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鍾響起時,王富貴已結束了一夜的修煉。
淡金色的混元靈力在經脈中流轉不息,經過一夜的鞏固,煉氣四層後期的修爲已徹底穩固。他感受着體內充沛的靈力,以及那股源自“押金”的、若有若無的沉重韻律。
推開房門,晨霧未散。值守的女弟子依舊盤坐在院門外的青石上,聽到動靜,只微微抬眼,便又閉目養神。
王富貴洗漱完畢,換上青袍,將賬冊貼身收好,又檢查了一遍藏在靜室角落的木盒——那團剩餘的“押金”安然無恙,封禁符紋也完好。
今日是去藏經閣的第二天。
他走出聽竹軒,沿着青石板路向藏經閣方向走去。清晨的內門比昨日更加清淨,路上偶遇的弟子大多行色匆匆,或是趕往晨練場,或是去往各峰聽講。
經過一片竹林時,王富貴腳步微微一頓。
竹林深處,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過。那氣息……有些熟悉。
他不動聲色,繼續前行,但神識卻悄然外放——經過“押金”淬煉後,他的神識強度遠超普通煉氣四層,已接近煉氣六層的水準。
十丈、二十丈……
竹林深處,三個身影隱在竹影中,正低聲交談。
“趙師兄說了,就在今日。”
“那小子真的會走這條路?”
“藏經閣只有這一條路,他昨日就走這裏。再等等。”
王富貴收回神識,面色如常。
趙明坤的人。
他心中了然。昨日在事務堂的試探只是開始,真正的“關照”來了。
他沒有改變路線,依舊沿着青石板路向前。經過竹林邊緣時,腳步甚至沒有絲毫遲疑。
竹林內,三個煉氣五層的弟子屏息凝神,看着王富貴的身影漸漸走近。
“動手嗎?”
“再等等,等他走到拐角……”
話音未落,王富貴忽然停下腳步。
他彎腰,從路邊的草叢中撿起一物——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青色玉佩,上面刻着雲紋,入手溫潤,靈氣流轉。
“咦?”他輕咦一聲,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竹林內的人聽見。
竹林中的三人一愣。
王富貴將玉佩舉到眼前,仔細端詳,然後朗聲道:“這是哪位師兄遺失的玉佩?靈氣充沛,應是護身法器。”
說着,他竟轉身,朝着竹林方向走來:“方才看到有三位師兄在此,可是你們掉的?”
竹林內的三人面面相覷。
他們本是奉命在此“偶遇”王富貴,制造沖突,試探其實力。可眼下這情況……
“怎麼辦?”一人低聲道。
“出去看看。”
三人從竹林中走出,爲首的是個方臉青年,煉氣五層巔峰,盯着王富貴手中的玉佩:“你撿到的?”
“正是。”王富貴將玉佩遞上,“就在路邊草叢中。三位師兄剛才在此,可是在尋找此物?”
方臉青年接過玉佩,神識一掃——確實是件不錯的護身法器,至少值二十枚下品靈石。
他眼神閃爍。這玉佩當然不是他們的,但……白白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
“不錯,是我們掉的。”他收起玉佩,面色稍緩,“多謝師弟。”
“師兄客氣。”王富貴拱手,“物歸原主便好。弟子還要去藏經閣當值,先行告退。”
說罷,轉身便走。
“等等!”方臉青年忽然開口。
王富貴停步回頭:“師兄還有事?”
方臉青年盯着他,半晌才道:“你叫王富貴是吧?昨日趙師兄的事,我們聽說了。你運氣不錯,但內門不像外門,光靠運氣走不遠。”
“多謝師兄提點。”王富貴神色恭敬。
“去吧。”方臉青年揮揮手。
看着王富貴走遠的背影,三人中較瘦的一人忍不住道:“李師兄,就這麼讓他走了?趙師兄那邊……”
“不然呢?”方臉青年把玩着玉佩,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憑空得件法器,不比跟那小子動手強?再說,你們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他剛才撿玉佩的位置,離我們藏身之處至少三十丈。”方臉青年眯起眼,“煉氣四層,神識能外放到三十丈?”
