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墨色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廢墟上空，連一絲月光都透不下來。林默剛從超市倉庫翻出半袋壓縮餅幹和幾瓶沒開封的礦泉水，用撿來的帆布包仔細裹好，又將懷裏的半包紅塔山和打火機揣得更緊了些。他靠在一截斷裂的鋼筋上，指尖捻着一支受潮的煙，剛想點燃，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幾道手電筒光柱正破開夜色，朝着他的方向快速移動。
光柱在斷壁殘垣間晃來晃去，伴隨着粗嘎的說話聲，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劃破了廢墟的寂靜。
“隊長！那邊有只落單的綠毛喪屍！”一個尖細的嗓音響起，帶着難以掩飾的興奮，“看那身形，瘦得跟竹竿似的，肯定是只沒什麼戰力的低階貨！”
“運氣好！正好宰了它湊積分，今晚的進化液有着落了！”另一個粗獷的聲音接話，腳步聲愈發急促，砍刀劃破空氣的呼嘯聲隱隱傳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別讓這畜生跑了，一刀爆頭，挖了晶核趕緊撤，這鬼地方待久了容易出事！”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煙瞬間被攥得變了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青灰色的皮膚，還有指甲縫裏沒來得及清理的黑色污漬，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確實和那些遊蕩的綠毛喪屍沒兩樣。
壞了！
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像是被重錘砸中太陽穴。剛剛吞噬晶核後那股力量帶來的膨脹感，瞬間被一股刻進骨髓的恐慌沖得煙消雲散。他居然忘了——忘了自己能一拳砸扁鐵皮桶，忘了自己的指甲能劃開喪屍頭骨，忘了自己早就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外賣小哥。
前世被人類玩家圍追堵截的記憶翻江倒海般涌上來，那些冰冷的刀鋒、貪婪的眼神、把他當成“經驗包”的獰笑，像毒蛇一樣纏上心髒，勒得他喘不過氣。
恐慌壓倒了理智，身體先一步做出了本能反應——轉身就跑！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反擊，腳步又輕又快，卻帶着一股慌不擇路的狼狽，像前世一樣，只想着逃，只想着離這些拿着砍刀的人類越遠越好。帆布包拍打在後背，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在倒塌的樓房和扭曲的鋼筋之間穿梭，肺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火辣辣地疼，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跑！快跑！
“跑！我看你往哪兒跑！”粗獷的吼聲帶着獰笑，離他不過十幾米遠，林默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汗味和劣質煙草味，“小子，識相的就站住！爺爺給你個痛快，不然等會兒把你剁成肉泥喂狗！”
他咬緊牙關，拼盡全身力氣拐過一道斷牆，猛地沖進了一條狹窄的巷道。
這條巷道是兩棟高樓坍塌後形成的夾縫，寬不過兩米，兩側的牆壁上布滿了裂縫，碎磚爛瓦堆了一地，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林默剛沖進去沒幾步，腳步就猛地僵住，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間墜入冰窖。
巷道的盡頭，十幾只綠毛喪屍正漫無目的地遊蕩着。它們的皮膚呈現出腐爛的墨綠色，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露出森白的骨頭，腐爛的手指在牆壁上抓出刺耳的聲響，指甲縫裏還殘留着暗紅色的血肉。它們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渾濁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神采，只有對血肉的本能渴望。
前有屍群堵路，後有人類追兵。
林默被困在了這條狹窄的巷道裏，進退兩難，成了真正的甕中之鱉。
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哄堂大笑。那個粗獷的隊長舉着砍刀，手電筒的光柱直直地打在林默的背上，像是在欣賞一只即將落入陷阱的獵物。
“哈哈！這蠢貨自己鑽進死胡同了！”隊長笑得前仰後合，刀尖指着林默的背影，語氣裏滿是嘲諷，“我還以爲你有多能耐，原來就是個沒頭蒼蠅，這下看你還怎麼跑！”
“隊長英明！這下省得我們追了！”尖細嗓音的隊員諂媚地附和着，手裏的燃燒瓶晃了晃，橙紅色的火光映亮了他那張貪婪的臉，“直接一刀解決，挖了晶核，咱們趕緊回去換進化液！”
“殺了它！別讓它跑了！”其他隊員也紛紛圍了上來，將巷道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砍刀和鋼管在手裏揮舞着，發出陣陣寒光。
爲首的壯漢隊長獰笑一聲，猛地掄起砍刀，朝着林默的後背狠狠劈來。刀刃劃破空氣，帶着呼嘯的風聲，眼看就要將林默的後背劈成兩半。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求生的本能讓他幾乎在瞬間側身躲避。鋒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肩膀劃過，帶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裂開，黑色的血液汩汩涌出，濺在了旁邊一只綠毛喪屍的身上。
