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2日，下午兩點。北江省哈城市火車站。隨着K316次列車緩緩進站，滾滾熱浪夾雜着站台上叫賣紅腸和啤酒的聲音撲面而來。祁同偉提着帆布包，左臂吊着繃帶，隨着人流走下站台。兩天的硬座讓他疲憊不堪，傷口處更是隱隱作痛，但他依然強撐着挺直了腰杆。
剛出出站口，一個穿着便裝、身材敦實的年輕人就快步迎了上來。 他手裏拿着一瓶剛開蓋的橘子汽水，額頭上掛着汗珠，顯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看到祁同偉的那一刻，年輕人的眼睛亮了，那是真誠的、毫無雜質的欣喜。“是祁同偉祁大隊吧？”年輕人三兩步跨到跟前，根本沒給祁同偉反應的時間，直接自然地接過了祁同偉手裏的帆布包，然後把那瓶冒着涼氣的汽水塞到了祁同偉沒受傷的手裏。
“我是鐵西分局刑偵隊的秦川。 一路辛苦了！這天兒太熱，那是著名的秋老虎，快喝口汽水潤潤
祁同偉愣了一下。 眼前的秦川，和他想象中那種北方漢子粗獷的形象不太一樣，雖然皮膚黝黑，但眉宇間透着一股書卷氣和精明強幹。 最重要的是，秦川的眼神很幹淨，那是一種對戰友發自內心的歡迎
“謝謝。 ”祁同偉握着冰涼的汽水瓶，心裏的防線鬆動了一些，“秦隊，讓你久
“嗨，跟我客氣啥。 局長還在開會，特意囑咐我一定要把您安頓好。 ”秦川領着路，一邊走一邊笑着說，“祁隊，您叫我大川就行。 咱們隊裏的兄弟聽說您要來，都挺振奮。 現在鐵西分局案子多、壓力大，老隊長退休後，大家夥就像沒頭的蒼蠅，正盼着有個像您這樣的英雄來帶帶我們呢
兩人上了那輛半舊的北京吉普212。秦川開車很穩。 一路上，他像個盡職的向導，給祁同偉介紹着
“祁隊，您看這一片。 ”秦川指着窗外連綿不斷的紅磚廠房和巨大的煙囪，“這是咱們鐵西區，以前那是國家的工業心髒。 但這兩年…… 唉，廠子效益不好，下崗的工人多，人心就有些浮躁。 偷盜、搶劫、打架鬥毆，案發率
祁同偉聽得很認真，不時點頭：“情況確實復雜。 看來咱們肩上的擔子不輕。 ”
“是啊。 ”秦川嘆了口氣，隨即又看了一眼祁同偉吊着的胳膊，關切道，“所以局裏的意思是，您先把傷養好。 在這個過渡期，隊裏的雜事我先頂着，您負責把關就在
這種體貼讓祁同偉感到一絲久違的溫暖。 在漢東，
半小時後，吉普車拐進了一個大院。鐵西分局的辦公樓是一座五十年代建的蘇式紅磚樓，牆皮雖然有些脫落，但透着一股莊重和滄桑。 大院裏停着幾輛警車，
“到了，祁隊，這就是咱們的家。”秦川幫祁同偉提着包，一路領着他上了二樓。推開刑偵大隊辦公室的門，一股混合着煙草味、方便面味和汗水的味道撲面而來。雖然有幾台吊扇在呼呼轉着，但依然壓不住滿屋子的熱氣。
幾個正在整理卷宗的刑警聽到動靜，紛紛抬起頭。“大家停一下！”秦川拍了拍手，臉上洋溢着笑容，“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咱們新來的大隊長，一級英模，祁同偉同志！大家歡迎！”
“譁啦啦——”掌聲熱烈而真誠。這些基層刑警的目光裏充滿了好奇和敬佩。他們看着祁同偉那條吊着的胳膊，那是英雄的勳章。
“大家好，我是祁同偉。”祁同偉沒有擺架子，他微笑着向大家點頭致意，“初來乍到，以後就是一個鍋裏攪馬勺的兄弟，大家多關照。”
簡單的寒暄後，秦川把祁同偉領到了最裏面的那間辦公室。“祁隊，這是您的辦公室。早就收拾出來了。”秦川放下包，給祁同偉倒了杯水，“您先歇會兒，我去給您拿入職表，咱們先把手續辦了，然後送您去宿舍。”
祁同偉環視着這間簡樸的辦公室。一張辦公桌，一個鐵皮文件櫃，牆上掛着轄區地圖。雖然簡陋，但很踏實。
就在他準備坐下，把那身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換下來的時候——“鈴鈴鈴——！！”外面的大辦公室裏，一部紅色的報警電話突然刺耳地尖叫起來。
緊接着，一名接警員猛地站起來，臉色大變，沖着秦川喊道：“秦隊！不好了！紅星軋鋼廠那邊出大事了！”
剛走到門口的秦川腳步一頓，臉色瞬間嚴肅：“怎麼回事？慢點說！”
“兩夥倒賣廢舊鋼材的爲了搶地盤，在廠區後門打起來了！幾十號人，手裏都有家夥！剛剛派出所匯報，好像聽到了土制噴子的聲音！咱們去的兩個民警被堵在傳達室出不來了！”
“媽的，敢動槍？！”秦川罵了一句，那股子書生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刑警的肅殺，“通知二中隊、三中隊全體集合！帶上家夥，馬上出發！”
喊完，秦川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裏的祁同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說道：“祁隊，突發情況，動了槍，現場肯定很亂。您剛到，手續還沒辦完，身上又有傷。您就在局裏坐鎮，順便把入職手續填一下。我去現場處理，回頭向您匯報！”
這依然是保護。秦川覺得，這種時候，沒必要讓一個還沒正式上崗且帶着傷的領導去冒險。
然而，祁同偉卻沒有坐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大檐帽，戴在頭上，用右手正了正帽檐。原本溫和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手續回來再填。”祁同偉單手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大步向門口走去，“這種惡性案件，我既然在場，就沒有縮在後面的道理。”
“可是祁隊……”秦川想攔。“沒什麼可是。”祁同偉停下腳步，看着秦川，“秦川，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想想，我第一天報到，如果遇到大案我躲在辦公室裏填表，以後我還怎麼帶這支隊伍？怎麼讓兄弟們服我？”
秦川愣住了。他看着祁同偉那雙堅定的眼睛，突然明白爲什麼這個人能成爲一級英模。那不是運氣，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擔當。
“而且，”祁同偉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對於這種持槍暴徒，我有經驗。”秦川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勸阻。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敬意。
“好！那咱們一起去！”秦川轉身沖外面大吼，“愣着幹什麼？下樓！車子發動！給大隊長留個座！”
兩分鍾後。三輛警車拉響警報，呼嘯着沖出了鐵西分局的大門。
祁同偉坐在副駕駛上，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聽着耳邊淒厲的警笛聲。血液在他體內開始沸騰。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這才是他祁同偉該待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