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雪線之上

楚離走進聖山時,天已薄暮。

不是從古道進,是從鷹嘴峽北側,一條更隱蔽、也更險峻的、幾乎垂直的冰裂縫攀爬而上。裂縫是遠古冰川退縮時留下的疤痕,深不見底,兩側冰壁光滑如鏡,只有極細微的、被風雪侵蝕出的凹凸,可供落腳。寒風從裂縫深處倒灌上來,發出鬼哭般的呼嘯,卷着細雪和冰晶,抽打在臉上,像無數冰冷的針。

楚離攀得很穩。手指扣進冰隙,腳尖輕點凸起,身形在近乎垂直的冰壁上移動,像一只沒有重量、也沒有疲憊的壁虎。逆鱗劍用皮繩緊緊綁在背後,劍鞘冰藍紋路在昏暗的天光下,偶爾閃過一絲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光。右眼的黑緞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左眼視線模糊,但“感知”清晰延伸,探查着前方每一寸冰壁的承重和裂隙。

他沒有感覺累,也沒有感覺冷。劍鞘與地心火的平衡,讓星核碎片陷入深沉的“休眠”,也讓他這副身體,處於一種奇異的、近乎“絕對穩定”的狀態。體溫恒定,心跳平緩,肌肉不會酸痛,呼吸不會急促。攀爬,對他而言,只是一種“移動方式”,像走路,像呼吸,像心跳,是“任務”的一部分,不消耗“情緒”,也不帶來“體驗”。

他甚至“計算”出了最省力、最安全的攀爬路線,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在冰壁上勾勒出最優的軌跡。

一個時辰後,他攀上裂縫頂端,踏上了聖山山腰,那片相對平緩的、覆蓋着厚厚積雪的高原。

這裏,是雪線之上。

氣溫更低,風更大,空氣稀薄得讓人頭暈。舉目四望,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刺目的白。積雪在暮色中泛着幽藍的光,像一片凝固的、沒有邊際的海洋。遠處,赤炎峰暗紅色的山體,在鉛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山頂依舊籠罩在翻滾的灰白色煙霧中,但煙霧深處,那點暗紅的光芒,似乎黯淡了許多,像疲憊巨獸半闔的眼。

楚離“看”向北方。在他的感知裏,大約十裏外,那片被稱作“冰語谷”的狹窄山谷中,有微弱的、屬於“人”的“氣息”在波動。氣息很雜亂,有強有弱,帶着疲憊、恐懼、茫然,但也有一種頑強的、“想活下去”的執着。

是徐鐵匠他們。薩滿說過,冰語谷是聖山少數幾處能短暫躲避風雪和嚴寒的地方,裏面有天然冰窟,可以容身。

楚離邁步,朝着那個方向走去。腳步踏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死寂的雪原上,傳得很遠。

他沒有隱藏行跡,也沒有加快速度。只是平穩地、勻速地走着,像一道沉默的、黑色的剪影,在無邊的白色中,緩慢而堅定地移動。

暮色漸濃,天光迅速黯淡。風雪又起了,細碎的雪沫子被風卷着,抽打在身上,很快在肩頭、發梢積了薄薄一層。氣溫驟降,呼氣成冰,但楚離的呼吸依舊平穩,體溫依舊恒定。他只是“知道”外面很冷,但“感覺”不到。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道狹窄的、像被巨斧劈開的山谷入口。谷口兩側,是陡峭的、覆蓋着冰雪和黑色玄武岩的絕壁。谷內幽深,光線昏暗,只有谷底反射的雪光,勉強照亮嶙峋的冰柱和垂掛的冰凌。

楚離“看”向谷內。那些“人”的氣息,就在谷底深處,一個背風的、被巨大冰岩半掩的天然冰窟裏。氣息很微弱,像風中的燭火,明滅不定,但還在“燃燒”。

他走進山谷。谷內比外面更冷,風被兩側絕壁約束,形成強烈的、刺骨的穿堂風,卷着雪沫,發出尖銳的呼嘯,像無數冤魂在哭嚎。積雪很深,沒到大腿,每走一步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但對楚離而言,只是“需要耗費力氣”,沒有“艱難”或“疲憊”的感受。

他走到冰窟前,停下。

冰窟入口不大,被一塊傾斜的、巨大的冰岩遮住大半,只留下一道狹窄的、需要彎腰才能通過的縫隙。縫隙內,透出微弱的、跳動的火光,和一股混雜着焦糊、血腥、藥草、以及人體溫熱的、渾濁的氣息。