那只綠毛喪屍原本正低垂着頭，漫無目的地晃悠着，黑色的血液落在它的身上，像是滾燙的強酸潑在了腐肉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這聲響尖銳刺耳，在寂靜的巷道裏格外清晰，聽得所有人頭皮發麻。
衆人眼睜睜地看着，那只沾了林默血液的綠毛喪屍，渾身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融化，墨綠色的膿水混着黑色的血液往下淌，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它原本渾濁的眼睛裏，像是被注入了某種瘋狂的藥劑，瞬間燃起了猩紅的火焰，喉嚨裏發出尖銳到極致的嘶吼，那聲音不像是喪屍的低吼，反而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充滿了暴戾和瘋狂。
更詭異的是，它竟調轉方向，不再盯着近在咫尺的林默，而是紅着眼睛，朝着沖過來的人類小隊猛撲過去！
“砰”的一聲，它重重地撞在那個尖細嗓音的隊員身上，鋒利的爪子狠狠抓進對方的肩膀，黑色的血液順着爪子滲入隊員的皮膚。那隊員甚至來不及慘叫，就看到自己的肩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潰爛，疼得他渾身抽搐，發出淒厲到極致的哀嚎，在地上打滾。
“這他媽是什麼情況？！”隊長的笑容僵在臉上，瞳孔驟縮，看着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整個人都懵了，“這喪屍不對勁！快退！快退！”
他的吼聲驚醒了其他隊員，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往後退去。可那只被血液刺激得發狂的喪屍，已經徹底陷入了瘋狂，它甩着頭，對着地上打滾的隊員狠狠咬了下去，牙齒穿透對方的喉嚨，黑色的血液濺了它一臉。
更可怕的是，巷道裏的其他十幾只綠毛喪屍，聞到這濃鬱的血腥味和林默血液裏那股特殊的氣息，像是被點燃了引線的炸藥，瞬間被激怒了。它們原本渾濁的眼睛裏紛紛泛起猩紅，喉嚨裏發出此起彼伏的嘶吼，不再漫無目的地遊蕩，而是齊刷刷地調轉方向，朝着那群人類小隊撲了過去！
“救命！救命啊！”
“這喪屍瘋了！快開槍！開槍！”
“別擠我！別擠我！”
人類小隊徹底亂了陣腳，他們舉着砍刀胡亂揮舞，卻怎麼也擋不住這些瘋狂的喪屍。有的隊員被喪屍撲倒在地，瞬間就被啃得血肉模糊；有的隊員慌不擇路，被地上的碎磚絆倒，剛爬起來就被喪屍咬斷了脖子；還有的隊員想要點燃燃燒瓶，卻手忙腳亂地把瓶子扔到了自己腳下，火焰瞬間蔓延開來，將他的褲腿燒得噼啪作響。
淒厲的慘叫聲、喪屍的嘶吼聲、火焰的燃燒聲、砍刀劈砍的悶響，交織在一起，在這條狹窄的巷道裏上演了一場血腥的屠殺。鮮血染紅了巷道的地面，墨綠色的膿水和黑色的血液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
林默僵在原地，身體微微顫抖着，低頭看着自己還在淌着黑血的手臂。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嗤”聲，將地面的碎石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他的腦子先是一片空白，隨即掀起驚濤駭浪——
剛剛……他明明可以反擊的！
他有打穿牆壁的力量，一拳就能砸碎那個隊長的腦袋，可他居然像前世那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一樣，只知道跑！只知道躲！
恐慌？怯懦？
這些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居然比力量的覺醒還要頑固。
但很快，空白和後怕就被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和狂喜取代。
他的血液……能腐蝕喪屍？還能讓它們發狂？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他的混沌，讓他瞬間頓悟——原來他的身體，早已和普通喪屍截然不同。他不再是那個只能在屍堆裏掙扎求生的低階喪屍，他的力量，他的血液，全都是對付末世的武器！
混亂的廝殺聲中，林默壓下心頭的震撼和狂喜，他知道現在不是研究自己身體秘密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避開地上的屍體和流淌的血液，貓着腰，像一道鬼魅的影子，貼着牆壁，悄然溜出了這條血色彌漫的巷道。
他不敢回頭，只是拼盡全身力氣往前跑，直到身後的慘叫聲和嘶吼聲徹底消失在夜色裏，直到他再也跑不動了，才扶着一棵燒焦的大樹，劇烈地喘息起來。
晚風裹挾着腐臭和血腥味吹來，林默卻覺得渾身燥熱。他低頭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黑色的血液已經漸漸凝固，傷口周圍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
他攥緊拳頭，感受着掌心那股的力量，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剛剛的慌亂和怯懦，像是被這股力量碾碎，化作灰燼隨風散去。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末世裏，想要活下去，光靠躲是沒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