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連歸建,江寧市人民醫院的軍力瞬間膨脹到了一個團。
整個園區被圍得水泄不通,綠色的軍裝成了此地唯一的主色調。五步一崗,十步一哨,荷槍實彈的戰士隨處可見,肅殺之氣彌漫在空氣中。
無數醫生、患者和家屬,隔着窗戶看着這輩子都只在電視裏見過的場面,在自己身邊真實上演,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而這一切,只爲一人——薛沐陽!
高連山龍行虎步,踏入住院部大樓。
穿過走廊,一路上,九連的戰士們見到他,立刻挺直身軀,並腳敬禮,動作整齊劃一,發出沉悶的破風聲。
“司令員好!”
他一路走,一路點頭回應,目光如炬。看着這森嚴的守衛,高連山心中那股從白山燒到江寧的滔天怒火,總算平息了幾分。
終於,一行人抵達VIP15號病房。門外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站滿了白山守備區的精銳戰士,將這裏變成了真正的禁區。
高連山快步走進病房,視線第一時間就定格在了病床上那個消瘦的身影上,再也無法移開。
像,太像了。
眉眼,輪廓,神韻……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薛團長,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可看到薛沐陽臉上青紫交錯的傷痕,看到他那毫無血色的嘴唇,高連山的眼眶瞬間就紅了。這位在戰場上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鐵血司令,展現出了鐵骨柔情的一面。
他走到床邊,輕輕握住薛沐陽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手。
入手的感覺,讓他心頭一顫。
那根本不像一個年輕人的手,皮膚幹枯粗糙,布滿了厚繭與傷疤,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
“孩子,我來晚了。”高連山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俯下身,像是承諾,又像是呢喃,“別怕,以後就有家了,部隊就是你的家人。”
病床上昏迷的薛沐陽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眉頭微微舒展,那只被握住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眼角一熱,一滴淚珠悄然滑落。
“請問,你是來爲薛沐陽主持公道的嗎?”
一個清脆又帶着怯意的聲音打斷了高連山的思緒。
“你是?”
他回過神,這才注意到病床邊還站着一個女孩。
長相很精致,但身上的衣服卻洗得發白,顯得有些寒酸。
剛才他一進門,眼裏心裏全都是薛沐陽,竟沒發現還有旁人。
“我是薛沐陽的同學,我叫孫嫣然。”女孩見他看來,又鼓起勇氣重復了一遍,眼中噙着淚,死死地盯着他,“請問,你真的是來爲他主持公道的嗎?”
她害怕,怕極了。
怕從這位氣勢不凡的軍人口中,聽到“不是”兩個字。
這些年,她見過太多打着“慰問”旗號的人,去了薛沐陽家裏,拍幾張照片,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然後帶着所謂的慰問品轉身就走,甚至連慰問品都一並帶走。
高連山看着女孩眼中的期盼與恐懼,心中一軟,隨即腰杆挺得更直。
“對!”他斬釘截鐵,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我是白山守備區司令員,高連山!是薛沐陽他爺爺的兵,也是他的戰友!我今天來,就是爲忠烈之後,主持公道!”
“我……我就知道薛沐陽不會說謊,他真的是……忠烈之後。”
孫嫣然終於控制不住了,掩面痛哭起來。
那哭聲裏,有委屈,有心疼,更有沉冤得雪的釋放。
“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高連山雖然清楚薛沐陽的悲慘遭遇,但還是忍不住的問。
“他……太苦了,”孫嫣然垂下眼簾,似乎在回憶某些不願觸碰的畫面,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自己做飯,學校裏的人不跟他玩,背地裏都喊他‘野種’、‘孤兒’,撿菜葉吃,撿空瓶子賣,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每到大年三十,就去買一串糖葫蘆,那一年,就當是甜過了”
“這些年,他活的像野草一樣,卻沒有向命運低頭,他總說,不能給他的父母丟臉,而支撐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便是考上大學。
“可是……最後還是被陳家給頂替了,所以這才是他在軍區一跪的理由吧,他在求一條活路。”
“其實,我和他差不多,要不是薛沐陽,我也不會堅持到現在。”
孫嫣然的話像一把刀子一樣,刺在了在場每一個人心上。
高連山眼眶微紅,聲音很輕,“放心吧,我來了,這些債,我來替他要,連本帶利。”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錢院長帶着幾個醫護人員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
當他看到滿屋子荷槍實彈的士兵,尤其是爲首的高連山時,兩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前幾天來了一個連,他的心髒病都快犯了。現在可好,一個團把醫院給包了,連白山守備區的最高指揮官都親自駕臨!
這個薛沐陽,那一跪,真的把天給捅下來了!
“高……高司令員!哎呀,幸會幸會!我是江寧市人民醫院的院長,我叫錢貴,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見……”
錢貴搓着手,臉上擠出笑容,就要上前握手。
話還沒說完,高連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直接打斷。
“行了,我對你沒興趣,你愛是誰是誰。”
錢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尷尬得無地自容。
高連山不再理他,轉頭看向一同前來的軍醫劉正國,語氣立刻溫和下來:“劉醫生,麻煩你了。”
“分內之事。”劉正國點點頭,走到床邊,抬頭仔細看了看正在輸液的吊瓶,又俯身觀察了一下薛沐陽的氣色,眉頭漸漸皺起。
“司令員,我需要他入院以來的全部病歷和詳細的用藥記錄。”
高連山聞言,一雙虎目猛地轉向錢貴,聲如洪鍾。
“沒聽到嗎?還不快去拿!”
這一聲吼,嚇得錢貴渾身一哆嗦,感覺那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
“聽……聽到了!快,快去拿!”錢貴哆哆嗦嗦地對自己身後的小護士喊道。
“好……好的,院長。”
那小護士從進門開始,兩條腿就抖得厲害。得到命令,如蒙大赦,轉身就想往外跑。
高連山看向旁邊的王大龍。
“安排兩個人跟着她,別讓她耍花樣。”
“是!”
王大龍輕應一聲,給門口兩個戰士使了個眼色。
那兩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將小護士“夾”在了中間,跟了出去。
小護士欲哭無淚,感受着兩邊傳來的壓迫感,以及眼角餘光裏那黑洞洞的槍口。
媽媽,我想回家……
沒過一會兒,那名小護士就回來了,是被兩名戰士半架半拖弄回來的,她的腿已經徹底軟了,走不動道了。
其中一名戰士將一疊文件遞給劉正國,隨即歸隊,目不斜視。
劉正國接過病歷,立刻仔細翻閱起來,表情愈發凝重。
就在病房內氣氛緊張到極點時,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的蘇晚晚,深吸一口氣,舉着直播設備走到了高連山面前。
鏡頭,對準了這位鐵血司令。
整個直播間,數千萬觀衆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蘇晚晚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鼻音很重,一雙美目中淚光閃爍。
她知道,這一刻,薛沐陽等了太久太久。
“高司令,我是記者蘇晚晚。網上關於薛沐陽的言論,已經發酵到舉國皆知的地步,幾乎所有人都說他是在譁衆取寵,博取同情。”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
“現在,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墾請您爲他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