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厲司爵離開後的第七天,雲棲苑的清晨格外安靜。

簡婉清在晨光中醒來,手習慣性地摸向身側——觸到的是已經涼透的床單。她睜開眼,看見厲震霆昨晚睡的位置凹陷着,枕頭上還留着幾根他灰黑色的短發。

她撐着坐起身,孕34周的肚子已經大到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腳。雙胞胎在裏面輕輕動着,像是在做早操。簡婉清摸着肚子,輕聲說:“寶寶們,早上好。”

床頭櫃上放着一杯溫水,底下壓着便籤紙。厲震霆剛勁的字跡寫着:【我去公司開早會,十點前回來。早餐在保溫箱,必須吃完。不舒服隨時打電話,我手機在秘書那兒,她會立刻轉接。】

簡婉清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覺上揚。這男人總說她像小孩需要照顧,其實他自己才是個操心的大家長。

她慢慢挪下床,扶着牆走到客廳。保溫箱裏果然擺着豐盛的早餐:山藥小米粥、蝦仁蒸蛋、清炒西蘭花,還有一小碟她最近愛吃的酸黃瓜。分量剛好是她能吃完的,營養搭配是諮詢過醫生的。

張姨從廚房出來,看見她趕緊過來扶:“厲先生交代了,讓您吃完早飯在沙發上休息,別到處走。”

“我又不是瓷娃娃。”簡婉清無奈。

“您現在可比瓷娃娃金貴。”張姨認真說,“雙胎34周,醫生說隨時可能生,得千萬小心。”

簡婉清摸着肚子坐下。張姨說得對,最近她確實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假性宮縮頻繁,夜裏經常被腰背的酸痛疼醒。但每次產檢醫生都說指標正常,只是雙胎負擔重,讓她多休息。

她吃完早飯,靠在沙發上看育兒書。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木地板上投出溫暖的光斑。這樣的早晨平靜美好,仿佛之前的種種波折都已遠去。

簡婉清摸着書頁,想起厲司爵那封信。他說要去國外分公司,從基層做起。三天前他發來一條短信,只有兩個字:【已到。保重。】

她沒回。不知道回什麼。

有些傷害需要時間愈合,有些關系需要距離沉澱。她現在只想專心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其他的,以後再說。

上午九點半,簡婉清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起初是腰部的酸脹感,像月經來之前的那種不適。她沒太在意,以爲是久坐的原因。她放下書,準備起來走走。

剛站起身,小腹突然一陣緊縮。

不是胎動,是那種整個腹部發硬發緊的感覺,從肚臍下方開始,向上蔓延,持續了大約二十秒才慢慢鬆弛。

假性宮縮。她對自己說,醫生說過孕晚期正常。

她走到陽台,想呼吸點新鮮空氣。但緊接着,第二次宮縮來了。

這次更強烈,伴隨着腰背的墜痛。簡婉清扶着欄杆,深吸氣。她看了眼手機,記下時間。

九點三十五分。

她等了幾分鍾,第三次宮縮在九點四十分準時到來。間隔五分鍾,已經有點規律了。

簡婉清心裏開始發慌。她走回客廳,對張姨說:“我有點宮縮,五分鍾左右一次。”

張姨立刻放下手裏的活:“疼得厲害嗎?有沒有破水或者見紅?”

“還沒有。”簡婉清搖頭,“就是腰特別酸。”

“您先躺下,左側臥。”張姨扶她到沙發上,“我給您記時間。要是越來越頻繁,咱們就得去醫院。”

簡婉清側躺下,手放在肚子上。孩子們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安,動得比平時厲害。她能摸到他們小小的腳還是手,在肚皮上頂出一個個鼓包。

“寶寶別怕。”她輕聲安撫,“媽媽在。”

九點四十五分,第四次宮縮。

九點五十分,第五次。

間隔穩定在五分鍾,但疼痛感在加劇。簡婉清開始冒冷汗,手指不自覺抓緊沙發墊。

“張姨……”她聲音有點抖,“給厲震霆打電話。”

張姨立刻去拿手機,撥通號碼。響了幾聲後,是秘書接的:“厲總在開董事會,暫時不能接電話。請問您是……”

“我是雲棲苑的保姆張姨,簡小姐可能要生了,宮縮五分鍾一次!”張姨急聲說。

“什麼?這才34周!”秘書顯然知道情況,“我馬上通知厲總!”

電話掛斷。張姨回到簡婉清身邊,握住她的手:“簡小姐,厲先生馬上就知道。咱們再觀察一下,要是更密了,不管厲先生到沒到,咱們都得去醫院。”

簡婉清點頭,嘴唇已經咬得發白。

第六次宮縮在九點五十五分到來。這次她沒忍住哼出了聲。

疼。不是那種尖銳的疼,而是從骨頭裏透出來的、沉重的、往下墜的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把她整個人往下拉。

“見紅了!”張姨突然喊。

簡婉清低頭,看見淺色的沙發墊上,染開一小片暗紅色的血跡。

厲震霆沖出會議室時,手機還在秘書手裏。

“厲總!您的……”

“車鑰匙給我!”他打斷秘書,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急促,“簡婉清要生了,34周早產,我現在必須回去!”

