊的錢就能省下來一半。”
“屋頂裏層鋪稻草，外頭一層小青瓦，梁、檁、椽子、門窗這些，家裏能用的都拆了用上，不夠的再補點，我看你家院子裏有木頭，找人打一下，也花不了幾個錢。”
“水泥、石灰、沙子、石子這些輔料，滿打滿算，幾十塊錢也夠了。”
“再就是幫工要管飯，一天兩頓飯，按照咱們這的規矩，至少一個硬菜，再加上煙酒，我給你趕趕工期，這些五六十塊錢也夠了。”
“這樣算下來，四間大屋加三間偏廈，五百塊錢應該夠了。”
李秀芬在心裏算了算，一拍大腿：“蓋！明天你就去幫我找人扒房子，正好占軍請了幾天探親假，還能在家裏搭把手，少請一個幫工。”
“等等！”李秀蘭忙把堂姐拉到一邊，小聲提醒，“姐，你不是說，趁着占軍在家這幾天，爭取讓苗苗懷上嗎？你把房子扒了，他們夫妻倆睡哪？”
李秀芬嘿嘿一笑：“要的就是他們小兩口無家可歸！”
“秀蘭，你記不記得，咱家以前在坡下頭，有個看瓜的瓜棚？”
“姐，你是說……”
李秀芬把拳頭往手心裏狠狠一砸：“光明正大的，哪有偷偷摸摸的香？”
“明天一早我就叫人過來，把那老房子和大通鋪都給扒了！回頭你就說你家住不下，我把他們倆趕到瓜棚去湊合幾天！”
“你想想，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幹柴烈火的……嘿嘿嘿！”
李秀蘭兩眼放光，給自家堂姐豎了兩根大拇指，雙倍點贊！
“姐，要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呢，你這一招，牛哇！”
“這樣，回頭我再往你家被褥上撒點水，就說家裏被褥都溼了，就給他們倆帶一床褥子，一床被，坡下頭夜裏冷得很，草棚子裏又不能生火點爐子，兩口子冷的受不了，可不就一整晚都抱在一塊睡了？”
“你說說，這剛圓房的新婚夫妻，一整晚抱在一塊，荒郊野外的，四面都沒人……可不得敞開了胡鬧？”
李秀芬露出了蜜汁微笑，仿佛已經抱上了大孫子。
孫女更好。
只要長得像兒媳婦，咋都不會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