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二婚，張秀英就是頭婚，她都不敢奢望嫁給城裏人。在面臨巨大誘惑面前，有人是欣喜若狂，認爲老天爺終於眷顧自己一次，從天上掉餡餅砸中自己。
可張秀英是從小苦到大，她從來沒被上天眷顧過，也不敢奢望，只覺得這裏面是不是有不爲人知的危險。
可他是公安同志啊，他昨天和今天好心幫她，他會給她設陷阱嗎？她不想把人往壞裏想，但還是要問清楚，“我能問一下，你孩子的母親怎麼回事？”
李雲明看着就有些年紀，最少也比她大兩歲。他長得也不差，濃眉大眼，鼻子高挺，硬說有什麼缺點就是面容太嚴肅，眼神像鋒利的刀刃，隨時會出鞘，會嚇壞小姑娘。
不過張秀英年歲擺在這裏，她還真沒被他嚇住。他想看看他是怎麼評價他前妻的。
男人對前妻的評價可以看出對方的人品。
“她父母是地主出身，前幾年被處決了，她就一直鬱鬱寡歡，醫生說她得了心病。吃藥也不管用，前年沒了。”提起亡妻，李雲明面帶苦澀，“我平時工作忙，孩子交給爺奶照顧，可他們年紀也大了，總不好一直麻煩他們，就想找個人組建新家。”
原來是想找個人照顧孩子，張秀英覺得以他的條件，“你完全可以娶個黃花閨女。”
一個月能領87塊5毛錢，這樣好的條件哪怕帶兩個孩子，依舊很搶手。更何況他是軍人家庭，背後有資源，條件相當好。
“但是她一定會生個親生孩子。但是我不想再生了。我也不能自私剝奪她的生育權，就只能找個有孩子的寡婦或是你這樣被離婚的。”李雲明有話直說，他看得出來她是個務實的人，並沒有攀高枝的念頭。
張秀英懂了，“這事太突然了，我要好好考慮。”
李雲明也不急，“好，你慢慢想。”
張秀英咬了一口小籠包，看向門外，只見幾個小孩子打門口經過，他們背着書包，戴着帽子，有男有女，蹦蹦跳跳往前走。他們無憂無慮，又是那樣歡快。
以前六月就很期待有一天能上隊裏的小學，但是五星大隊只有大隊長的孫女上了小學，其他家根本就不送女娃娃念書。
六月曾經追着她問，能不能送她上學。
張秀英不當家，王衛東的工資會直接交給父母，她結婚七年，一分錢都沒碰過。
女兒想念書，她找了王父王母，他們一口回絕，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她只能說服王衛東。
可當她跟王衛東提這事，對方卻根本不同意。理由也跟其他社員一樣，女孩子總歸要嫁人的，錢花在她們身上等於打水漂。
張秀英收回視線看向李雲明，“你們縣城，女孩子也可以讀書？”
李雲明頷首，“當然可以。”他覺得她的問話很奇怪，“鄉下不行嗎？”
“可以，但是五星大隊很少給女孩子念書。”張秀英實話實說，“反正王家的女孩子不給讀書。”
小學一年級的學費是一毛錢，再加上書本費一塊五，一學期差不多是兩塊五毛錢。五星大隊舍得給男孩子念書的人家不到一半，更不用說女孩。
在許多人眼裏，女孩子將來要嫁出去，是外人，李雲明也了解這情況，重男輕女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他只能改變自己，“如果你嫁給我，你的兩個孩子都能讀書。”他頓了頓又補充，“我會一視同仁，我孩子有的東西，他們也會有，我不會厚此薄彼。”
雖然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但他能表態就讓張秀英很高興，她又追問，“你父母呢？”
“他們有他們的想法，但我不聽。”李雲明不是很在意，“我要娶的人是跟我過一輩子的，又不是跟他們過。”
張秀英聽明白了，李父李母肯定想讓兒子娶個未婚姑娘。而不是帶兩個拖油瓶的離異婦女。