楚離彎腰,走進縫隙。

冰窟內部,比想象中寬敞。大約三丈見方,穹頂垂下無數晶瑩的冰凌,地面是堅硬光滑的冰面,中央挖了一個淺坑,燃着一小堆微弱的篝火。火是燒的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半溼的枯枝和苔蘚,煙很濃,嗆人,但在冰冷的空氣中,這點微弱的熱和光,已是救命稻草。

火堆邊,擠着十幾個人。

徐鐵匠背靠着冰壁坐着,臉色蒼白,胸口一道猙獰的傷口,只是用撕碎的衣襟草草包扎,滲出的血已經凍成黑紅色的冰痂。他閉着眼,呼吸粗重,顯然傷得不輕。蘇挽月蹲在他身邊,手裏捏着銀針,正在給他施針止血,但臉色同樣蒼白,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動作因爲寒冷和疲憊而微微顫抖。

阿芷坐在火堆另一側,用一根枯枝,小心地撥弄着火,試圖讓火燒得更旺些。她的定星盤碎片散落在腳邊,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躍的火苗,不知在想什麼。老王和陳先生蜷縮在一起,互相用體溫取暖,嘴唇凍得發紫,眼神呆滯。小荷依偎在老婦懷裏,已經睡着了,但睡得不安穩,不時抽泣。虎子躺在一堆破毛皮上,胸口包扎着,臉色比徐鐵匠更差,呼吸微弱,時斷時續。柳娘子抱着林寒,少年依舊低着頭,懷裏的玉佩緊貼胸口,眼神空洞地望着冰面。老婦捻着念珠,嘴唇無聲翕動,眼神卻銳利地,盯着冰窟入口。

當楚離彎腰走進來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火光照在他蒙着眼的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他背上的逆鱗劍,劍鞘冰藍紋路在火光映照下,流轉着幽暗的光。他站在那兒,平靜,沉默,像一尊突然闖入的、冰冷的神像,與冰窟內疲憊、恐懼、瀕臨絕望的氣氛,格格不入。

蘇挽月最先反應過來。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銀針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踉蹌着撲過來,一把抓住楚離的手臂。

“楚離!”她的聲音嘶啞,帶着哭腔,也帶着難以置信的狂喜,“你……你回來了!你沒事!你……”

她說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眼淚洶涌而出,混着臉上的血污和冰晶,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楚離“看”着她。蘇挽月的情緒場,像一團劇烈搖曳的、溫暖但瀕臨熄滅的火。火焰中心,是“狂喜”,是“後怕”,是“失而復得”的劇烈波動。火焰邊緣,是“擔憂”,是“恐懼”,是“疲憊”到極致的虛脫。

他能“分析”出這些情緒的構成和強度,但“感覺”不到共鳴,也“感覺”不到波動。只是“知道”,蘇挽月在“高興”,在“害怕”,在“哭”。

他抬起左手,用冰冷、但穩定的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動作很生疏,很僵硬,像第一次做這個動作。

“嗯,”他說,聲音很平,沒有起伏,“回來了。”

蘇挽月抓着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眼淚流得更凶。她能感覺到楚離指尖的冰冷,那冰冷不像活人的溫度,像玉石,像寒鐵。但她不在乎,她只是緊緊貼着,仿佛這冰冷的觸感,是唯一的、真實的、證明楚離還“存在”的證據。

徐鐵匠艱難地睜開眼,看見楚離,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是欣慰,是如釋重負,也有一絲深藏的、難以言喻的悲哀。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咳出一口血沫,最終只是對楚離點了點頭,又無力地閉上眼。

阿芷放下枯枝,靜靜看着楚離,眼中是審視,是探究,也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老王和陳先生茫然地看着楚離,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小荷被驚醒,看見楚離,眼中閃過畏懼,往老婦懷裏縮了縮。虎子似乎感應到什麼,眼皮動了動,但沒醒。柳娘子抱緊林寒,對楚離微微頷首,眼神依舊空洞。老婦捻念珠的手停了,渾濁的眼睛深深看了楚離一眼,又繼續捻動。

楚離“看”着他們。所有人的狀態,都在他“感知”裏清晰呈現。徐鐵匠重傷,失血過多,內髒受損,需要立即救治,否則撐不過今晚。虎子傷勢更重,傷口感染,高燒昏迷,生機微弱。蘇挽月透支嚴重,心力交瘁。其他人或輕傷,或凍傷,或驚嚇過度,但暫無生命危險。

情況,很糟。

但,有救。

他鬆開蘇挽月的手,走到徐鐵匠身邊,蹲下。右手按在徐鐵匠胸口傷口上方,掌心冰藍紋路微亮,一股溫和但精純的、混合了地心火“熱”與劍鞘“冰”的奇異氣息,緩緩滲入傷口。

氣息所過之處,傷口滲血停止,受損的經脈和內髒,得到一絲微弱的滋養和修復。徐鐵匠悶哼一聲,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呼吸也平穩了些。

楚離收回手,又走到虎子身邊,同樣以掌心氣息,護住他心脈,暫時穩住傷勢。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看向蘇挽月:“有藥嗎?”

