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說兩句。”章雪輕咳了一聲,竟難得說了句公道話。
“你上去吧。”她吩咐容珍。
容珍走後,章雪這才白了兒子一眼,“激她有什麼好處?她要真賴着不走才是麻煩!”
“有什麼好麻煩的,多雙筷子而已。”陸湛無所謂。
章雪無語,“你當詩吟是傻的?”
陸湛這才想起白詩吟來,他一時還沒有適應自己已訂婚這個身份。
不過提起詩吟,他心裏總算回轉過彎來,原來容珍鬧的是這一出。
她這般哭鬧拿喬,應當是想要他給她去外面單獨弄房子,畢竟往後她沒法住陸家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這點錢對他來講不算什麼,但……他到底不想叫她太如意。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能有詩吟一個,容珍必須要學會做地下情人。
情人,可不能這樣作。
她得擺清自己的位置才行。
重新上到二樓,容珍剛把箱子靠牆放好,一轉身就看見房間外陳媽遠遠站着,在樓梯口望着她。
“容小姐要走了嗎?”陳媽問。
容珍點點頭,她笑了一下,只是眼眶是紅的,笑起來實在勉強。
“孩子,你受苦了。”陳媽上前,握住了容珍的雙手。
“陳媽,您知道我的舞蹈班在哪裏,要是路過,您就去跟我說說話。”容珍哭道。
陳媽是住家傭人,大部分時間她都要待在陸家,一旦離開這裏,容珍和她見面的機會就非常少了。
陳媽眼眶也忍不住溼了,將容珍摟入懷裏,“……好。”
十年光陰,容珍和陸家不少人都結下了深厚的感情,陳媽尤甚。
容珍在她身上甚至投射了一部分女兒對母親的依賴,但她知道陳媽終究不是她的母親,她也有很多難處。
“我去廚房幫您打下手。”容珍說。
晚飯點廚房正是忙的時候,陳媽應該也是悄悄跑出來的。
一去到廚房,好多雙眼睛就開始盯着容珍看,尤其是那些年紀輕一些的女傭,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惡意十足。
“野雞就是野雞,裝個幾十年也不可能變鳳凰!”
“有些人,別以爲自己長得好看點,就能飛上天了,看看,貼了這麼久,還不是要被趕出家門!哈!”
“真以爲跟了少爺就能做正牌夫人啊?做夢呢!”
陸湛長得帥氣,他糟糕的脾氣在某些人眼裏看來卻是魅力的象征。
別墅裏的年輕女傭們都愛往他跟前湊,得不到他的青睞,她們便把這種惡意轉移到了容珍身上,仿佛是容珍搶走了她們和陸湛在一起的可能性似的。
容珍曾經跟也陸湛提過這些,她原以爲陸湛會幫忙訓斥或約束下她們,他卻笑道,“她們就是嫉妒你和我在一起,你大度點別往心裏去就是了!
何況……她們這樣說,豈不是更加證明我有魅力?你看看你,多幸福啊!”
容珍垂眸摘菜。
陳媽沉着臉用刀狠狠砍了一下砧板,“嘴裏都亂放什麼屁?!有本事去主人家面前嚼舌根子!”
年輕女傭們這才噤了聲。
大概六點半左右,陸志學回來了,傭人們開始擺飯。
容珍在廚房裏幫陳媽看着最後一鍋老湯,兜裏手機嗡嗡作響,剛一點開,陸湛劈頭蓋臉的呵聲就從手機裏傳來,“你跑哪裏去了?讓所有人等你?!來餐廳!”
他們什麼時候等過她?
“就來了。”容珍低聲道。
她端着剛煮好的湯出去,一進到餐廳,容珍就愣住了。
餐桌上坐了好幾個熟面孔。
陸家的主人陸志學坐在主位,大長餐桌兩邊,左邊是陸家的女主人章雪和陸湛陸湘兄妹倆,另外一邊……
是一個盤着低發、神態優雅的貴婦人,和……白詩吟。
難怪說等她,原來是這個等。
陸湘看見她端着湯來,翻了個白眼無語道,“家裏是沒有傭人嗎?要你做這些?!真是窮酸樣!”
她和白詩吟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捂着嘴笑了起來。
陸湛似乎也覺得她丟人,臉上有幾分難看,“來坐下!”
容珍放下湯,和陸湘隔了一個位子坐下。
“你就是容珍吧?”
容珍一落座,白詩吟旁邊的貴婦人就開口了。
容珍低聲應了一聲。
她已經猜到了這位貴婦人的身份,她應該是白詩吟的母親。
“聽說你曾和陸湛談過一段。”貴婦人道。
容珍抿嘴,她不欲談論這些話題,但眼下這樣一個場景,她只能被動應答,“是,已經分手了。”
貴婦人笑了笑,“像你這麼識情識趣的女孩子,現在可不多見。”
“那你現在在做些什麼呢?”她問。
容珍:“我開了一間舞蹈工作室,教人跳舞。”
“那掙得可不多啊。”貴婦人意味深長道。
“夠用了。”容珍捏緊了筷子。
“見過了世面,還能回去教人跳舞,不容易。”她嗓音懶懶,話裏有話。
容珍聽出來了,這位貴婦是怕她見慣了陸家的榮華富貴,不舍得放手。
她嘴唇蠕動,“不會的。”
章雪連忙笑道,“親家母不要多慮,我們只是憐惜她父親才收留她的,倆孩子從前年輕不懂事,他們哪裏懂什麼是感情?小孩子過家家而已。”
她在桌底踢了踢陸湛的腳。
陸湛也開口應道,“是,那會兒不懂事。”
容珍頭垂得愈低。
“可我聽說,你們倆是初戀,好像還談了挺久,是……十年對吧?過家家過了十年,也真夠久的。”貴婦人看了一眼陸湛。
女兒好騙,她可不好騙。
陸湛眼角斜向容珍,她低垂着頭,雪白的脖頸仿佛天鵝,脆弱又可憐,十足的受氣包模樣。
他扯了扯嘴角,“什麼十年八年,就是她一直住這裏而已,大家以訛傳訛。”
“是是是。”章雪點頭附和。
“按理說,容小姐早已成年,爲什麼還一直賴在陸家不走?”貴婦人話鋒一轉,又朝向容珍。
陸湛聽到這個問題,往後一靠,姿態也不羈起來,他臉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笑意,看向容珍,“你自己說,你爲什麼賴着不走?”
瞧瞧,就這一桌飯,沒他護着,她都能被人剮下一層肉來,真去了外頭還了得?
不得被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要真想要房子,好好求他也就是了,非要鬧這一出,難不難看。
爲什麼不走?
容珍也在問自己。
因爲……一個很可笑的原因。
她愛陸湛,並且自以爲是地覺得,陸湛對她,也是有感情的。
就因爲這個,她忍受了章雪和陸湘的白眼,忍受陸湛朋友的嘲笑,忍受女傭們的蛐蛐。
但是現在,她忍不下去了。
“我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實際上,我準備現在就搬走。”容珍站起身來。
白夫人詫異地哦了一聲。
“可是,外面好像下雨了,這裏也不好打車,你真的現在就要走?”
她話似是要阻攔,然而誰都能聽出來,她的意思就是——既然你說了要走,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