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車內,空氣因陳聞那句“舞台”而驟然凝固。林悅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離下達突擊指令的麥克風僅有寸許。
“什麼意思?”她壓低聲音,銳利的目光緊鎖在陳聞蒼白的臉上。
陳聞閉着眼,耳機緊緊包裹着他的耳朵,他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聽覺的世界裏。無人機傳回的不只是熱成像畫面,還有通過高精度麥克風采集的環境音。
“裏面的移動熱源……伴有規律的、微弱的伺服電機聲,以及……滑輪摩擦導軌的噪音。”他的聲音如同耳語,卻在寂靜的車廂內清晰可聞,“那不是人在走動,是某種自動化設備,或者……遙控玩具。它們在按照預設的、簡單的軌跡移動,制造有人在活動的假象。”
他頓了頓,眉頭鎖得更緊,仿佛在抵抗某種無形的壓力。
“而且……有一種持續的背景音……非常低頻,幾乎在次聲波邊緣徘徊……它在幹擾我的感知,試圖制造不安和焦慮。這是一個聲學陷阱。”
林悅的心沉了下去。他們再次被戲弄了。“裁縫”不僅預判了他們的行動,還精心布置了這個舞台,等着他們登場,演出一場被他遙控的鬧劇。
“撤退?”她不甘心地問,聲音裏帶着壓抑的怒火。
“不。”陳聞猛地睜開眼,空洞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決絕,“他搭好了舞台,不會只爲了看我們撤退。他一定留下了‘節目單’。讓我進去。”
“不行!太危險了!”林悅立刻反對,“裏面可能還有物理陷阱!”
“物理陷阱你們能處理。但聲音的陷阱,只有我能‘聽’得到。”陳聞的語氣不容置疑,“他耗費心機布置這一切,必然有他的目的。錯過這次,我們可能再也抓不到他的尾巴。”
林悅死死盯着他,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動搖的堅定。她知道,陳聞是對的。面對這樣一個高智商、精通心理和聲學的對手,常規手段已經失效。
“好。”她最終咬牙同意,“但你必須在我們的絕對保護下進去。穿好防護服,帶上生命體征監測和實時通訊。突擊隊會先行清理物理威脅,你跟在最後,保持安全距離!”
幾分鍾後,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如同黑色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涌入廢棄的研究所大樓。陳聞穿着厚重的防護服,走在隊伍末尾,林悅緊跟在他身側,手持武器,警惕地掃視着周圍。
大樓內部破敗不堪,到處都是脫落的牆皮和廢棄的實驗器材。正如陳聞所“聽”到的,幾個簡單的、裝着發熱模塊的遙控小車在走廊裏漫無目的地移動,發出“嗡嗡”的聲響。空氣中彌漫着塵土和黴變的氣味,但陳聞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令人心煩意亂的極低頻背景噪音,正從大樓深處彌漫開來。
“聲音源在……東南方向,那個最大的實驗室。”陳聞通過內置通訊器指引方向。
突擊隊謹慎推進,排除了幾個簡單的絆線和小型爆炸裝置(顯然是“裁縫”隨手布置,意在幹擾和拖延)。最終,他們抵達了主實驗室的門口。
門虛掩着。隊員用窺鏡觀察後,打了個安全的手勢,緩緩推開了門。
實驗室內的景象,讓所有人爲之一怔。
沒有想象中布滿尖端設備的巢穴,也沒有窮凶極惡的匪徒。實驗室中央,孤零零地擺放着一張老舊的木質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個穿着不合身西裝、打扮得如同要去參加畢業典禮的——周逸!
他眼神呆滯,雙手被膠帶固定在椅子扶手上,嘴裏似乎塞着東西。看到破門而入的警察,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僵硬地坐着。
而在周逸對面的一個廢棄實驗台上,放置着一個老式的、帶有喇叭的便攜式錄音機。錄音機的播放鍵被一根木棍巧妙地抵住,正在運轉。
“……時間正好。”錄音機裏傳出的,是一個經過精密電子處理、完全失真、無法分辨性別和年齡的合成聲音。語調平穩,沒有任何情感起伏,卻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
“歡迎光臨我的臨時展廳,林隊長,還有……陳聞教授。”合成聲音準確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很遺憾,無法親自招待。想必你們已經見過我的‘代言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椅子上如同人偶般的周逸。
“他是一個不錯的工具,可惜,不夠完美。內心充滿了無謂的掙扎和噪音,影響了作品的純粹性。”合成聲音繼續說着,仿佛在評價一件瑕疵品,“我幫他暫時……安靜了下來。現在,他更像一件合格的展品了。”
林悅示意隊員上前檢查周逸。周逸生命體征平穩,但似乎被注射了強效鎮靜劑,處於深度昏迷狀態。
“不必緊張,他暫時死不了。畢竟,謝幕的掌聲,需要活着的演員來聆聽。”合成聲音帶着一絲嘲弄,“你們能找到這裏,說明遊戲開始變得有趣了。陳聞教授,你的‘聽’覺,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隔着這麼遠,都能察覺到我的小把戲。”
陳聞沉默着,只是通過面罩,靜靜地“注視”着那台錄音機。
“但是,你們還是來晚了半步。”合成聲音話鋒一轉,“真正的演出,早已開始。想想看,當我在這裏布置舞台,吸引你們所有注意力的時候……我的‘手’,正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進行着怎樣的‘裁剪’呢?”
林悅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調虎離山!
“下一個目標的提示,就在這個房間裏。當然,是以你們喜歡的方式——用‘聲音’。”合成聲音發出了一個類似電子模擬的笑聲,尖銳而怪異,“找到它,或許還能趕得上營救。祝你們……聆聽愉快。”
“咔噠。”
錄音機裏的磁帶走到了盡頭,自動停了下來。實驗室裏,只剩下衆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那依舊彌漫在空氣中的、令人不安的極低頻噪音。
“裁縫”本人早已離去,只留下一個被麻醉的替身,一段預錄的嘲諷,和一個關乎下一條人命的、聲音謎題。
陳聞緩緩走上前,無視了椅子上昏迷的周逸,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台停止工作的老式錄音機上,以及這間實驗室裏,所有可能隱藏着“聲音”線索的角落。
時間,開始滴答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