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陸錦鳴攏了攏身上寬鬆的黑色風衣,將自己完全隱沒在暗色之中。
“出什麼事了?”他淡淡問道。
葉俊楠:“不好意思三叔,我看見我一個病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叛逆,盡幹些不知所謂的事情。”
“哦?”陸錦鳴閉着眼睛,隨口問道,“她做什麼了?”
“嚴重腦損傷,在醫院昏迷了三天,剛醒就強行出院,都還沒來得及復查,你稍等,我下去看看,萬一不小心腦血管爆裂就糟了。”
葉俊楠下車,沖顧一寧喊道,“顧一寧,你在做什麼?”
顧一寧漫不經心道,“打架,沒看見嗎?”
聲音稚嫩卻清冷,透着一股沒心沒肺的凌冽。
“打架?有意思。”陸錦鳴緩緩坐起身,嘴角微挑,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她的腿怎麼了?
“打架?”葉俊楠怒從心起。
沖幾個小混混嚷嚷道,“你們幾個大男人還要不要臉,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人家還是個病人,你們看不見嗎?”
白毛奄奄一息,“救……救命啊。”
葉俊楠皺眉,問,“到底怎麼回事?
顧一寧輕描淡寫地陳述了一下事實,“他們說我欠他們500萬。”
葉俊楠心想,500萬?莫非她借了高利貸?
皺眉,這些人怕不是陸家的人吧。
他小心地瞥了陸錦鳴一眼,心想,堂堂陸家,欺負一個腿腳傷殘的女高中生?
陸家掌事人還坐在車上呢,這要傳出去,恐怕不太光彩。
便草草打發道,“她一個學生,哪有五百萬給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顧一寧心想,明天還要考試,鬧到警局不劃算,看在高考的份上,饒他們一命。
白毛哭喪着臉,剛想說話,就被她一記眼刀硬生生殺了回去。
剛剛張開的嘴,只好又閉上,剩下的小混混也都不敢說話。
葉俊楠招招手,“算了算了,上車,我送你回家。”
顧一寧想了想,跛着一條腿走路確實不方便、
“那就謝了。”她也不客氣,幹淨利落地打開車門。
葉俊楠忙蹲身,幫她托起一條傷腿,慢慢放到車上。
“葉醫生,你人不錯。”她微微一笑。
陸錦鳴也再次攏了攏衣領,斜睨着她。
她身材瘦弱,發型古板,略帶土氣的裝扮配,看上去就像一個真正的高中生。
陸錦鳴:“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摔的。”顧一寧輕描淡寫。
葉俊楠不滿道,“你家人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走路回家?這麼走路會致殘的,簡直不負責,豈有此理。”
按道理,住在這個小區的人,就算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也是商賈之家,家裏不可能連輛車都沒有,怎麼也不該讓一個重傷患者步行回家。
“我的家人?”她的語氣裏多了幾分嘲諷。
陸錦鳴眸色微沉,“你家人對你不好?”
“對我來說,愛我的才是家人,不愛我,還對我不好的,就是仇人。”
陸錦鳴哼了一聲,說得對。
葉俊楠開車,問,“顧同學,你家在哪裏?”
“前面路口右轉。”
葉俊楠心想,不順路。
右轉,是普通別墅區,有聯排也有獨棟,但絕對算不上什麼豪門。
左轉,可直達半山豪居,房價比右邊的貴十倍不止,面積也大十倍不止。
但葉俊楠還是點頭,“好,那不遠。”
陸錦鳴掩鼻低咳了兩聲,腦袋一直在隱隱作痛,痛感越來越明顯。
他咬咬牙,老毛病要犯了。
顧一寧挑眉,“你病了?”
葉俊楠心說壞了,這孩子怎麼口無遮攔的。
陸家波譎雲詭,那些叔伯宗親們個個都在削尖了腦袋,打探陸錦鳴的病情,一旦病情被公開,恐怕陸錦鳴位置不保。
因此,陸錦鳴的病情一直是陸家的大忌。
葉俊楠忙制止道,“我三叔只是有點感冒而已,小毛病。”
“小毛病?”顧一寧輕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但她語氣裏,對這個敷衍答案的不屑已經呼之欲出。
陸錦鳴皺眉,她什麼意思?
