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的天字二號房，比王小虎想象的要寬敞些。外間是客廳，裏間是臥房，還有個小小的陽台，能看到半條街的景色。蘇清影在房間裏布置了簡單的陣法——幾面小旗插在角落，旗面上繡着玄奧的符文，隱隱有靈氣流動。
“這是‘四象守護陣’的簡化版。”蘇清影解釋道，“能隔絕聲音和靈氣波動，還能在有人闖入時發出預警。雖然擋不住真正的高手，但應付煉氣期的探查足夠了。”
王小虎點點頭，把隨身帶的包袱放在桌上。他沒有多少東西，幾件衣服，一些碎銀子，還有劉老的釀酒筆記。醉仙壺貼身藏着，令牌也放在內袋裏。
“現在可以給我看看那個令牌了吧？”蘇清影在對面坐下，神色認真。
王小虎從懷裏掏出黑色令牌，放在桌上。骷髏標志在燭光下泛着幽光，那雙紅眼睛像是活的，冷冷地盯着房間裏的兩個人。
蘇清影沒有立刻去碰，而是先仔細觀察。她從袖中取出一張符紙，手指輕點，符紙燃起淡藍色的火焰。她將火焰靠近令牌，令牌表面泛起一層黑氣，與藍色火焰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
“果然是暗影樓的東西。”她收起符紙，臉色凝重，“這令牌裏有追蹤印記，還有自毀禁制。幸好你沒用靈氣探查，否則早就被標記了。”
王小虎心裏一凜。他確實想過用靈氣探查令牌，但總覺得不妥，就忍住了。現在看來，直覺救了他一次。
“能看出什麼信息嗎？”他問。
蘇清影拿起令牌，翻來覆去地看，最後在骷髏的額骨位置，發現了一個極小的符號——像是某種文字，但扭曲得不成樣子。
“這是暗影樓外圍殺手的標識。”她說，“符號代表他在組織中的等級和所屬分舵。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符號對應的，應該是西域玄冥洲的分舵。”
西域玄冥洲。
王小虎記下了這個名字。
“外圍殺手？還有核心成員？”他問。
“暗影樓的殺手分三個等級。”蘇清影放下令牌，“外圍殺手，一般是煉氣期修士，接一些簡單的刺殺和偵查任務。核心殺手，至少築基期，負責重要目標。再往上，是‘影使’，金丹期修爲，很少出手，一旦出手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她頓了頓：“至於暗影樓主……沒人知道他的修爲，也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王小虎聽得心驚。築基期、金丹期……這些境界對他來說還太遙遠。他現在連煉氣六層都不到，對上任何一個核心殺手，都是死路一條。
“那劉老……是什麼修爲？”他忽然問。
蘇清影看了他一眼：“劉老當年在修仙界，人稱‘酒劍仙’，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只是後來不知爲何隱退，修爲也跌落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只剩築基期的實力，也不是一般殺手能對付的。”
金丹後期！
王小虎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劉老不簡單，但沒想到這麼不簡單。
可這樣的人物，卻死在了青石鎮，死在一個煉氣六層的殺手手裏。
“劉老的死，有蹊蹺。”蘇清影看出他的想法，“以他的實力，就算修爲跌落，也不該這麼容易就……除非，他當時的狀態有問題。”
“什麼問題？”
“受傷？中毒？或者……被什麼限制了實力。”蘇清影沉吟道，“暗影樓行事，向來不擇手段。他們敢對劉老下手，一定有萬全的準備。”
她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而且，他們爲什麼要殺劉老？如果只是爲了醉仙壺，大可以趁劉老不在時潛入酒館盜取。爲什麼要正面沖突，冒着被反殺的風險？”
這也是王小虎想不通的地方。
“除非……”蘇清影停下來，看着王小虎，“他們不只是要醉仙壺，還要從劉老那裏得到什麼信息。或者，他們想從劉老的死，引出什麼人。”
引出什麼人？
王小虎心裏一動。難道……是他？
他想起柳七的話：暗影樓要清理所有知情人。
劉老死了，下一個就是他。這不是偶然，是必然。
“蘇姑娘，”他問，“百釀宗和暗影樓，到底有什麼恩怨？”
蘇清影沉默了。良久，她才開口，聲音有些低沉：“三個月前，百釀宗有三名外門弟子在外執行任務時遇害。死因都是胸口被燒穿，傷口焦黑，和劉老的傷口一模一樣。”
她走回桌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茶杯：“宗門派人調查，所有線索都指向暗影樓。但暗影樓行事詭秘，找不到確鑿證據。而且……宗門內部有人反對繼續追查。”
“爲什麼反對？”
“因爲怕。”蘇清影苦笑，“暗影樓勢力太大，百釀宗雖然是中立門派，但也不想和他們正面沖突。很多長老認爲，爲了幾個外門弟子，不值得。”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但我不這麼認爲。那三個弟子中，有一個是我師妹，叫林婉兒。她今年才十七歲，天賦很好，本來有希望晉升內門。結果……”
