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惜惶恐不安,咬下唇角,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想着院子也無人,去看下發生何事?
可當她站起身,張嬤嬤悠悠地出現在廊廡下,一雙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能刺穿她。
翠惜嚇得再次跪下。
粗糲的石頭,磨得她膝蓋疼。
可恨的是張嬤嬤視若無睹,還冷嘲熱諷地道,“有人出生就是高門大戶,有人出生是低賤奴婢,卻妄圖一步登天,簡直是癡人說夢。”
翠惜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
可她又沒有錯,老夫人派她而來就是爲了世子,況且誰不想脫離奴籍。
也就眼前的老奴才,仗着照顧幼年的世子,倚老賣老,等她改日被世子收入房中,要她好看!
在翠惜的咒罵中,張嬤嬤巋然不動,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突然,幾個人影匆匆從她身邊繞過,翠惜望過去,卻只看到幾個黑影。
依稀間,其中一人的背上貌似提着藥箱。
如此陣仗,莫不是世子生病?翠惜眼眸微垂,悄然握緊雙手。
趙十領着大夫一路穿過垂花廳、抄手遊廊……直至來到世子寢室。
尚未走近,他們聽到裏面傳來世子的暴怒:“滾!”
一時之間,誰也不敢擅自上前。
唯有趙十,心一狠,大着膽子跪在石階上,磕頭請示:“主子,大夫已經來了。”
忽然,房內傳來重物摔落的聲音。
噼裏啪啦過後,所有人垂頭,皆不敢言語。
少頃,宋倦言一聲冷哼:“滾進來。”
此言一出,衆人不敢懈怠,急忙闖入,卻不想見到滿目狼藉。青瓷花瓶、筆墨紙硯、以及那金玉珍寶皆摔落在地,還有那碧青碎布。
衆人不敢抬頭,皆低頭進入內室。
宋倦言披一身墨綠外衫,腰間系着的金玉魚紋玉佩鬆鬆垮垮,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末梢滴着水珠。
他未曾穿鞋,從內寢而出,眼神銳利如劍,環視一周:“何人是大夫?”
馬大夫顫顫巍巍地站出來。
宋倦言冷眸上下審視他一番,“進去。”
馬大夫的後背冒出冷汗,彎着腰,進了內室。
內室滿地都是碎玉殘骸,還有幾滴血跡,馬大夫不敢胡亂猜測,來到床榻,小心翼翼地抬頭,正好覷見蓋着被褥的女子。
女子約莫二十出頭,溼噠噠的烏黑鬢發垂落床榻邊,眉眼如新月彎彎,嬌媚如桃花,奈何側臉有道斜斜的傷疤,多了殘缺之憾。
身邊伺候的黑衣丫鬟,小心掀開被褥一角。
馬大夫低下頭,不敢唐突。
直到丫鬟吩咐上前,他才敢上去搭脈診斷。
一番診斷後,馬大夫診斷出她體虛,需靜養一月,便在趙十的帶領下退出了寢室。
少頃,室內的狼藉已經被人收拾好,煥然一新,完全不見剛剛仿佛遭受打劫的混亂場面。
狻猊香爐散發一縷雲煙,宋倦言滿臉冷漠,腳步輕緩,望着床上暈過去的女子,額頭青筋凸起。
誰能料到寧綺跳窗墜湖。
當寧綺墜入湖中,宋倦言因藥效發作,二話不說緊隨其後,將人攜回室內。
寧綺偏偏不配合,一路掙扎,回到室內,也不知道她誤會什麼,竟然對他動手。
宋倦言的藥效還未消退,被寧綺這麼一折騰,泥人都生出三分脾氣。
爲此宋倦言強行將她拽入床帳之中。之後的事情失去了掌控,等他回神,寧綺已渾身青紫,昏死過去。
宋倦言自知過頭,命人請大夫來。眼下知道她無大礙,宋倦言的目光停留在她慘白的小臉上。
不過低賤的奴婢,竟一而再三地拒絕他?起初還以爲是欲擒故縱,多心機深沉,不過是蠢鈍的女人。明知攀附於他,就能脫離奴籍,卻還犯蠢,真是可笑。
宋倦言冰冷的手指蜷起,少了幾分厭惡,可眉眼依舊殘留輕蔑之色。
趙十戰戰兢兢地跪在室外,不敢抬頭,低聲道:“主子,大夫已經送出府邸,已經讓他守口如瓶,絕對不外傳今日之事。”
宋倦言半眯眼眸,沉聲道:“吩咐下去,寧綺歇息三日,之後去茶房當差。”
茶房是府邸中最清閒的差事,平日是專門供給愛喝茶的國公爺。
眼下寧綺從後廚的粗使丫鬟,去茶房當差,那可真是羨煞旁人。
趙十知道個中原由,磕頭道:“奴才明日就吩咐下去。”
真納悶,主子若是對寧綺不在意,光是今晚寧綺故意墜湖,都夠她去領罰。
可主子若真在意,爲何遲遲不納寧綺當外室。
趙十左右猜不到,也就暫時壓下這份思緒。
之後,趙十退下,宋倦言望着霸占床榻的寧綺,眉頭皺起。
忘記命人將她送走。
罷了,他轉身去往別處廂房。
然而剛走一步,聽到身後翻身的窸窣聲,宋倦言回頭,目光觸及白玉嬌嫩的肌膚。
宋倦言眼神忽閃,面無表情地上前,欲蓋上被褥,可目光觸及輕嫋身段、嬌豔欲滴的玉團,還有他留下的青青點點。
無一不在表明,他的所作所爲。
宋倦言抿直唇角,深邃的眼底似乎醞釀狂風暴雨。
眼前的女子卻奮力掙扎,後背被迫抵在案幾上,飽滿勻稱的小腿繃直,晶瑩的水珠滾落她的羅襪。
直到——
許久,他才冷笑一聲,命黑衣丫鬟進來伺候,旋即甩袖走人。
*
次日,翠惜跪到辰時,方才被張嬤嬤放過。
她膝蓋跪了一天一夜,早已麻木得不能行走,只能咬着唇,央人送她回去。
正好有個丫鬟叫寶兒,之前在老夫人面前伺候,眼下被調來此處,跟翠惜相熟,便悄悄扶着她回去。
路上,翠惜疼得都無法直走。
寶兒憐惜她。
翠惜低聲說:“咱們是奴婢,挨罰是家常便飯。”
寶兒輕嘆:“世子的脾氣可真陰晴不定。不過今天翠惜姐姐不用怕,一大早世子就離開府邸,怕是今日不歸家。”
“世子不是生病,還要離府嗎?”
翠惜的眉頭蹙起。
寶兒捂着嘴巴說:“世子面色紅潤,哪裏像是生病之人,怕不是翠惜姐姐看錯了。”
翠惜愣住,不是世子生病,昨夜請來的大夫是給誰看病?
她猛然想起老夫人說過那位爬床的賤婢。
難道,昨夜是她生病?
翠惜眼底閃過寒意,拉住寶兒的手,輕聲詢問:“今日有誰在世子院中不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