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風帶着刺骨的涼，刮過荒操場的野草，發出嗚嗚的聲響。
昏黃的路燈下，雷耀的身影在空地上反復騰挪。他赤着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了汗珠，順着緊實的肌肉線條往下淌，滴在幹裂的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溼痕。拳頭破空而出，帶着凌厲的風聲，一拳拳砸在樹幹上，發出沉悶的“嘭嘭”聲。樹皮被震得簌簌掉落，他的指關節早已紅腫，滲着細密的血絲，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依舊一拳接一拳地揮着。
爲了即將到來的復仇之戰，他已經這樣瘋狂練拳好幾天了。從清晨到深夜，荒操場上總能看到他揮汗如雨的身影。周垚教的格擋技巧、閃避步法，他一遍遍打磨，直到形成肌肉記憶；高藝分享的近身搏鬥經驗，他爛熟於心，融會貫通。他要變得更強，強到能一拳砸碎劉張海那張囂張的臉，強到能護住身邊的每一個兄弟。
“呼——”
又是一記重拳砸在樹幹上，雷耀猛地收拳，劇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得像風箱。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警惕地回頭，看到周垚正站在路燈的陰影裏，手裏拎着一個軍綠色的水壺。
“歇會兒吧。”周垚走過來，把水壺遞給他，聲音裏帶着幾分心疼，“再練下去，手就廢了。”
雷耀接過水壺，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水順着喉嚨滑下去，稍稍壓下了胸口的燥熱。他抹了把臉上的汗，看着周垚，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沒事，這點傷算什麼。”
周垚看着他指關節上的血痕，沉默了片刻，忽然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他抬頭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灑在他臉上，映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你知道嗎，我以前也像你一樣，拼命練拳。”周垚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雷耀訴說，“那時候，我跟着一個大哥，大家都叫他老七。”
雷耀愣了愣，挨着他坐下，安靜地聽着。
“老七是個狠人，靠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勁，在西邊這片闖出了名頭。”周垚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水壺的邊緣，眼神飄向了遠方，“我那時候年紀小，覺得他講義氣、夠兄弟，就跟着他混。他教我打架，教我看人，教我怎麼在刀尖上討生活。那時候我以爲，跟着他，就能一輩子吃香喝辣，一輩子做兄弟。”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直到後來，他開始做一些昧良心的事——放高利貸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收保護費打得小販斷了腿。我勸他，他不聽，說我太心軟，成不了大事。”
“後來呢？”雷耀忍不住問。
“後來？”周垚自嘲地笑了笑，“後來他就開始防着我了。他知道我不服他，就暗中扶持劉張海。劉張海那小子，心狠手辣，又懂得巴結奉承，很快就成了他的新寵。”
“老七設計了一個局，讓我背了黑鍋，說我吞了他的錢。”周垚的聲音沉了下去，眼裏閃過一絲痛楚，“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要麼信了他的鬼話，背叛了我；要麼爲了護着我，被他打得半死。我走投無路，只能躲到鳳凰山腳下，隱姓埋名。”
雷耀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發白。原來周垚哥的背後，藏着這麼多不爲人知的辛酸。
“劉張海之所以這麼針對我們，不光是因爲三中的仇，更是因爲老七在背後撐腰。”周垚轉過頭，看着雷耀，眼神裏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這次我們跟劉張海的仗，贏了，我們就能在鳳凰中學站穩腳跟，甚至能逼得老七暫時不敢動我們；但如果輸了……”
他沒有說下去，但雷耀知道，輸了的後果是什麼——七子被打散，兄弟被欺凌，他們好不容易掙來的一切，都會化爲泡影。
“這場仗，只能勝，不能敗。”周垚的聲音斬釘截鐵，他看着雷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雷耀，你怕不怕？”
夜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落葉，打在兩人身上。
雷耀看着周垚，又想起了高藝的仗義、顧波的細心、金波的憨厚、陳豪的沉穩、姜恒的執着。想起了倉庫裏的並肩作戰，想起了小平房裏的徹夜謀劃，想起了那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誓言。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迎着凜冽的夜風，聲音響亮而堅定，帶着少年人獨有的熱血與赤誠：
“怕？周垚哥，我雷耀這輩子，什麼都怕，就是不怕跟兄弟一起並肩作戰！”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荒操場，掃過遠處沉沉的鳳凰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兄弟，一輩子！”
周垚看着他挺直的脊梁，看着他眼裏閃爍的光，心裏涌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雷耀的肩膀，眼裏的凝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銳利的鋒芒。
月光下，兩個少年的身影並肩而立，像兩棵迎風而立的青鬆。
復仇的戰鼓，已經敲響。而他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