會議室裏的董事們都愣住了。他們從沒見過厲震霆這副樣子——領帶歪了,頭發凌亂,眼睛裏全是血絲和恐慌。

“厲總,那並購案……”

“延後!”厲震霆頭也不回,“所有事延後!王秘書,聯系市婦產醫院,讓他們準備好接收34周雙胎早產孕婦,我二十分鍾內到!”

他沖進電梯,手抖得按了好幾次才按對樓層。電梯下行時,他看着鏡子裏自己慘白的臉,心髒狂跳得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34周。才34周。

昨天產檢時醫生還說,最好能堅持到36周。雙胎早產風險大,肺沒發育好,可能要進保溫箱。

他怎麼就離開她了?怎麼就偏偏今天有董事會?

電梯門開,他沖進地下車庫,車子發動時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開出大廈時,天空陰沉得可怕,烏雲壓得很低,像是隨時要塌下來。

他撥通張姨電話,按了免提:“婉清怎麼樣?”

“厲先生,簡小姐宮縮三分鍾一次了,出血量在增加,我們正準備去醫院……”

“等我!我十分鍾到!”厲震霆踩下油門,車子在車流中穿梭,“讓她跟我說話!”

電話那邊傳來窸窣聲,然後是簡婉清虛弱的聲音:“厲震霆……”

“我在。”他聲音放柔,“婉清,聽我說,深呼吸,別緊張。我馬上到,我們去醫院,醫生會處理好的。”

“我害怕……”她哭了,“孩子才34周……”

“別怕,有我在。”厲震霆眼睛紅了,但聲音依舊沉穩,“雙胎34周存活率很高,醫學現在很發達。你現在要做的是保持冷靜,爲寶寶們保存體力。”

“嗯……”簡婉清抽泣着,“你快點……”

“我很快。讓張姨給你拿條毯子,準備好待產包。我到了咱們立刻走。”

電話掛了。厲震霆闖了一個紅燈,車子幾乎飄移過彎。雨開始下了,先是細密的雨點,很快就變成瓢潑大雨。雨刷器開到最快,視野依然模糊。

他想起簡婉清懷孕以來的每一天。想起她第一次孕吐時蒼白的臉,想起她第一次胎動時驚喜的眼淚,想起她浮腫的腿,想起她半夜餓醒時迷糊的樣子。

如果她有事……

不,不能有事。

他握緊方向盤,指節發白。

厲震霆沖進家門時,簡婉清正被張姨扶着從沙發上站起來。

她臉色白得像紙,額頭全是冷汗,淺色的孕婦裙下擺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看見他,她眼眶立刻紅了,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

“走。”厲震霆二話不說,上前打橫抱起她。

“待產包……”張姨提起準備好的大包。

“車鑰匙給你,開我的車跟着。”厲震霆抱着簡婉清往外走,步子又快又穩,“婉清,抱緊我脖子。”

簡婉清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窩。他身上有雨水和冷風的味道,還有她熟悉的、安心的氣息。

電梯下行。密閉空間裏,她能聽見他急促的心跳,和自己壓抑的呻吟。宮縮已經變成兩分鍾一次,每次持續近一分鍾。疼痛從腹部蔓延到腰背,再蔓延到,像有無數根針在扎。

“疼……”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厲震霆……好疼……”

“我知道。”他抱緊她,“馬上就到醫院了,忍一忍。”

電梯門開,他沖進地下車庫,把簡婉清小心放在後座。張姨已經啓動車子等着了。

“去市婦產醫院,走延安路,那條路現在不堵。”厲震霆坐進駕駛座,車子疾馳而出。

雨越下越大,砸在車頂上發出密集的鼓點聲。簡婉清躺在後座,張姨用毯子墊在她身下,握着她的手。

“深呼吸,簡小姐,跟着我呼吸——吸,呼,吸,呼……”

但疼痛已經不受控制了。簡婉清感覺整個下半身都在往下墜,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她夾緊腿,但那股力量太強大。

突然,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身下涌出。

“破水了!”張姨驚叫。

簡婉清低頭,看見淡黃色的羊水迅速浸透毯子和座椅。量很大,一直在流。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更劇烈的宮縮,疼得她弓起身子,指甲掐進掌心。

“厲震霆……我要生了……”她哭喊,“孩子要出來了……”

厲震霆從後視鏡看到她痛苦扭曲的臉,心髒像被一只大手攥緊。他踩下油門,車子在雨幕中闖過第二個紅燈。

“婉清,不能生!還沒到醫院!憋住!深呼吸憋住!”