另外兩人臉色一變。
“你的意思是……”
“這小子不簡單。”方臉青年收起玉佩,“走吧,回去跟趙師兄復命。就說……試探過了,沒發現異常。”
三人匆匆離去。
王富貴走出一段距離,嘴角微微勾起。
那玉佩,當然不是撿的。
那是他昨夜用一塊普通青玉,照着《基礎煉器圖譜》中的“護身玉佩”樣式,臨時仿制的贗品。真正的護身玉佩需要刻錄符陣、灌注靈力,他做不到,但做個外形相似、注入一絲靈氣的樣子貨,卻也不難。
至於效果……那三人回去後很快就會發現。
但他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至少今日,不會有人再來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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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閣。
劉執事依舊坐在那張書案後,面前攤着一本古籍,手裏握着酒葫蘆,看起來和昨日沒什麼不同。
王富貴行禮:“劉執事,弟子前來當值。”
劉執事抬眼看他,眼神似乎比昨日清明一些:“來了?昨日整理的二十七本,我都看過了,尚可。今日繼續,那邊還有一堆。”
他指了指角落——那裏又堆起了半人高的舊籍。
王富貴應下,走到書堆前坐下,開始整理。
今日的舊籍比昨日更加雜亂,有殘缺的功法手札,有筆記潦草的煉丹心得,甚至還有幾本不知哪個弟子留下的遊記雜談。
王富貴靜下心來,一本本翻閱、修補、分類。
時間悄然流逝。
上午過去大半時,他翻到一本沒有封面的手札。紙張已經發脆,墨跡褪色,但字跡依稀可辨:
“……餘遊歷東玄北境,偶入一古修洞府,得殘卷一冊,名曰《萬寶契約考》。其文晦澀,多言‘質押’‘贖當’‘利息’之事,似與上古商道有關。中有一句,餘百思不解:‘契成則諸天應,約毀則因果亂。持契者,當衡得失,明價值,通有無……’”
王富貴心跳微微加速。
他繼續往下翻,但後面的頁面大多殘缺,只能看到零碎的字句:“……老王記……當鋪……三千年大劫……賬簿散落……”
最後幾頁,似乎記錄了手札主人的猜測:
“……依餘所見,所謂‘萬寶契約’,非尋常商契,實乃某種大道規則之具現。持契者可憑之調動諸天資源,然亦需承擔相應‘代價’。上古大劫,或與此有關……”
手札到此戛然而止。
王富貴合上手札,深吸一口氣。
這本手札的主人,顯然也接觸過關於“老王記”和“萬寶契約”的記載,並且有自己的理解。雖然信息零碎,但已經比王富貴之前所知多出許多。
他將手札小心放在一旁,準備稍後修補。
就在這時,懷中的賬冊忽然一震。
這一次的震動,比昨日更加明顯。
王富貴不動聲色地起身,假裝去取書架高處的空白冊子,走到東北方向的牆壁附近。
賬冊的震動愈發強烈。
他凝神感知,腦海中浮現出賬冊的提示:
【債務關聯物品接近中】
【方位:正上方,垂直距離約十五丈】
【狀態:正在移動】
【警告:該物品帶有微弱‘惡意’標記】
正上方?十五丈?
王富貴抬頭,看向天花板——那裏是藏經閣二層。
物品在移動?還帶着“惡意”標記?
他心中警鈴大作。
幾乎是同時,樓上傳來一聲輕微的悶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緊接着,劉執事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樓上那兩個小子,輕點!再弄出動靜,就給我滾出去!”
