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命了!”有人捂住了說話之人的嘴,“丞相府沒必要跟這麼一個孤女計較,我估計就是這奴才擅自做主,丞相與夫人根本不知道。”
正說着,便見一身着丁香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的婦人入內,鬢間的赤金銜南珠金釵經殿外的日光照耀,熠熠生輝。這婦人雍容端莊,不怒自威,可此時的神色卻不太好,一對遠山眉緊緊蹙了起來。
“巧兒,這是怎麼回事?”
來人正是丞相府大夫人許曼霜,她徑直走向殿中,大丫鬟翠喜則上前扯了下不知所措、一臉慌亂的巧兒,而許氏像是才聽到柳清原的哭聲,忙擺出一副慈愛的樣子,將人從趙嬤嬤懷中拉出來。
“哎呦,我的心肝兒呦,怎得就哭成了這般,快跟伯母說說,伯母定會爲你做主,你伯父那邊也是一樣。”
許曼霜輕撫柳清原後脊,她在京中一向以賢良自持,世家大族之間沒有哪個不贊她一句賢惠的,方才在殿外聽到那些人的話,她差點氣得仰倒,好在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深吸口氣後便又恢復了往日模樣。
可柳清原聽了這話兒卻只想笑,在人前裝相的功力,自己比起許氏可是差得遠了,但戲總是要唱下去的。
“伯母……伯母……清原給您添麻煩了,是清原管不住巧兒姑娘,這才在衆人面前鬧了笑話。”
“夫人,夫人,巧兒沒有,是柳小姐她一個人跑丟了,婢子只是問了一句……”
“啪”一聲,翠喜狠狠一個巴掌扇到了巧兒臉上,大丫鬟的氣勢十足。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置喙主子的事?”
巧兒被翠喜一個耳光給打蒙了,一下子跪到地上。她祈求着抬眼去看許氏,卻被對方冰冷的眼神嚇得愣住了。大夫人平靜無波的眼神告訴她,自己離死期不遠了,因此,巧兒連滾帶爬地撲向了許曼霜。
“夫人,巧兒知錯了,巧兒知錯了,求求您饒了婢子吧!”
許氏根本連理都沒有理她,旁觀的人也都看不下去了,紛紛說她欺軟怕硬,剛才指責柳姑娘時,半點沒有奴才樣兒,現在見能做主的人來了,就嚇得屁滾尿流,連連求饒,當真是令人不齒。
柳清原聽了這話兒,哭得更大聲了,一抽一噎地很是招人憐惜,見許氏一直不做聲,有一位夫人站了出來。她穿着靛藍底子繡銀色鳳尾菊花紋樣的對襟比甲,並不像其他高門貴婦那般蓄了長長的指甲,一雙新月眉顯得有些英氣。
“夫人該好好管束家中下人才是,這位柳小姐既寄居在丞相府,便也算沈家的半個女兒,下人怎能如此待她?在外尚且如此,想來在府中更難有恭敬之時。”
她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可一番話也把衆人驚得不輕。
這婦人是誰,竟敢這般跟丞相夫人說話?許曼霜聞言,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正欲扭頭說上幾句,待瞧見那婦人的樣貌時,立即閉了嘴。少焉,才換上笑模樣。
“靖國公夫人說得是,讓您見笑了。”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此人居然是靖國公夫人。靖國公夫人陳瑾舒,長江水師提督陳嘯康之女。
陳瑾舒年輕時,騎馬射箭是出了名的,可她從來不吃阿諛奉承那一套,連擇婿也是自己看中了靖國公,上門去提的,所以京中人常常說,四小姐杜菁菁完完全全是隨了她的母親靖國公夫人。
之所以在場之人好些都沒有認出她來,是因爲自從生了杜菁菁,她便纏綿病榻,甚少出門,可今日一見,分明身體康健,哪有半分虛弱病重之相。
許曼霜多年前曾在宮宴上見過這位,因此才能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柳清原沒想到,前腳杜菁菁爲自己解了圍,後腳她的母親便爲自己說話,自己跟這靖國公府或許真的有些緣分。再者,這位夫人一開口,就將她定義爲丞相府的半個女兒,可謂是正中她下懷。柳清原正愁沒法兒坐實自己的養女名分,今兒有此機會,必不能輕易放過。
“清原多謝杜夫人。”
見許氏詫異地望向自己,柳清原並沒有在意,反而掙脫了許曼霜的桎梏,向靖國公夫人行了幾步,屈膝拜謝。
“方才在杏林處,四小姐曾仗義執言,替清原解了困,現下……清原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了。”
隨即,她又環顧四周,向周圍人福了福身,眼中還含着淚。
“伯母一向馭下極嚴,是清原無能,管不住下人,讓諸位見笑了,還望大家別因此事誤會了丞相府。沈家人一向待我如親生,我也將他們視爲親人,哪怕是日後……也必將視沈家爲另一個娘家。”
此話一出,許曼霜的臉一下就掛不住了,親生?那他們的計劃該怎麼辦?不行!她要立即回府告訴老爺,共同商量一下今後的打算。於是,她開口道。
“你這丫頭說得什麼胡話,你有孝心,我和你伯父一向是知道的,可兄嫂才去世月餘,我們怎敢妄稱娘家人……”
“伯母這說的是哪裏話!”
柳清原急匆匆地走過去拉住許氏的手,面上滿是焦急與自責。
“我一朝失恃失怙,在這世間孤苦無依,是伯父伯母將我接回了丞相府,還讓清原將丞相府視爲自己的家,這份恩情若是爹爹和娘親泉下有知,必會應允清原今日所言。伯母這可是在怪清原今日讓丞相府落了臉面?”
她一下子就將許氏的話噎了回去,好不容易抓住個機會,柳清原怎能任其付諸東流?
柳清原神情懇切,許氏一時覺得自己看不透她,主要是柳清原平日裏乖順聽話,今兒這般作態,也不知是真心所言還是借題發揮。
然而,不遠處的靖國公夫人卻看了個明白,杜菁菁之前都能看破柳清原是在做戲,身爲她的母親,又怎麼可能蠢笨?
陳瑾舒了然一笑,開始用心打量起柳清原,便見她眼眶通紅,身姿柔弱地像風輕輕一吹就會倒下,這番姿態也讓她三言兩語,便唬得周圍人信了她的話。
這柳家小姐,可當真不簡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