蘇挽月連忙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裏面是她僅剩的、已經凍得硬邦邦的傷藥和幾株幹枯的草藥:“只有這些了……火太小,熬不了藥。”

楚離“看”着火堆。火確實太小,煙大,熱力不足,連化開凍硬的藥都勉強,更別說熬藥了。

他走到火堆邊,伸出手,掌心向下,懸在火焰上方。

劍鞘上,冰藍紋路光芒流轉,一股精純的、溫和的、與地心火同源但更“有序”的“熱”,從掌心緩緩釋放,注入火堆。

呼——!

微弱的火苗,驟然暴漲!枯枝和苔蘚迅速燃燒,發出明亮的、溫暖的紅光,煙也變小了,熱力迅速擴散,冰窟內的溫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冰凌開始滴水,冰面變得潮溼,空氣不再那麼刺骨。

衆人驚愕地看着楚離,看着他那懸在火焰上方、散發着微光的手掌,和掌下那團突然旺盛起來的火焰。這超出了他們的理解,但此刻,沒人去問,也沒人敢問。他們只是本能地,向溫暖靠近,貪婪地汲取着這來之不易的熱量。

楚離收回手,火焰依舊旺盛燃燒。他從蘇挽月手中拿過藥草,用匕首削下幾片,扔進一個破舊的、不知從哪撿來的陶罐裏,又從冰壁上敲下幾塊幹淨的冰,放入罐中,架在火上。

火焰舔舐着陶罐底部,冰迅速融化,水開始沸騰,藥草在熱水中翻滾,散發出苦澀但清香的藥味。

楚離“看”着陶罐,等水沸三滾,藥力滲出,才將陶罐取下,稍微晾涼,遞給蘇挽月。

“喂他們喝下,”他說,“能止血,鎮痛,吊命。”

蘇挽月接過陶罐,手在顫抖,但眼神是堅定的。她先扶起徐鐵匠,小心地將溫熱的藥汁,一點點喂進他嘴裏。徐鐵匠無意識地吞咽,藥汁入腹,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她又喂虎子,虎子吞咽困難,但藥汁還是慢慢滲了進去。

喂完兩人,陶罐裏還剩一點藥汁。蘇挽月看向老王、陳先生和其他人。老王擺擺手,示意先給重傷的。蘇挽月點頭,將最後一點藥汁,分給了受傷較重的老婦和柳娘子。

藥力發揮作用,冰窟內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一些。火焰溫暖,藥香彌漫,重傷者的呼吸趨於平穩,輕傷者也開始處理自己的凍傷和擦傷。

楚離走到冰窟入口,背靠着冰壁坐下,逆鱗劍橫在膝上。他閉上眼(左眼),將感知沉入體內,檢查狀態,同時“監聽”着外面的風雪和更遠處的動靜。

血狼騎雖然退了,但不會罷休。韓烈可能會重整部隊,再次進攻,或者等待援軍。而且,天樞閣和血煞盟的人,可能也快到了。這裏,不能久留。

但徐鐵匠和虎子的傷勢,經不起長途跋涉。至少,需要休整一夜。

一夜。

楚離“計算”着。一夜時間,血狼騎足夠重新組織,甚至調來援軍。天樞閣和血煞盟的人,也可能趕到。風險,很大。

但,沒有選擇。

他“看”向冰窟內。火焰跳動,映着衆人疲憊但安心的臉。蘇挽月在給徐鐵匠重新包扎傷口,動作輕柔。阿芷在整理所剩無幾的物資。老王和陳先生靠在一起打盹。小荷睡着了,老婦輕輕拍着她的背。柳娘子抱着林寒,少年依舊低頭,但握着玉佩的手,鬆了些。虎子呼吸平穩,似乎陷入了沉睡。

