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不到十五分鍾,門鈴響了。
沈宴梨的身體一僵,然後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到門邊,通過貓眼往外看。
門外站着的,果然是時聽禮。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頭發一絲不苟,看起來剛從某個重要的場合抽身。
他的表情依舊清冷,但沈宴梨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
他真的來了。
沈宴梨心裏那股巨大的慌亂,在看到他出現的這一刻,莫名地就找到了一點點着落。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發,拉開了門。
時聽禮看到她的樣子,目光停頓了一下。
她眼睛紅腫,小巧的鼻尖也泛着紅,臉上還掛着沒幹的淚痕,光着腳丫踩在地板上,整個人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貓。
“出什麼事了?”時聽禮走進公寓,關上門,視線掃過還算整潔的客廳,最後落在那張沒什麼血色的小臉上。
沈宴梨不說話,只是咬着嘴唇看着他。
醞釀了許久的情緒在看到他本人的瞬間,又變成了巨大的委屈。
她轉身走到垃圾桶旁,彎腰從裏面翻找出那個被她扔掉的紙團。
她捏着那個紙團,走到時聽禮面前,攤開手掌。
那根被紙巾包裹的驗孕棒靜靜地躺在她白皙的手心裏,上面的兩道紅杠,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諾,”她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裏蓄滿了水汽,聲音委屈,“時聽禮,你看你幹的好事。”
時聽禮的目光落在沈宴梨白皙的手心上。
那根小小的驗孕棒,和那兩道刺眼的紅色線條,瞬間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即使是他,在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時,那張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宴梨舉着手,就那麼定定地看着他。
她看到他臉上閃過的錯愕,心裏那股委屈的情緒再次翻涌上來。
她鼻尖一酸,眼眶裏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又開始打轉。
“你……你看到了吧?”她的聲音帶着顫音,“它就是這樣,我測了兩次,都是這樣。”
時聽禮的視線從驗孕棒上移開,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她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上。
她的眼睛又紅又腫,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嘴唇被她自己咬得發白,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伸出手,用修長的手指從她掌心捻起了那根驗孕棒。
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她溫熱的皮膚,讓沈宴梨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他仔細地看着那兩道杠,沈宴梨看他半天不說話,心裏的恐慌和焦躁又占據了上風。
“你說話呀!”她忍不住催促道,“你別不說話,你這樣我害怕。”
時聽禮這才抬起眼眸,深邃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臉上。
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平靜,只是眼神比平時要復雜得多。
“什麼時候發現的?”他的聲音比平時要低沉一些,但依舊很穩。
“就……就今天。”沈宴梨抽了抽鼻子,“我這個月例假一直沒來,還總是想吐,我本來以爲是……是內分泌失調……”
她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這事實在太丟人了,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完整地敘述出來。
時聽禮看着她掉眼淚的樣子,眉頭擰了起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遞到她面前。
沈宴梨愣愣地看着那塊熨燙得一絲褶皺都沒有的方巾,沒有接。
“你別哭了。”時聽禮說,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硬,似乎不太擅長安慰人,“哭解決不了問題。”
他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沈宴梨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忍不住!”她委屈地控訴,“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我還吃了藥的,你給我的那個藥,是不是假的啊?!”
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貓,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藥不會是假的。”時聽禮很肯定地說,“但任何事後措施都不是百分之百。”
“那爲什麼偏偏就是我!”沈宴梨崩潰地喊道,“全世界那麼多人,爲什麼就我這麼倒黴!”
時聽禮看着她,沉默了。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他將那根驗孕棒和手帕一起放到茶幾上,然後對她說:“你先坐下。”
沈宴梨吸了吸鼻子,聽話地在沙發上坐下,把自己縮在角落裏,抱着一個抱枕,繼續用那雙又紅又委屈的眼睛瞪着他。
時聽禮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形成了一個談判的姿態。
“這件事,你有什麼打算?”他問得很直接。
“我怎麼知道我有什麼打算!”沈宴梨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我腦子現在一團亂!我才二十三歲,我才剛畢業,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怎麼能……我怎麼能有個孩子!”
“孩子”這個詞從她嘴裏說出來,她自己都打了個哆嗦。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要?”時聽禮精準地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
沈宴梨被問住了。
她張了張嘴,那個“是”字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低頭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裏孕育着一個小生命,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小生命。
盡管他的到來是個徹頭徹尾的意外,盡管他的父親是她最討厭的人,可一想到要親手終結他,她的心髒就像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她從小就喜歡小孩子,也喜歡小動物,路上看到可愛的寶寶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面臨這樣殘忍的選擇。
看到她的猶豫,時聽禮沒有再追問。
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倒了一杯溫水,走回來放到她面前的茶幾上。
“先喝點水,冷靜一下。”
沈宴梨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他,沒動。
“時聽禮,”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確定,“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她第一次用這種求助的語氣和他說話。
她把決定權交給了他,因爲她自己已經完全亂了方寸。
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來爲她指明方向,哪怕這個人是她最不信任的時聽禮。
時聽禮看着她那雙充滿迷茫和依賴的眼睛,心髒某個地方,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沉思了片刻,然後說出了他的決定。
“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