她沒再說下去。
王小虎能理解她的心情。就像劉老對他，既是師父，也是親人。
“所以你是私自下山？”他問。
“不完全是。”蘇清影搖頭，“宗門確實派了弟子下山，尋找釀酒奇材。但追查暗影樓，是我個人的決定。如果被宗門知道，我可能會受罰。”
“值得嗎？”
“值得。”蘇清影的回答斬釘截鐵，“如果連自己人都保護不了，還修什麼仙？還不如回家種地。”
這話說得直白，卻讓王小虎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至少，她是個有原則的人。
“那我們聯手。”他說，“你幫我查清劉老的死因，我幫你找暗影樓的蹤跡。”
“好。”蘇清影伸出手，“擊掌爲誓。”
兩人擊掌。
“現在，交換情報。”蘇清影重新坐下，“你先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不要隱瞞，任何細節都可能重要。”
王小虎點點頭，開始講述。從他發現劉老屍體，到找到醉仙壺，再到破廟遇險，最後是昨晚兩個殺手潛入酒館。他隱去了醉翁的存在，只說醉仙壺是劉老留下的遺物，裏面有些修行法門。也隱去了柳七，只說自己在暗中觀察發現的線索。
蘇清影認真聽着，不時問幾個問題。當聽到王小虎用酒氣迷昏兩個殺手時，她眼睛一亮：“你對酒氣的掌控很精妙啊。這是劉老教的？”
“算是吧。”王小虎含糊道。
“難怪。”蘇清影若有所思，“劉老當年就是以酒入道，對酒氣的運用出神入化。你能學到這一手，天賦不錯。”
等王小虎講完，蘇清影也把她知道的信息說了出來。
“根據宗門的情報，暗影樓最近在五域都有異動。”她說，“他們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或者說……一批東西。具體是什麼不清楚，但肯定很重要，否則不會動用這麼多人力。”
“和劉老的醉仙壺有關？”
“可能有關，但不止。”蘇清影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鋪在桌上。那是一張五域簡圖，標注着各大宗門和勢力的分布。
“你看這裏。”她指着西域玄冥洲的位置，“暗影樓的總部據說就在這裏。而這裏——”她又指向南域炎煌洲，“三個月前，炎煌洲的一個小宗門被滅門，現場留下了暗影樓的標記。”
她的手指繼續移動：“東域青陽洲，也就是我們這裏，劉老遇害。北域冰魄洲，上個月有一支商隊被劫，所有人被殺，屍體上也有類似的傷口。”
她抬起頭，看着王小虎：“五域都有暗影樓活動的痕跡，而且時間很集中。這不是巧合，他們肯定在策劃什麼大事。”
王小虎盯着地圖，腦子裏飛快運轉。如果蘇清影說得對，那暗影樓的目標，可能比他們想象的更大。劉老的死，只是這個大計劃中的一環。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他問。
“兩條路。”蘇清影豎起兩根手指，“第一，繼續在青石鎮調查，找到更多線索。第二，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查。”
“離開？”
“青石鎮已經不安全了。”蘇清影說，“暗影樓知道你在這裏，也知道我在。如果我們繼續待下去，他們會派更強的人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王小虎沉默。他知道蘇清影說得對，但……
“我需要時間準備。”他說，“而且，我想給劉老守完頭七。”
按照青石鎮的習俗，人死後要守頭七，第七天要上墳祭拜。今天是第四天，還有三天。
蘇清影理解地點頭：“好，那就再等三天。這三天，我們不要分開行動，盡量待在一起。我會教你一些基礎的防身法術，你也把你知道的關於青石鎮的情況，詳細告訴我。”
“好。”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客棧裏。蘇清影果然開始教王小虎法術——不是攻擊性的，而是實用的輔助法術。
第一個學的是“靈眼術”。
這是一種增強視力的法術，不僅能看遠看細，還能看到靈氣的流動。王小虎本來就有《醉仙訣》的基礎，學起來很快。半天時間，他就能熟練運用了。
第二個是“傳音術”。
短距離內，用靈氣震動空氣傳遞聲音，只有指定的人能聽到。這個更難，王小虎練了一天才勉強掌握。
蘇清影對他的進步速度很驚訝：“你的悟性比我想象的還好。如果早幾年開始修行，現在至少煉氣七八層了。”
王小虎沒說話。他知道，自己能這麼快掌握這些法術，除了悟性，更重要的是醉仙壺和《醉仙訣》的輔助。但這些不能告訴蘇清影。
第三天下午，王小虎提出要回酒館一趟。
“我得拿些東西。”他說，“劉老還有些遺物，我想帶走。”
蘇清影想了想：“我陪你去。兩個人安全些。”
兩人收拾了一下，離開客棧。王小虎還是穿着那身粗布衣服，蘇清影則換了一身普通的青衣，用頭巾包住頭發，看起來像個尋常女子。