這些“聯結”,這些“焦痕”,此刻,在溫暖的火焰和藥香中,似乎微微“亮”着,散發着一種微弱的、但清晰的“安穩”和“希望”。

即使他“感覺”不到“安穩”和“希望”,但“知道”它們存在。

這就夠了。

他需要保護這些“聯結”,讓它們繼續“亮”着。

至少,這一夜。

楚離握緊劍柄,右眼的空洞平靜無波。

像一尊沉默的、冰冷的守衛,守在冰窟入口,守着這點微弱的火焰,和火焰旁,那些還“活着”的、脆弱的“存在”。

長夜漫漫。

風雪呼嘯。

但冰窟內,有火,有藥,有人。

還有,一個不會疲憊、不會恐懼、只會“計算”和“執行”的、冰冷的“守護者”。

也許,這就是“熔心”之後,他還能“存在”的、唯一的“意義”。

守護這些“聯結”。

直到……最後一刻。

他閉上眼(左眼),感知全開,籠罩冰窟內外百丈。

像一張無形的、冰冷的網,等待着,任何試圖闖入的、不祥的“存在”。

夜,還很長。

但黎明,總會來的。

哪怕那黎明,需要用血與火,才能點燃。

二、冰語者

後半夜,風雪漸歇。

冰窟內,火焰依舊旺盛,楚離持續用掌心的“熱”維持着火勢。溫度回升,冰凌滴水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時間的腳步,嘀嗒,嘀嗒。重傷者呼吸平穩,輕傷者沉沉睡去,只有蘇挽月和楚離還醒着。

蘇挽月坐在火邊,抱着膝蓋,望着跳動的火焰,眼神空洞。她太累了,身體透支,心力交瘁,但大腦異常清醒,無法入睡。她看着楚離——那個背靠冰壁、閉目而坐、像一尊冰冷雕像的青年。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讓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多了幾分不真實的、雕塑般的質感。

她“感覺”到,楚離離她,越來越遠。

不是物理距離,是“存在”的距離。眼前的楚離,雖然還“活着”,還會動,還會說話,還會救人,但內裏,那個會痛、會怒、會悲傷、會對她說“你不會冷掉”的、有血有肉的“人”,正在消失,或者說,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空”的、“輕”的、“平靜”的、“計算”的“存在”。

這讓她恐懼,也讓她……心痛。

痛得像心被掏空了一塊,冷風呼呼往裏灌,永遠填不滿。

她想起第一次見楚離,在臨淵城醫館,他蒙着眼,背着劍,平靜地說“我找人”。想起路上,他沉默地走在最前面,用身體擋住夜狼的襲擊。想起雪葬城,他獨入黑塔,回來時,眼睛不再流血,但眼神變得空洞。想起赤炎峰下,他說“我留下”,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想起剛才,他走進冰窟,擦去她的淚,手掌冰冷,沒有溫度。

每一個片段,都清晰,但冰冷。像別人的故事,隔着厚厚的冰層,看得見輪廓,但觸不到溫度。

她知道,楚離“熔心”了,燒掉了大部分“過去”,也燒掉了大部分“感受”。薩滿說,他還有“人”的根基,還能被“觸動”,產生“反應”。但那種“反應”,更像一種“本能”或“計算”,而不是“情感”的波動。

她還能“觸動”他嗎?

還能讓他“感覺”到……“蘇挽月”這個人的存在嗎?

她不知道。

但她想試試。

即使只有一點點,即使轉瞬即逝。

她站起身,走到楚離身邊,坐下。冰壁很冷,但她不在乎。她伸出手,輕輕握住楚離放在膝上的、握着劍柄的手。

楚離的手,很冷,很穩,沒有一絲顫抖。他“看”向她,左眼平靜無波。

“楚離,”蘇挽月輕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冰窟裏,很輕,但清晰,“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在臨淵城,我給了你一碗熱湯嗎?”

楚離“想”了想。記憶裏有這個畫面,很模糊,像褪色的畫。畫面裏,蘇挽月遞給他一碗湯,湯面冒着熱氣,她的眼神是“擔憂”。但“湯”的味道,“熱”的溫度,“擔憂”的情緒,都“感覺”不到了。只剩下純粹的、剝離了感官和情感的“信息”。

“記得。”他說。

“那碗湯……是什麼味道的?”蘇挽月問,眼中是期待,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楚離沉默片刻,緩緩搖頭:“不記得了。”

蘇挽月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但她不死心,繼續問:“那……在黑水鎮,你師父死的時候,你……哭了嗎?”