葉俊楠岔開話題,“三叔,那幫小流氓也太不要臉了,欺負人家小姑娘,你真的不管管?”
陸錦鳴輕哼道,“人家以一敵五,你沒看見?”
葉俊楠這才想起那幾個小混混斷手的斷手,破頭的破頭。
當時只看到顧一寧一瘸一拐的樣子,只覺得她可憐。
顧一寧聳聳肩,“爲民除害罷了。”
葉俊楠有些不可置信,就算是小混混,也不至於被一個瘸腿的女高中生打成那樣。
“你是怎麼做到的?”
顧一寧聳聳肩,“在鄉下野慣了,殺豬宰羊都不在話下,何況是幾只三腳貓。”
“胡鬧,你知不知道你的腿傷有多嚴重。”
他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真是胡鬧。
顧一寧笑笑,果然是醫者父母心,至少比她那個便宜媽更有心。
陸錦鳴揉揉腦袋,太陽穴突突地抽痛,老毛病犯了,他有些忍不住了。
顧一寧的餘光瞄了一眼陸錦鳴,心中不免升起一團疑雲。
他這是……?
她目光如炬,盯着陸錦鳴,“你現在一天頭疼幾次?”
陸錦鳴緩緩抬眸,語氣中,多了幾分警惕,“你怎麼知道?”
大姐、二哥的人爲了打探他的病情,甚至不惜往他身邊塞女人。
他爲了不讓任何人看出端倪,一直用毅力強撐着,一邊盡力維持着陸氏的正常運轉,一邊遍尋名醫,求自救之路。
可惜,沒有一個醫療團隊能治他的病。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開始只是偶爾會出現神經痛的症狀,但現在至少每天頭疼三次以上,都是抽搐,痙攣似疼痛,剛開始服用止痛藥還有點用,但現在應該基本沒用了,只能靠止痛針止痛,但我告訴你一個殘酷的真相,止痛針也支撐不了多久,而且對身體的損傷非常大。”
陸錦鳴揉捏太陽穴的手指驀地一頓,她說的,居然全中。
每次打完止痛針,他都明顯感覺止痛的效果在減弱。
可她是怎麼知道的?
他將這個瘦弱的少女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
又想起剛才那幫小混混看她的眼神,怕她比怕鬼還厲害。
顧一寧聳聳肩,望向窗外,夕陽靜靜地灑在她蒼白的臉龐,她安靜得如同一尊雕塑。
陸錦鳴的語氣裏驀地升起一絲希望,“難道你有辦法?”
“三叔,她一個學生,能有什麼辦法?別胡鬧了。”
顧一寧的語氣裏帶着一絲嘲諷,“無所謂,反正病的又不是我。”
葉俊楠停車,打開醫療箱,道,“忍一忍,我先給你打一針止痛針。”
陸錦鳴的額頭已經鋪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太陽穴痙攣般絞痛。
陸錦鳴捏緊拳頭,指尖泛白,死死盯着顧一寧,“你想怎麼做?有多少把握?”
“你是經脈不通,氣血瘀堵造成的神經痛,倒也沒你想的那麼復雜,把握嘛,十成。”
她的聲音淡淡的,但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葉俊楠皺眉,“什麼都不懂,就敢在我三叔面前胡說八道,你別不知天高地厚。”
痛感越來越猛烈,陸錦鳴驀地抓住顧一寧的肩膀。
顧一寧的肩膀很瘦,弱不禁風的樣子,仿佛再一用力,就能把她是骨頭捏碎。
她嘲諷道,“那你就靠止痛針活着吧。”
葉俊楠有些惱怒,“顧一寧,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陸錦鳴的冷汗,“不,讓她試試。”
葉俊楠一驚,“三叔,你信她的話?”
陸錦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也許是病急亂投醫,也許是她的氣場實在太強。
陸錦鳴盡量克制道,“既然她說有十成把握,試試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