街上人不多，但王小虎能感覺到，有目光在暗中注視。他用靈眼術掃視，果然發現幾個可疑的人——街角那個賣糖葫蘆的，眼睛時不時瞟向他們；茶館二樓靠窗的位置，有個人一直沒動，像是在監視。
暗影樓的人還在。
王小虎不動聲色，帶着蘇清影走進酒館。
幾天沒回來，酒館裏已經落了一層薄灰。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黴味，還有……一絲極淡的香氣。
引魂香！
王小虎心頭一緊。有人來過，而且用了引魂香掩蓋氣息。
他示意蘇清影小心，兩人一左一右，仔細檢查酒館。
櫃台被翻過了，雖然恢復得不錯，但王小虎記得每個抽屜裏東西的擺放位置，現在都變了。後院也有腳印，很淺，但逃不過他的眼睛。
“至少三個人。”蘇清影低聲說，“修爲都不低，煉氣五層以上。”
王小虎點點頭。他走到劉老的房間，推開門。
房間裏很亂。床鋪被掀開，衣櫃裏的衣服被扔了一地，連牆上的畫都被撕下來檢查過了。
他們在找什麼？
醉仙壺？還是別的？
王小虎走到床前，掀開床板——下面的暗格還在，但裏面的東西沒了。那是他藏的一些銀錢和劉老的幾件遺物，不值錢，但對他來說有紀念意義。
“他們拿走了什麼？”蘇清影問。
“一些舊東西。”王小虎說，“不值錢，但……”
他忽然停住。
床板底下，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很新，是利器留下的。劃痕的形狀很特別，像是一個箭頭，指向牆角。
王小虎順着箭頭的方向看去，牆角有一塊地磚鬆動了。他走過去，撬開地磚，下面是個小坑，坑裏放着一個油紙包。
他拿起油紙包，打開。
裏面是一封信，還有半張地圖。
信是劉老的筆跡，寫得很匆忙：
“小虎，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不在了。有些事，本來想等你長大再告訴你，但現在來不及了。”
“醉仙壺是上古遺物，關系重大。暗影樓找它，不只是爲了法寶本身，更是爲了壺裏封印的東西——一份關於‘酒仙遺跡’的地圖。”
“地圖的另一半，在百釀宗。二十年前，我因爲某些原因，從宗門帶走了一半。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如果你有機會，把這半張地圖交給百釀宗的人。但要小心，宗門內部有奸細，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至於你……如果願意，可以走我的路，以酒入道。如果不願意，就找個地方，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劉老絕筆。”
王小虎握着信，手有些抖。
原來如此。
醉仙壺裏封印着地圖，地圖指向某個遺跡。暗影樓要的就是這個。
而百釀宗，也有一半地圖。
“信上說什麼？”蘇清影問。
王小虎把信遞給她。
蘇清影看完，臉色變幻不定。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難怪宗門這些年一直在找劉老……不對，在找酒劍仙前輩。”
她把信還給王小虎，又拿起那半張地圖。地圖很舊，紙質發黃，上面畫着復雜的地形和標記，但只有一半，看不出具體位置。
“這就是酒仙遺跡的地圖？”王小虎問。
“應該是。”蘇清影點頭，“宗門裏確實有另外半張，一直由掌門保管。沒想到另外半張在劉老這裏。”
她看着王小虎：“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按照劉老的遺願，把地圖交給百釀宗？”
王小虎沉默了片刻，搖頭：“不。”
“不？”
“劉老說，要小心宗門內部的奸細。”王小虎說，“我不知道誰是奸細，所以不能輕易交出地圖。而且……暗影樓也在找這個遺跡，如果地圖落入他們手裏，後果不堪設想。”
“那你想……”
“我想自己去。”王小虎說，“找到遺跡，弄清楚裏面到底有什麼。然後，再決定怎麼處理地圖。”
蘇清影愣住了。她看着王小虎，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她問。
“知道。”王小虎的聲音很平靜，“但有些事，必須去做。”
他把地圖和信重新包好，貼身藏好。然後轉身，看着蘇清影：
“蘇姑娘，你願意幫我嗎？”
蘇清影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清澈，堅定，沒有一絲退縮。
她想起了自己的師妹，想起了那些死在暗影樓手裏的同門。
“好。”她說，“我幫你。”
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很多人的腳步聲。
王小虎臉色一變：“快走！”
但已經晚了。
酒館的門被一腳踹開。
五個黑衣人沖了進來，爲首的那個，正是破廟裏見過的煉氣六層殺手——黑煞。
他肩膀上還纏着繃帶，臉色蒼白，但眼神凶狠如狼。
“找到你們了。”他冷笑着說，“把地圖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