楚離“想”起老乞丐燃燒命元的背影,和那句“好好活”。畫面清晰,但“悲傷”、“憤怒”、“不舍”……這些情緒,很模糊,很遙遠,像隔着一層毛玻璃,看得見,但觸不到。

“沒有。”他說。

“爲什麼?”蘇挽月聲音發顫。

“哭,沒用。”楚離說,聲音很平,“悲傷,沒用。憤怒,沒用。只有‘活下去’,有用。”

蘇挽月咬緊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握緊他的手,像要抓住最後一點,與那個“有血有肉”的楚離的“聯結”。

“那……在雪葬城,你拿到劍鞘的時候,高興嗎?”她問,聲音帶着哭腔。

楚離“想”起握住劍鞘的瞬間,冰寒刺骨,碎片共鳴,反噬暫緩。畫面清晰,但“高興”、“解脫”、“希望”……這些情緒,同樣模糊,遙遠。

“不知道。”他說,“劍鞘有用,能鎮住碎片。這很好。”

蘇挽月終於忍不住,眼淚滑落。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握着楚離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

楚離“看”着她。在他的感知裏,蘇挽月的情緒場劇烈波動,是“悲傷”,是“絕望”,是“想抓住什麼卻抓不住”的無力。那波動很強烈,像狂風中的燭火,隨時會熄滅。

他知道她在“哭”,在“難過”,因爲他的“回答”讓她“失望”了。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安慰”這個“概念”,在他此刻“空”的、“平靜”的“存在”裏,很模糊,很遙遠。是一種“無意義”的、“低效”的行爲,不能解決問題,不能改變現狀,不能提升“生存率”。

他“計算”了一下,最優的“反應”是:保持沉默,等她情緒平復。

於是,他沉默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任由她流淚,只是平靜地“看”着她,像看一場與己無關的、別人的悲傷。

許久,蘇挽月才止住哭泣。她擦幹眼淚,抬起頭,紅着眼睛,看着楚離,忽然笑了,笑容很苦,很澀,但眼神裏,多了一絲奇異的、近乎“認命”的平靜。

“楚離,”她說,聲音沙啞,但很輕,“你知道嗎,你現在這樣……很好。”

楚離“看”着她,沒說話。

“你不會痛,不會怕,不會傷心,不會累。”蘇挽月繼續說,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你可以用最冷靜的頭腦,做最正確的選擇。你可以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解決問題。你可以……像一把真正的劍,鋒利,冰冷,沒有猶豫,沒有破綻。這很好。真的。”

她頓了頓,眼淚又涌出來,但臉上還在笑:“只是……我有點難過。難過那個會爲救人而搏命的楚離,那個會對我說‘你不會冷掉’的楚離,那個……還會握着我的手的楚離,好像……再也回不來了。”

楚離沉默。他“知道”蘇挽月在說什麼,但“感覺”不到那些話語裏的“重量”和“溫度”。他只是“知道”,蘇挽月在“懷念”一個“過去的楚離”,而那個“楚離”,已經“消失”了。

“但我還在,”蘇挽月握緊他的手,眼神忽然變得堅定,“我還在,徐叔還在,阿芷還在,大家都在。我們記得那個楚離。我們……會替你,記得那些痛,那些怕,那些傷心,那些累。你只要……繼續做你的劍,繼續鋒利,繼續冰冷,繼續……‘活下去’。這就夠了。”

她看着楚離,眼中是深切的、幾乎化爲實質的“執着”和“溫柔”:“楚離,答應我,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無論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都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像一把劍,哪怕像一個‘容器’,哪怕……只剩下‘本能’和‘計算’。也要‘活下去’。因爲……只要你還在,那個‘楚離’,就還沒有‘徹底消失’。就還有一點……‘痕跡’,留在這個世界上。就還有一點……‘光’,沒有熄滅。”

楚離“看”着她。在她眼中,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蒙着眼,背着劍,平靜,冰冷,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但在那倒影深處,似乎有一點極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屬於蘇挽月眼中“光”的折射。

那點“折射”,很弱,很小,像冰層下的一個氣泡,隨時會破滅。

但它還在。

楚離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很平,但很清晰:“好。”

蘇挽月笑了,眼淚又流下來,但這次,是釋然的,溫暖的。

“嗯,”她說,鬆開他的手,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守着。”

楚離搖頭:“我不需要休息。你睡。”

蘇挽月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楚離平靜無波的眼神,最終點了點頭,走回火邊,靠着冰壁,閉上眼。她太累了,幾乎立刻陷入了昏睡。

楚離“看”着她沉睡的側臉,火光在她臉上跳躍,投下溫暖的陰影。他“知道”,她睡着了,很疲憊,但呼吸平穩,暫時安全。

他收回目光,重新閉上眼(左眼),感知全開,籠罩冰窟內外。

像一張沉默的、冰冷的網,守護着這片微弱的溫暖,和溫暖中,那些還“活着”的、脆弱的“存在”。

夜,更深了。

風雪徹底停了,只有冰凌滴水的嘀嗒聲,和衆人沉睡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像一首遙遠而模糊的、關於“活着”的安眠曲。

楚離“聽”着這些聲音,右眼的空洞平靜無波。

他只是“知道”,自己在“守護”。

這就夠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異變陡生。

不是來自外面,是來自冰窟內部。

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的林寒,忽然動了。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兩團劇烈燃燒的、冰藍色的火焰!火焰在他瞳孔深處旋轉,像兩個微型的、狂暴的冰漩,散發出刺骨的寒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混亂的“意志”!