李雲明又補充，“你不用在意他們的想法，我住在老房子，不跟父母住在一起。逢年過節，我們當個親戚走就行。”
一頓飯吃完，張秀英放下筷子，看着他，“我答應了！”
就沖李雲明能同意六月念書，張秀英就覺得這個人值得信任。
李雲明差點被粥嗆住，他咳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她，“這麼快？”
他還以爲她會想好幾天呢。
張秀英有自己的考量，“我這次進城是偷跑出來的，王家人肯定猜到我來找王衛東，說不定他們已經見面了，我必須趁他們沒反應過來之前，回家把我和兩個孩子的戶籍遷走。”
李雲明懂了，原來是這個，他雙手交握在一起，“你遷戶口也得要大隊長寫介紹信，不是拿戶口本就行的。你再婚，也得大隊長寫介紹信。你瞞不了他們。”
張秀英沒離過婚，她還真不清楚流程。原來這麼麻煩。
李雲明繼續補充，“你和王衛東已經離婚了。王家人就算知道你再婚，有我這個公安在場，他們也不敢阻攔。我只擔心一點，你用假信誆了王衛東五百塊錢，王家人知道這事可能會逼你吐出來。所以你趁王家人不知道這事，把戶口遷走是對的。”
張秀英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那還等什麼，咱們快回五星大隊遷吧。”
從農村遷戶口到城裏，這不是一件簡單事。尤其她還是隨夫遷進城，遷了就等於領證，李雲明不想她草率後做出錯誤決定，“你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張秀英歪着腦袋想了想，“沒什麼好問的。以前王衛東一個月才回家一次，你應該不至於吧？”
“我天天回家睡，除了忙案子會留在公安局。”李雲明又補充，“不過我的確很忙。可能無法像普通工人那樣到點就按時下班。我會把工資交給你管。”
能把工資交給媳婦的男人在她這裏就是加分項，張秀英點頭，“你沒什麼想問我嗎？”
李雲明之前去五星大隊調查過她的檔案，這是個很簡單的人，從小到大都沒出過村子，她還是個孤兒，親戚朋友一概都沒有。他想不出要問什麼，搖搖頭。
倒是張秀英自己想到一個，“我像個潑婦一樣跟人吵架，你不介意嗎？”
李雲明覺得她是被生活所逼，才不得不當潑婦，他搖頭，“不介意，你有想法都說出來，不憋在心裏。我覺得你這樣很好。”
張秀英驚訝看着他，想到他亡妻，估計對方就是把想法憋在肚子裏，所以心才生了病，所以他能接受她的潑辣，那挺好！
兩人商量後，就決定回五星大隊遷戶口。
“你一個人能行嗎？”張秀英怕王家不同意，還是帶幾個幫手去更穩妥。
李雲明卻拒絕了，“昨天審嫌疑人熬了通宵，大家都在家補覺呢。我和你去就行。王家人巴不得你離婚，應該不會爲難你。”
張秀英想想也對，他們現在還不知道500塊的事情，應該不會使壞。
兩人說幹就幹，李雲明將自行車推到公安局停車處，扭頭看張秀英拿着五百塊錢，她沒有戶口本，沒法存錢，可是拿這麼多錢下鄉又實在不安全。
李雲明思忖再三，勸她，“你把這錢鎖在我辦公室抽屜裏吧？！”
張秀英低頭看了眼手裏的布包，其實不特意看，不是很明顯。但她下鄉可能會跟王家人打架，萬一拉扯過程中讓他們發現這五百塊錢，確實不安全。
她點頭答應了。
李雲明將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將五百塊錢鎖在抽屜裏，鑰匙交給她，還不忘提醒，“以後你可不能這麼輕信別人。我要是真動了歪心思，你這五百塊錢就沒了。”
雖然他很高興她能相信他，但是現在壞人太多了，像她這樣容易輕信別人，以後肯定會吃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