樓上傳來慌亂的應答聲。
王富貴收回目光,心中卻起了疑雲。
賬冊提示的“債務關聯物品”,在二層移動,還帶着惡意標記。而樓上此刻有人——聽聲音,應該是內門弟子在查閱典籍。
是巧合,還是……
他回到書堆前,繼續整理,但心思已不在此。
整個下午,賬冊又震動了三次,每次都是那個“債務關聯物品”在移動。而樓上的動靜時斷時續,似乎不止兩人。
申時三刻,當王富貴將最後一本舊籍放上架子時,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兩名內門弟子從二樓走下,都是煉氣六層修爲。一人身着藍袍,面容俊朗;另一人則是灰衣,神色略顯陰沉。
藍袍弟子笑着向劉執事行禮:“多謝劉執事,今日受益匪淺。”
劉執事擺擺手:“看完就走吧,別擋着我清靜。”
兩人行禮退出,經過王富貴身邊時,那灰衣弟子忽然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
王富貴低頭整理書冊,神識卻悄然鎖定二人。
直到兩人走出藏經閣,他才直起身,看向劉執事。
劉執事依舊在喝酒,但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此刻卻清明如鏡,正盯着王富貴。
“小子,”他忽然開口,“你對樓上感興趣?”
王富貴心中一驚,面上卻恭敬道:“弟子只是好奇,二層都有什麼典籍。”
“好奇?”劉執事笑了笑,“二層啊……多是築基期以上的功法、術法,還有一些宗門秘錄、歷史檔案。怎麼,你想上去看看?”
“弟子修爲低微,不敢奢望。”
“知道就好。”劉執事灌了口酒,“有些地方,不該去的別去。有些人,不該惹的別惹。這是老夫在內門待了六十年,悟出的道理。”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今日就到這兒吧。明日……你早些來,我有事交代你。”
說罷,竟晃晃悠悠地走進後堂,留下王富貴一人站在空曠的大廳中。
王富貴沉默片刻,行禮退出。
走出藏經閣時,夕陽已西斜。天邊雲霞如火,將整片天空染成金紅。
他沿着來路往回走,心中卻反復回想着今日的一切。
那本手札的記載,賬冊的提示,樓上那兩個弟子,還有劉執事最後意味深長的話……
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個正在醞釀的陰謀。
回到聽竹軒附近時,天色已暗。
院門外值守的換成了孫遠。見到王富貴,他點了點頭,沒說話。
王富貴回到房中,關上門,取出賬冊。
賬冊翻開,最新一頁上,除了昨日的記錄外,又多了一行字:
【債務關聯物品追蹤記錄已更新】
【目標:仿制‘落寶金錢’碎片(帶追蹤標記)】
【最後出現位置:藏經閣二層,東北角】
【當前狀態:已被帶離】
【警告:該碎片可能被用於非法目的】
仿制落寶金錢碎片?
王富貴眼神一凝。
趙明坤昨日拿出的那枚仿制錢幣,也是落寶金錢碎片。今日出現在藏經閣二層的,是否同一枚?還是另有其他?
如果同一枚,那趙明坤的人去過藏經閣二層?
如果不是同一枚……那意味着,這種仿制碎片不止一枚,而且正在內門流轉。
賬冊提示“可能被用於非法目的”,會是什麼?
他正思索間,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鍾聲!
“咚——咚——咚——”
三長兩短,是內門警戒鍾!
王富貴猛地起身,推門而出。
院外,孫遠也已站起,面色凝重:“是戒律堂的緊急召集鍾!所有內門弟子,即刻前往主峰廣場!”
話音剛落,遠處天空中,數道流光從各峰升起,朝着主峰方向疾馳而去。
王富貴與孫遠對視一眼,也快步朝主峰方向奔去。
夜色中,玄天宗內門燈火通明。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正在悄然展開。
而這一切,似乎都與那枚“仿制落寶金錢碎片”有關。
王富貴奔行在青石板路上,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枚碎片,會不會就是賬冊提示的“債務關聯物品”?
如果是,那麼它背後牽扯的“債務”,又是什麼?
夜色愈深,鍾聲回蕩。
一場風暴,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