他懷裏的那塊碎成兩半的玉佩,此刻光芒大盛!玉佩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冰藍色的紋路,紋路像有生命般蠕動、延伸,最後脫離玉佩,像無數根細小的、冰藍色的觸手,順着林寒的手臂,瘋狂鑽入他體內!

林寒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的嘶吼,身體劇烈顫抖,皮膚表面,迅速覆蓋上一層薄薄的、晶瑩的冰霜!冰霜下,血管凸起,變成冰藍色,像有冰藍色的液體在血管中瘋狂奔流!他周身的“氣”,驟然暴漲,混亂,狂暴,充滿了毀滅的欲望!

冰核碎片!在他體內,徹底蘇醒了!

而且,是極其罕見的、“暴走”狀態的蘇醒!

“寒兒!”柳娘子驚駭地抱住林寒,但被林寒身上爆發出的、冰寒刺骨的“氣”狠狠彈開,撞在冰壁上,悶哼一聲,嘴角溢血。

所有人都被驚醒了。徐鐵匠掙扎着想站起來,但牽動傷口,又跌坐回去。蘇挽月和阿芷沖向柳娘子,想扶起她。老王和陳先生嚇得縮成一團,小荷尖叫,老婦捻念珠的手停下,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寒。

楚離睜開眼(左眼),站起身。

他“看”着林寒。這個少年的“存在”,此刻正在發生劇烈的、不可控的“畸變”。冰核碎片的力量,像決堤的洪水,瘋狂沖刷着他脆弱的身體和意識,要將他徹底“吞噬”,變成一個沒有理智、只有本能的、“冰”的怪物。

而且,這種“畸變”,在急速消耗林寒的生命力。最多一炷香,他就會徹底“冰化”,變成一尊沒有意識的、活動的“冰雕”,或者……直接“碎”掉。

必須阻止。

但怎麼阻止?強行壓制碎片?林寒的身體承受不住,會直接崩潰。引導碎片?楚離自己的碎片是“孤辰”,與林寒的碎片屬性不明,強行引導,可能引發更劇烈的沖突。殺掉林寒?終止畸變最直接的方式,但……

楚離“看”向柳娘子。柳娘子掙扎着爬起,不顧嘴角的血,撲向林寒,想抱住他,但又被“氣”彈開。她哭喊着,嘶吼着,眼中是極致的絕望和瘋狂。

“寒兒!不要!醒醒!看看娘!寒兒!”

聲音淒厲,在冰窟中回蕩,像瀕死母獸的哀嚎。

楚離“看”着這一幕。柳娘子的情緒場,是“絕望”,是“瘋狂”,是“不惜一切也要救兒子”的、近乎燃燒的“執念”。那執念,很強烈,像一團灼熱的、但即將熄滅的火。

他“想”起了林嘯天,那個雪葬城的守將,林寒的祖父。想起了他最後那句“告訴他,他爹不後悔守城,但後悔……沒來得及對他說聲‘對不起’。”

想起了自己答應過,要“找到”林寒,轉達這句話。

現在,林寒找到了,但快要“死”了。

死在他面前。

因爲碎片“暴走”。

而自己,似乎……能做點什麼。

楚離“計算”着。最優解是:用“無”之劍意,瞬間“抹去”林寒體內暴走的碎片,終止畸變。但“抹去”碎片的同時,也會“抹去”林寒大部分生命力和意識,即使活下來,也會變成白癡,或者植物人。成功率,五成。林寒死亡或殘疾概率,五成。

另一個方案:用自己的星核碎片,去“共鳴”林寒的碎片,嚐試“引導”和“安撫”。但自己的碎片處於“休眠”狀態,強行激發,可能打破與劍鞘的平衡,引發反噬。而且,屬性不明,共鳴可能失敗,甚至引發更劇烈的沖突。成功率,三成。自己反噬風險,七成。

兩個方案,都有風險,都不“完美”。

但,必須選一個。

楚離“看”着柳娘子絕望的臉,和林寒眼中那兩團瘋狂燃燒的冰藍火焰。

他“想”起了蘇挽月的話:“只要你還在,那個‘楚離’,就還沒有‘徹底消失’。就還有一點……‘痕跡’,留在這個世界上。就還有一點……‘光’,沒有熄滅。”

