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靜養了兩日，柔則終究還是坐不住了。於情於理，她都必須來探望宜修。
這日清晨，柔則帶着親手燉煮的燕窩羹，來到了宜修的寢殿。她今日只穿着一身素淨的月白旗裝，頭上簪着一支簡單的玉簪，脂粉未施，刻意褪去了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色彩。
“妹妹今日感覺可好些了？”柔則坐在床邊的繡墩上，語氣溫柔，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與愧疚，“那日真是嚇壞我了，也連累了你，我這心裏……至今難安。”
宜修靠在軟枕上，笑容溫婉得體，仿佛那日的驚險從未發生：“姐姐快別這麼說。你我姐妹之間，何談連累？只要姐姐無恙，我便是安心了。倒是姐姐，素來身子嬌弱，那日又受了那般大的驚嚇，該是我過意不去才是。”
柔則正要再說些什麼，只聽門外宮女通傳：“啓稟側福晉，齊格格來給您請安了。”
話音未落，齊月賓已款步走了進來。見到柔則也在，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規規矩矩地行禮：“給側福晉請安。沒想到大小姐也在，是月賓來得不巧，打擾側福晉與大小姐敘話了。”
宜修笑着招手讓她起身：“月賓妹妹來得正好，我正悶得慌，想着有個人說說話才好。姐姐也不是外人，不過是我們姐妹閒話家常，何來打擾之說？快不必如此多禮，坐下說話。”
齊月賓起身，目光關切地落在宜修臉上：“側福晉臉色還是不太好，定要好好將養才是。府中事務繁雜，最是耗神費力。”
宜修輕輕嘆了口氣：“妹妹說得正是。我這身子不爭氣，太醫囑咐必須靜養，不可勞神。可偏偏……王府要辦的賞花宴，是早就定下的，帖子也都發出去了，事關王爺和王府的顏面，斷不能草率。我如今這樣，實在是力不從心，心中焦急得很。”
她說着，目光在齊月賓和柔則臉上緩緩掃過，最後定格在齊月賓身上，語氣充滿了信任與托付：“月賓妹妹，你素來沉穩周到，在府中姐妹裏也是拔尖的。我想將這賞花宴的一應籌備事宜，暫且托付給你來操持，你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齊月賓顯然沒料到宜修會突然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托給自己，愣了一下，連忙起身：“側福晉如此信重，月賓本不該推辭，只是……賞花宴事關王府聲譽，來往皆是貴客，我怕自己年輕識淺，經驗不足，萬一……萬一出了什麼紕漏，辜負了側福晉的信任事小，損了王爺和王府的顏面，月賓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了。”
“妹妹過謙了。”宜修溫和地打斷她，“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她話鋒一轉，目光又柔柔地看向一旁的柔則：“不過月賓妹妹顧慮得也有理。這樣吧，姐姐，你如今在府中客居，若整日悶在屋裏也無聊。不如……你就從旁協助月賓妹妹，一起打理這賞花宴，如何？”
此言一出，柔則和齊月賓俱是一怔。
宜修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語氣懇切：“姐姐是烏拉那拉家的嫡女，自幼見多識廣，儀態風度都是頂好的，有你把關，這宴會的格調定然不同。月賓妹妹熟悉府中事務，你們二人聯手，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互補短長，我便可以徹底安心了。也算是……全了我們姐妹一同爲王爺分憂的心意。”
這一番話，將柔則所有推拒的理由都堵了回去。協助，而非主持，既不會越過齊月賓，顯得她喧賓奪主；又是妹妹的“懇求”和“信任”，關乎王府顏面，她若拒絕，便是冷漠不識大體。
柔則心念一轉，這個看似給了她露臉的機會，實則是將她放在了火上烤。
她一個未出閣的客居小姐，插手王府宴會事宜，名不正言不順。做得好，是搶了齊月賓的風頭，得罪了府中另一位格格；做不好，便是能力不足，徒有虛名。
更重要的是，她將不得不頻繁出入王府前院，與管事、奴才們打交道……落在王爺和旁人眼裏，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她借此機會刻意表現，甚至別有用心？
柔則指尖微涼，但面上卻綻開一抹得體又溫順的笑容，輕聲道：“妹妹既然信得過我，我自當盡力，協助齊格格，不讓妹妹操心。”
齊月賓也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波瀾，對着柔則微微頷首：“有勞柔則小姐費心。”
"齊格格太客氣了。"柔則謙遜地垂下眼簾，"我不過是客居在此，能幫上忙就好。"
宜修看着眼前這一幕："有你們二人聯手，我就放心了。繪春，去把賞花宴的賬冊和對牌取來，交給齊格格。"
繪春應聲而去，不一會兒捧來一個紫檀木匣子。宜修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和一枚鎏金對牌：
"這是往年的例，還有已經擬定的賓客名單。庫房裏的器皿、擺設，都憑這對牌支取。若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來問我。"
齊月賓鄭重地接過，柔則在一旁看着，只覺得那對牌在晨光下閃着刺眼的光。
又說了一會兒話，齊月賓便起身告辭，說是要去前院見管事。柔則也順勢告退，與齊月賓一前一後出了寢殿。
走在遊廊裏，二人一時無話。快到分岔路口時，齊月賓忽然停下腳步：
"大小姐若得空，不如現在隨我去前院看看？正好今日要定下宴席的菜單。"
柔則微微一愣，隨即含笑點頭："但憑齊格格安排。"
前院的花廳裏，已經候着幾個管事。見齊月賓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待看到跟在後面的柔則，都不由得露出詫異的神色。
"這位是柔則小姐，側福晉請來協助我籌備賞花宴的。"齊月賓簡單介紹了一句，便坐下。
柔則安靜地聽着齊月賓與管事們商議。她注意到，雖然齊月賓年紀不大，但處理起事務來井井有條。
......
而此時宜修的寢殿內，繪春正一邊爲宜修按摩太陽穴，一邊低聲道：
"側福晉，方才前院傳來消息，說齊格格和大小姐相處得極好，已經定下了菜單。"
宜修閉着眼睛，唇角微揚："月賓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可是...讓大小姐插手府中事務，萬一..."
"沒有萬一。"宜修睜開眼，目光清明，"姐姐越是出色，就越顯得她格格不入。你看着吧，這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