“我憋不住……”簡婉清哭得渾身發抖,“他們……他們要出來……”

張姨急得滿頭大汗:“簡小姐,您試着分散注意力,想想別的……”

但簡婉清什麼也聽不進去了。疼痛吞噬了所有理智,她只能本能地呻吟、哭喊、蜷縮。羊水還在流,混合着更多的血。毯子已經溼透了。

車子終於沖進醫院急診通道。厲震霆甚至沒熄火,抱着簡婉清沖進急診大廳。

“醫生!孕婦34周雙胎,破水早產!”

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反應迅速。

簡婉清被放到平車上,立刻有醫生檢查。撩開裙擺的一瞬間,醫生的臉色就變了。

“宮口開六指了!羊水渾濁,胎糞污染!立刻送產房!通知新生兒科、麻醉科、產科主任全部到位!”

平車被飛快推往電梯。厲震霆想跟,被護士攔住:“家屬在外面等!”

“我是她丈夫!”厲震霆抓住平車邊緣。

醫生看了他一眼:“那就跟到產房門口,但不能進去。”

電梯裏,簡婉清緊緊抓着厲震霆的手。她臉上已經沒有血色,嘴唇發紫,疼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發出破碎的呻吟。

“婉清,看着我。”厲震霆俯身,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聽着,你和孩子都會沒事。我保證。”

簡婉清看着他,眼淚無聲地流。她想說話,但又一波宮縮襲來,她整個人繃緊,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嘶吼。

電梯門開,產房區到了。平車被推進去,厲震霆被擋在門外。

隔着玻璃門,他看見簡婉清被推進檢查室,幾個醫生圍上去。他能看見她疼得蜷縮的身體,看見她揮舞的手,看見護士按住她打留置針。

“家屬過來籤字!”護士拿着文件夾出來。

厲震霆接過,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條款:剖宮產手術同意書、麻醉同意書、輸血同意書、新生兒搶救同意書……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眼睛裏。

“醫生,現在什麼情況?”他強迫自己冷靜。

“宮口開太快,順產來不及了,必須緊急剖腹產。但雙胎胎位不正,其中一個可能橫位,手術難度大。另外羊水三度污染,胎兒有窒息風險。”醫生語速很快,“我們需要您籤字授權,同時要確認——如果情況危急,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厲震霆猛地抬頭:“你說什麼?”

“這是必要程序。”醫生表情嚴肅,“雙胎早產合並羊水栓塞、產後大出血的風險很高,我們需要知道您的選擇。”

玻璃門內,簡婉清似乎聽見了這句話,掙扎着抬起頭,看向門外。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隔着玻璃,他們的目光撞在一起。

厲震霆看見她眼裏的恐懼、乞求,還有某種決絕。她張了張嘴,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他看懂了。

她說:孩子。

“保大人。”厲震霆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如果必須選,保大人。但我要你們盡全力,兩個都要保。”

醫生點頭:“我們會盡力。籤字吧。”

厲震霆在每一份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最後一筆落下時,他的手抖得把紙劃破了。

“她現在能聽見我說話嗎?”他問護士。

“您可以到檢查室門口,但不能進去。”

厲震霆走到檢查室門口。門開着一條縫,他能看見簡婉清躺在檢查床上,身上連着監護儀,護士正在給她備皮、插尿管。

她疼得一直在抖,但咬着嘴唇沒再哭喊。

“婉清。”他輕聲喚她。

簡婉清轉過頭,看見他,眼淚又涌出來。

“聽醫生說,要剖腹產。”厲震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別怕,打了麻藥就不疼了。我會一直在外面等你。”

“孩子……”她啞聲說,“孩子要是……”

“沒有要事。”他打斷她,“你們都會平安出來。我保證。”

護士走過來:“要推手術室了,家屬讓一讓。”

平車被推出來,經過厲震霆身邊時,簡婉清伸出手。他立刻握住,彎下腰。

“厲震霆……”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悲傷,“如果……如果我出不來了……你答應我……照顧好孩子……別讓厲司爵帶走他們……”

“胡說。”他紅了眼眶,“你會出來的,你會親自照顧他們。我會等你,一直等。”

“答應我……”她執拗地看着他。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裏有淚光:“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出來。簡婉清,我需要你。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簡婉清的眼淚滾下來,她輕輕點頭。

平車被推走了,推進手術室那條長長的走廊。厲震霆跟着走到手術室門口,看着那扇厚重的門緩緩關上。

門上亮起紅燈:手術中。

他站在門外,渾身溼透——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走廊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和頭頂慘白的燈光。

他慢慢蹲下身,抱住頭。

耳邊回響着醫生的話: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回響着簡婉清的口型:孩子。

回響着自己籤下的每一個名字。

如果她有事……

如果孩子有事……

他不敢想。

窗外暴雨如注,雷聲滾滾。手術室的紅燈亮着,像一只不眠的眼睛。

厲震霆抬起頭,看着那盞燈,一字一句地說:

“婉清,我等你。”

“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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