“痕跡”……“光”……

楚離“感覺”到,自己那片空茫的“心湖”底部,那些烙印的“焦痕”,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很微弱,但清晰。

那些“焦痕”,是“聯結”,是蘇挽月他們的“存在”留下的印記。

它們不想“消失”。

它們想……“繼續”。

而林寒,也是“聯結”的一部分。是柳娘子的兒子,是林嘯天的孫子,是……這個冰窟裏,還“活着”的、脆弱的“存在”之一。

如果林寒“死”了,柳娘子會“崩潰”,蘇挽月會“悲傷”,其他人會“恐懼”……這些“聯結”,會受損,會黯淡,甚至會……斷裂。

楚離“計算”不出,這些“聯結”斷裂,對他這個“空”的、“平靜”的“存在”,有什麼具體“影響”。但他“知道”,他不“想”看到它們斷裂。

這很“奇怪”。是一種超出“邏輯”和“計算”的、“無意義”的“傾向”。

但,這種“傾向”,很清晰。

清晰得像冰層下的暗流,沉默,但存在。

楚離“決定”了。

他選擇,第二個方案。

用自己“休眠”的星核碎片,去“共鳴”林寒暴走的碎片,嚐試“引導”和“安撫”。

即使有風險,即使可能引發反噬。

但,這是“最優解”。

對他“空”的、“平靜”的“存在”而言,保護這些“聯結”,讓它們繼續“亮”着,似乎比“避免反噬”更重要。

這很“不合理”。

但,他“選擇”了。

楚離走到林寒面前,無視那狂暴的、冰寒刺骨的“氣”場。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懸在林寒頭頂。

劍鞘上,冰藍紋路光芒流轉,右眼的空洞深處,那點“休眠”的星核碎片,被緩緩“喚醒”。

一絲微弱但精純的、冰藍色的“星光”,從右眼空洞中滲出,順着他的手臂,流入掌心,又透過掌心,緩緩注入林寒頭頂。

星光觸及林寒體內狂暴的碎片力量的瞬間——

轟——!!!

兩股同源、但狀態截然不同的“冰”之力,激烈碰撞!冰窟內,溫度驟降!空氣凍結,冰凌炸裂,地面覆蓋上厚厚的白霜!狂暴的冰藍色氣流,以林寒爲中心爆發,將靠近的柳娘子、蘇挽月等人狠狠掀飛!

楚離身形晃了晃,但穩住。他右眼的空洞,冰藍光芒劇烈閃爍,傳來陣陣刺痛——不是痛覺,是“存在”被沖擊的“震蕩”。星核碎片從“休眠”中被強行“喚醒”,與劍鞘的平衡被打破,反噬開始顯現。

但他沒有停。掌心的“星光”,持續注入,嚐試與林寒體內狂暴的碎片“共鳴”,像一只手,試圖握住另一只瘋狂揮舞、想要毀滅一切的手。

共鳴,艱難。

林寒的碎片,已經完全“暴走”,充滿了混亂、毀滅、瘋狂的“意志”。楚離的碎片,雖然同源,但處於“休眠”和“被鎮”狀態,力量溫和,但“意志”近乎於“無”。溫和的“引導”,在狂暴的“毀滅”面前,像微風試圖撼動冰山,脆弱得可笑。

但楚離沒有放棄。他“計算”着碎片的波動頻率,調整“星光”的強度和節奏,像在解一道極其復雜、隨時會崩潰的、關於“能量”和“意志”的謎題。

一次,失敗。

兩次,失敗。

三次……

林寒體內的狂暴,越來越盛。他眼中的冰藍火焰,幾乎要噴涌而出!皮膚表面的冰霜,越來越厚,已經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生命力,在急速流逝!

再失敗一次,林寒就會徹底“冰化”,或者“碎”掉。

楚離右眼的刺痛,越來越劇烈。星核碎片的反噬,開始侵蝕他的“存在”。他能“感覺”到,那片空茫的“心湖”,開始“結冰”,那些烙印的“焦痕”,開始“黯淡”。再這樣下去,不僅救不了林寒,他自己也會被反噬重創,甚至……“消失”。

