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遊艇那晚後,蘇晚左手無名指上的“星空之諾”便再未取下。
那枚戒指如同一個美麗的枷鎖,時刻提醒着她即將到來的、必須扮演的角色。
她在陸辰逸面前努力維持着幸福待嫁的模樣,內心的煎熬卻與日俱增,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清瘦了幾分,眼底時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恍惚。
陸辰逸將她的消瘦歸因於婚前緊張與忙碌,愈發體貼入微。
他不再讓她去美術館上班,美其名曰讓她安心準備做最美的新娘,實則將她更嚴密地保護在山間別墅的範圍內。
別墅的安保明顯升級,陌生面孔增多,無形的網正在收緊。
這天下午,蘇晚正獨自在玻璃花房裏,對着滿室生輝的星辰花發呆。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冰涼的藍色鑽石,心裏反復推演着求婚宴上可能發生的每一個細節,以及她該如何說出那些錐心刺骨的台詞。
一名穿着得體、面容陌生的年輕女傭端着一個包裝精致的扁平禮盒,步履輕緩地走了進來。
“蘇小姐,有您的快遞,寄件人署名是‘一位仰慕者’。”
女傭的聲音甜美,笑容標準,眼神卻帶着一種職業化的、毫無溫度的審視。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
“仰慕者”?
她幾乎不與外界往來,哪來的仰慕者?
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強作鎮定,道了聲謝,接過那個不算沉重的禮盒。
女傭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安靜地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待她拆開。
這種無形的壓力讓蘇晚的手指有些發僵。
在女傭看似平靜實則逼視的目光下,蘇晚慢慢解開了系成完美蝴蝶結的絲帶,掀開了盒蓋。
裏面沒有卡片,沒有署名,只有一層厚厚的、黑色的絲絨襯墊。
而在那沉鬱的黑色之上,靜靜躺着一枚胸針。
那是一枚有些年頭的古董胸針,純銀底托,鑲嵌着細小的珍珠,造型是一只翩然欲飛的蝴蝶。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停滯——這是她母親生前最鍾愛、幾乎從不離身的首飾!
母親下葬時,她親手將這枚胸針別在了母親的衣襟上,讓它隨母親一同長眠於地下!
此刻,這枚本應深埋地底的胸針,卻詭異地出現在這裏。
更讓她渾身血液凍結的是,在銀質蝴蝶的翅膀邊緣,以及幾顆珍珠的縫隙裏,沾染着幾塊已經變成暗褐色的、清晰可見的污漬!
那顏色,那形態,像極了幹涸凝固已久的……血跡!
母親下葬時面容安詳,衣物整潔,絕無可能沾染如此明顯的血跡。
這血,是哪裏來的?
是警告?
還是……暗示着母親死亡的真相並非她所以爲的那樣簡單?
巨大的恐懼如同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手一抖,整個禮盒“啪”地一聲掉落在鋪着白色細沙的地面上。
那枚染血的蝴蝶胸針從黑絲絨上跌落,在白色的沙粒間顯得格外刺目猙獰。
“蘇小姐,您沒事吧?”
女傭上前一步,語氣帶着關切,動作卻極其自然地將那枚胸針撿起,用指尖拈着,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掉落的普通物件。
她的目光掃過胸針上的暗褐色污漬,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得可怕。
“這……這是什麼?誰寄來的?”
蘇晚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臉色慘白如紙。
女傭將胸針重新放回盒內,蓋上蓋子,動作從容不迫。
“寄件人信息不詳。或許,是某位知曉您喜好的朋友,送的別致禮物?”
她抬起眼,看向蘇晚,那標準化的笑容裏,似乎摻雜了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諷。
“需要我幫您處理掉嗎?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潔。”
“不!不用!”
蘇晚幾乎是尖叫着搶回盒子,緊緊抱在懷裏,仿佛那是她僅存的、與母親相關的念想。
她死死盯着女傭。
“你出去!”
女傭微微躬身,沒有再說什麼,安靜地退出了花房。
空曠的花房裏,只剩下蘇晚一人。
她抱着那個冰冷的禮盒,沿着玻璃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陽光透過玻璃穹頂,將星辰花照耀得如夢似幻,卻無法溫暖她半分。
威脅!
這是最直接、最血腥的威脅!
對方不僅能將手伸進陸辰逸銅牆鐵壁般的別墅,更能將她隨母親下葬的遺物掘出、染上疑似血跡後再送到她面前!
這份肆無忌憚的囂張和強大到令人絕望的滲透力,讓蘇晚清晰地認識到,陸辰逸面對的,是一個何等恐怖與不擇手段的敵人。
“離開他。下一次,這顏色會出現在他身上。”
匿名卡片上的話語,伴隨着這枚染血的胸針,在她腦海中瘋狂回蕩。
她之前所有的猶豫、不忍、對幸福的最後一絲貪戀,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
她不能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
對方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她再不行動,那麼下一次,這暗褐色的、象征死亡的顏色,真的會出現在陸辰逸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蘇晚才撐着冰冷的玻璃牆壁,勉強站起身。
她將那個禮盒藏在花房一個隱蔽的角落,用一些工具勉強遮蓋住。
她回到臥室,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一遍遍沖洗着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鏡子裏,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不再是恍惚和恐懼,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死寂與堅定。
她看着鏡中自己無名指上那枚璀璨的“星空之諾”,然後緩緩地、用力地將它摘了下來。
戒指脫離手指的瞬間,帶起一陣微涼的空氣,也仿佛抽走了她靈魂中最後一絲溫度。
她不能戴着這枚象征着他全部愛意的戒指,去策劃對他的背叛。
那是對這份愛最大的褻瀆。
她將戒指放進首飾盒最底層,鎖上。
然後,她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顧言深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言深”
她說
“我收到‘禮物’了。”
她頓了頓,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決絕的荒蕪。
“我們的計劃,開始吧。我需要盡快見到你,敲定所有細節。”
她補充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
“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