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證問題:‘搖籃’的坐標,是否已刻入‘葬火’之核?”
冰冷的合成音在死寂的艙室裏回蕩,每一個字都像錘子敲在已垣的心口。他完全聽不懂。“搖籃”?“葬火之核”?這些詞匯對他而言如同天書,但手中的唐刀卻傳來一陣陣灼熱而急促的搏動,仿佛在呼應這些詞語,刀柄滾燙,幾乎要灼傷他的掌心。
他下意識地看向燼,尋求答案。她是唯一可能理解這些謎語的人。
燼站在那裏,像一尊冰雕。戰術目鏡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已垣能看到她下頜線繃緊的弧度。她沒有看已垣,而是死死盯着那個閃爍的研究員虛影,仿佛在讀取數據流之外更深層的信息。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沉重的回答——她知道這個問題,但她無法回答,或者,答案並不在她這裏。
“媽的!什麼鬼問題!”鐵砧暴躁地低吼,鏽鐵管重重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打破了凝滯的氣氛。“要打就打,搞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
賬簿嚇得縮了縮脖子,手指在終端上徒勞地滑動,試圖從古老的數據庫裏找到一絲線索,但屏幕上只有一片亂碼和“權限不足”的紅色警告。
虛影毫無感情地重復,聲音在艙室內引發細微的回音:【驗證倒計時:10、9、8……】
死亡的倒計時。
已垣的心髒瘋狂跳動,血液沖上頭頂,耳中嗡嗡作響。記憶的碎片再次翻涌,卻無法拼湊出任何有意義的答案。他只能感覺到刀,那滾燙的、搏動着的、仿佛與他生命相連的刀!
【7、6……】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他就要死在這裏了,死在這個冰冷的墳墓裏,因爲一個他根本不懂的問題……
【5……】
就在這一刻,他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畫面:不是記憶,而是一種感覺。是第一次握住這把刀時,那股冰冷與灼熱交織的洪流沖入身體的感受!是刀身那些暗金色紋路在他皮膚下亮起的瞬間!是那種仿佛與某種浩瀚、古老、充滿毀滅與重生意味的存在連接在一起的感覺!
葬火之核……難道……就是我?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他的混亂!
【4……】
已垣猛地抬起頭,不再試圖從破碎的記憶裏尋找答案,而是將全部精神集中在那股與唐刀血脈相連的感覺上!他不再去想“搖籃”的坐標是什麼,他將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感知,都投入手中這柄仿佛活過來的刀中!
“呃啊——!”他低吼一聲,幾乎是本能地,將體內那股一直被壓抑的、屬於地獄火的力量,連同他所有的意志,瘋狂地灌入唐刀!
嗡——!!!
唐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震鳴!纏裹刀身的髒污繃帶縫隙中,暗金色的光芒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壓抑許久的火山熔岩,猛然噴射出來!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昏暗的艙室,甚至蓋過了照明棒和虛影的光芒!
已垣整個人被籠罩在這暗金色的光暈中,他感到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要被刀吸走,一種極致的虛弱和一種極致的掌控感同時涌現。在光芒最盛處,在刀身靠近刀鐔的位置,那些暗金色的紋路竟然脫離了刀身,在空氣中凝聚、交織,隱約構成了一副極其復雜、不斷變幻的星點與線條圖案!
這圖案一閃而逝,如同幻覺。
但那個研究員虛影的合成音,在倒計時數到【3】時,戛然而止。
虛影閃爍了一下,似乎在進行高速掃描。它那沒有瞳孔的“目光”聚焦在已垣手中光芒漸熄的唐刀上,更準確地說,是聚焦在剛才圖案浮現的位置。
【檢測到……‘葬火’路徑印記……】虛影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近乎人類“遲疑”的波動,【……驗證通過。確認爲‘第七適格者’關聯密鑰。】
話音剛落,沉重的合金門內部傳來“咔噠”一聲輕響,鎖死的機制解除了。籠罩在艙室裏的無形壓力驟然消失。
“通……通過了?”賬簿癱軟在地,大口喘氣,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
鐵砧也鬆了口氣,但獨眼依舊警惕地盯着那個虛影和中間的培養艙。
燼快步走到已垣身邊,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已垣臉色慘白如紙,渾身被冷汗浸透,剛才那一下幾乎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和精神,他現在連站立都困難。
“你怎麼樣?”燼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已垣搖了搖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死死攥着刀柄,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撐。
這時,研究員的虛影再次開口,但內容已經改變:
【驗證通過。權限提升至‘觀察者’級別。開放‘第七扇區’前哨站核心數據庫摘要。】
虛影抬手,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更加清晰、細節更多的星圖,但其中大部分區域都被陰影覆蓋,只有一條曲折的路徑被高亮出來,路徑的盡頭,是一個被標記爲【搖籃 - 入口】的光點。
【路徑坐標已更新。警告:通往‘搖籃’的路徑經過多重不穩定空間斷層,‘地獄之門’活性指數超標。根據最後記錄,‘搖籃’外部防御系統‘聖櫃’仍處於激活狀態。】
接着,虛影轉向中間那個培養艙。基座屏幕上的“休眠”字樣變成了“連接中斷 - 樣本活性喪失”。同時,培養艙內淡藍色的維生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渾濁、發黑,裏面那個模糊的人形輪廓,竟然開始迅速分解、消散,最終化爲一攤黑色的沉澱物,沉入艙底。
【關聯樣本已銷毀。‘觀星者’協議部分解除。】虛影的聲音依舊平淡,【信息傳遞完畢。能源即將耗盡。願知識指引你們……穿過深淵,抵達……搖籃……】
虛影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消失。艙室內恢復了寂靜,只有照明棒的光芒和基座屏幕上“樣本活性喪失”的紅字,證明着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
“它……它把那個‘樣本’銷毀了?”賬簿看着中間變得空空如也、只剩污濁液體的培養艙,聲音發顫,“就因爲驗證通過了?這……這算什麼協議?”
燼沒有回答,她扶着已垣,目光卻落在兩側那兩個原本就空着的培養艙上。“這兩個,是更早之前就被銷毀的,還是……根本就沒有樣本?”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已垣。
已垣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空蕩蕩的培養艙像兩只冰冷的眼睛,凝視着他們。他感覺到,手中的唐刀在那“樣本”銷毀後,那種強烈的牽引感和共鳴也減弱了,但一種更深沉、更遙遠的呼喚,似乎正從虛影展示的那條路徑盡頭傳來。
“搖籃……”已垣用盡力氣,嘶啞地重復着這個陌生的詞。那裏有什麼?爲什麼他的刀,他的身體,會對此產生反應?阿芸……會在那裏嗎?
燼看了一眼已垣的狀態,又看了看解鎖的大門和虛影留下的路徑坐標,做出了決定。
“我們先離開這裏。已垣需要休息,這個地方也不安全。”她示意鐵砧負責斷後,自己則半架着已垣,向門口走去。“賬簿,記錄下所有坐標和數據。”
賬簿連忙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操作終端進行掃描和存儲。
當他們走出核心艙室,重新回到那條向下延伸的金屬階梯時,已垣回頭看了一眼。那三個培養艙靜靜地立在空曠的半球形房間裏,像三座墓碑,埋葬着他不曾知曉的過去,也指向着無法預知的未來。
門的另一側,是已知的、充滿危險的鏽蝕帶。而門的這一側,這條被標記出的、通往“搖籃”的路徑,則通向更深的、連“觀星者”和“基石科技”都視爲禁區的未知深淵。
他的旅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