但,沒有退路。

他“選擇”了這條路,就要走到“終點”。

像劍,出鞘,必飲血。

像雪,落下,必覆蓋。

像……“楚離”,答應了要“活下去”,要保護這些“聯結”,就一定要做到。

哪怕,付出代價。

楚離合上左眼,將全部“感知”和“意志”,凝聚於右眼那點星核碎片。

然後,他“引爆”了碎片“休眠”狀態下,最後一點、也是最核心的、“本源”的力量。

不是“引導”,是“覆蓋”。

用自己的碎片“本源”,強行“覆蓋”林寒體內暴走的碎片,用最純粹、最冰冷的“秩序”,去“鎮壓”那混亂的、狂暴的“毀滅”。

像用整個冬天的嚴寒,去凍結一場失控的暴風雪。

代價是,他的碎片“本源”會受損,與劍鞘的平衡會徹底打破,反噬會加倍,甚至可能……碎片“碎裂”,他“消失”。

但,這是唯一的方法。

楚離右眼的空洞,冰藍光芒暴漲!像一顆微型的星辰,在眼中炸裂!無數道冰藍色的、凝練到極致的“星光”,從他右眼噴涌而出,順着手臂,瘋狂注入林寒頭頂!

星光所過之處,林寒體內狂暴的碎片力量,被強行“鎮壓”、“凍結”、“覆蓋”!混亂的波動,迅速平息!眼中的冰藍火焰,開始黯淡、收縮!皮膚表面的冰霜,停止增厚,裂紋不再蔓延!生命力的流逝,驟然減緩!

有效!

但楚離右眼的刺痛,達到了頂點!他“感覺”到,碎片“本源”正在劇烈消耗,與劍鞘的平衡徹底崩壞,反噬像決堤的洪水,瘋狂沖刷着他的“存在”!那片空茫的“心湖”,迅速“冰封”,那些烙印的“焦痕”,迅速“黯淡”,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他咬緊牙關(雖然感覺不到痛,但“知道”在咬),右眼的“星光”輸出,達到最大!

最後一搏!

轟——!!!

林寒體內的狂暴碎片,終於被徹底“鎮壓”!眼中的冰藍火焰,徹底熄滅,恢復成原本空洞、但平靜的眼神。皮膚表面的冰霜,迅速消融,露出底下蒼白但完好的皮膚。生命力的流逝,停止,甚至開始緩慢回升。

畸變,終止了。

林寒身體一軟,向前倒去,被楚離伸手扶住。

楚離右眼的“星光”,驟然熄滅。空洞恢復平靜,但深處,傳來一種近乎“虛無”的、空洞的“痛”。碎片“本源”受損嚴重,與劍鞘的平衡徹底打破,反噬像無數根冰冷的針,扎在他“存在”的每一個角落。

但他穩住了。

沒有倒下。

只是臉色,蒼白得像雪,右眼的空洞,不再有星砂流淌,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近乎“死寂”的黑暗。

他扶着昏迷的林寒,緩緩轉身,看向柳娘子。

柳娘子連滾爬爬撲過來,抱住林寒,嚎啕大哭,但眼中是狂喜,是劫後餘生的、近乎虛脫的慶幸。

蘇挽月和阿芷也沖過來,檢查林寒的情況,確認他生命體征平穩,只是昏迷,才鬆了口氣。

徐鐵匠看着楚離,眼中是深切的擔憂。他能“感覺”到,楚離的狀態,很不好。非常不好。

楚離“看”着他們。柳娘子的“狂喜”,蘇挽月的“擔憂”,阿芷的“慶幸”,徐鐵匠的“憂慮”……所有人的情緒場,都在劇烈波動,但核心,是“安穩”,是“希望”,是“聯結”還在,“焦痕”還亮着的、微弱的“光”。

這“光”,很暖。

他知道。

這就夠了。

他緩緩走到冰壁邊,背靠着冰壁,緩緩坐下。逆鱗劍橫在膝上,劍鞘冰藍紋路黯淡,幾乎看不見光芒。

他閉上眼(左眼),將感知沉入體內。

碎片“本源”受損,與劍鞘平衡打破,反噬加劇。“心湖”冰封,“焦痕”黯淡,但……還在。

沒有“消失”。

還“活着”。

還能“守護”。

這就夠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氣息微弱,在冰冷的空氣中,凝不成白霧。

天,快亮了。

風雪已停,晨曦微露。

冰窟外,傳來遙遠而模糊的、鳥類的啼鳴。

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還“活着”。

他們,也還“活着”。

“聯結”還在,“焦痕”還亮。

雖然微弱,但還在。

這就夠了。

楚離握緊劍柄,右眼的空洞平靜無波。

像一尊沉默的、冰冷的、但還未倒塌的守護神像,守在冰窟入口,守着這片微弱的溫暖,和溫暖中,那些還“活着”的、脆弱的、但頑強的“存在”。

長夜將盡。

黎明已至。

路,還在腳下。

走下去。

直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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