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水漸漸放滿,開始往外溢,容珍手忙腳亂去找停止按鈕,搗鼓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水。
她沒有心情泡澡,快速清洗了一下身體,只把頭發吹到半幹就出來了。
容臨果然還在客廳睡覺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辦公平板,像是在看什麼文件。
容珍拘謹地走過去,她一靠近,容臨就放下了平板。
“容叔叔,謝謝您今天收留我。”容珍囁嚅。
剛洗完澡的女孩皮膚白嫩地發光,穿着一身簡單的白T恤,底下一條鬆軟的蘿卜褲,腳踩在明顯大了不知道多少碼的拖鞋上,兩手手指攪動,頭發半溼不幹,看起來緊張又瑟縮。
一靠近,她身上的水汽便一起襲來,一同來到的還有她身上淺淺的沐浴露的香味,是和他一樣的味道。
走近之後,脖子和鎖骨上連續一長串五六個吻痕也愈加清晰,容臨想起昨晚,眼眸微微一暗。
“怎麼沒吹頭發就出來了?”
“吹了的。”容珍解釋,她伸手抓了一下發尾,“只是底部還有一點溼……”
她越說聲音越小,片刻後才嗡聲道,“對不起……我早上不該打你……”
“我是回去後,才在衣服堆裏看見你的退燒藥,那上面說吃了這個藥有一些副作用……”
容臨這才想起他離開酒店的時候,吃了兩顆的特效退燒藥好像的確是不見了,他還以爲是助理收走了,沒想到竟然被容珍順手抓到了衣服裏。
她差不多猜到了真相。
她一直是個聰明的女孩。
但……容臨並不願看到她聰明的同時卻又如此天真懵懂、過於自責。
她竟然爲那件事向他道歉。
這樣實在太容易引來不好的人,然後被人生吞入腹,拆骨噬肉。
“容珍,”他兩肘撐到膝蓋上,仰起頭看她,“記住,這種事,錯的永遠是男人。不管我有什麼苦衷……錯的永遠是我,你不用向我道歉,明白嗎?”
他是坐着的,視角明顯比容珍要低,他仰視着她,但容珍卻覺得自己感受到了一種自上而下的、溫和又嚴厲的注視。
他是在批評她?
還是在教她?
她眼眶溼潤發紅,神情迷茫脆弱,無助又不知所措。
“別向我道歉,永遠都別向我道歉,你沒有任何錯,是我的錯。”容臨再次強調。
容珍手指緊緊勾着,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不是她的錯,不是她不該沒防喝下白詩吟那杯酒,不是她不該迷蒙混沌找他求救……
不是她沒有保護好自己……
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良久,她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坐下來吧。”容臨拍了拍沙發。
容珍依言走到沙發外側坐下,和他隔開了一個墊子的距離。
“那你現在願意告訴小容叔叔,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容珍抹了抹眼睛,她想盡量平和描述陸宅裏發生的事,但一提起白天的事情,眼淚還是像不要錢一樣瘋狂往外涌。
“我……我和陸湛,就是我男朋友,分手了,從他家裏搬了出來……”
她沒有說自己爲什麼沒打傘,也沒有說自己爲何是深夜搬出,這些細節,容臨也沒有過多詢問。
“我聽說過他……”他聲音淡淡的,“據說是個青年才俊,離開這樣的人,的確是很難接受。”
“……”容珍哽了一下。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才悶悶道,“他才不是什麼青年才俊,他是個……”
她想像彤彤一樣惡狠狠罵他是個不要臉的渣男賤人,但那樣攻擊性的話她終究說不出口,只能道,“他是個很不好的人……”
“既然他不好,你爲什麼這麼傷心?”容臨又問。
容珍再次哽住。
“我……”
這確實很難解釋。
她抿住嘴容臨,眼神似有幾分控訴,似乎在說,你到底會不會安慰人?
爲了傾聽她講話,容臨此刻的身子是微微側着的,他神色非常平靜,臉上沒有半分情感波動,他似乎,是單純有此疑惑。
容珍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圈子從未有過他的緋聞。
別的富二代都忙着沾花惹草,他卻早早跳過了戀愛結婚生子這個步驟,直接進入了純事業期。
實際上,他並未結婚生子,他也只大她八歲。
不知怎麼,大家都默認他是上個輩分的人。
可能是氣場,他過於冷靜,從容,完全不像小年輕。
或許感情對他來說,也是多餘的。
他應該很難理解她這種愚蠢的情傷,就像她不理解那些什麼金融大盤、報表一樣。
“這不是我能控制的”,容珍垂頭,“他是不好,但我還是很難受……”
十年,她愛陸湛已經成了一種慣性。
慣性是很難改變的,當人要強行去忤逆自己慣性的時候,總會感覺無比痛苦。
因爲,那是在否認自己的過去。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他又問。
“我開了一間舞蹈室……”容珍說着才隱約明白他問的似乎不是這個。
“你是問,我往後要住哪裏嗎?”
容臨點頭。
這個容珍早有打算,“我會先去朋友那兒借住幾天,然後再到舞蹈室附近找找房子……”
容臨看了她一眼,似是不經意道,“如果不介意,你可以等找到地方再搬走,我平常幾乎不在家。”
容珍一時沒回過神來。
搬?從哪裏搬?
她腦子轉了個彎才明白他說的是他的住所,也就是這裏。
“不……不用……”容珍連忙搖頭,“我……我今晚住這裏已經很打擾了,怎麼敢……”
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爲證件不在身邊,她根本都不會來他這邊裏。
容臨嘆了一聲,他沒有再繼續說什麼客套話,容珍便自動將他剛剛的挽留行爲理解成了一種禮儀教養上的客套。
容臨拿起手機,她以爲他要繼續忙了,也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咚咚咚──”
房間裏隱隱傳來了手機鈴聲。
她的電話響了。
“存下我的號碼,你用得上。”
容珍這才意識到這個電話是他打的,他剛剛拿手機就是在給她打電話。
她進從房間拿手機,猶豫片刻,還是將這個號碼新增聯系人,存上了。
“存好了。”
她完成任務式地把手機翻面朝容臨晃了一下。
容臨看得很清楚,號碼的確是存了,寫着容叔叔三個字。
不是小容叔叔。
他眉頭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