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心療養院頂層的VIP病房,仿佛被一層無形的、溫暖而脆弱的薄膜籠罩着。窗外的陽光透過米白色的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氣中浮動着消毒水與淡淡花香混合的氣息。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不再像催命的喪鍾,反而成了安心的背景音。
病床上的蘇小寶,像一只終於找到安全巢穴的雛鳥,在柔軟的被褥裏陷得更深了些。那張蒼白的小臉在暖陽的輕撫下,透出一點粉嫩的生氣,雖然依舊帶着大病初愈的虛弱,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卻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屬於孩童的靈動光芒。
他正專注地擺弄着霍霆梟剛剛笨手笨腳拆開包裝、遞到他手裏的一個最新款、功能強大的智能遙控機器人模型。
霍霆梟小心翼翼地半跪在病床邊的地毯上——這個姿勢,從昨天小寶醒來後,他似乎就沒怎麼變過。
昂貴的羊絨家居服褲腿被隨意地壓出褶皺,他毫不在意。高大的身軀以一種極其別扭又無比虔誠的姿態微微前傾,目光幾乎一瞬不瞬地黏在兒子身上,眼神裏混合着笨拙的討好、巨大的珍視和一絲揮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愧疚。
他像是一個剛剛得到稀世珍寶、卻生怕自己笨拙弄壞的學徒,每一個動作都透着小心翼翼。
“小寶,看這裏……”霍霆梟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討好的溫柔。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指着機器人模型上一個不起眼的藍色按鈕,“按這個,它的眼睛會發光……”他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觀察着兒子的表情。
蘇小寶抬起小臉,大眼睛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他沒有立刻去按按鈕,反而伸出軟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霍霆梟因爲長時間跪姿而顯得有些僵硬的膝蓋,小眉頭微微蹙起,奶聲奶氣地問:“痛痛?”
霍霆梟的心猛地一顫,一股暖流夾雜着酸澀瞬間涌上鼻尖。他連忙搖頭,努力扯出一個盡可能溫和的笑容:“不痛,一點都不痛。爸爸……爸爸喜歡這樣看着小寶。”
那聲“爸爸”從他口中說出,依舊帶着生澀和難以言喻的珍重,仿佛在確認一個奇跡。
蘇小寶歪着小腦袋,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他的目光在霍霆梟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滑落到他空着的雙手上,像是在尋找什麼。
小臉上露出一絲明顯的困惑和……小失落?他抿了抿小嘴,沒再說話,低下頭繼續擺弄機器人,只是興致似乎沒有剛才那麼高了。
霍霆梟敏銳地捕捉到了兒子情緒的細微變化,心頭一緊。怎麼了?是機器人不好玩?還是他哪裏做得不對?巨大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手足無措,求助般地、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病房另一側。
蘇晚靜靜地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裏,腿上放着一台輕薄但性能強大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在她沉靜的側臉上。
她的指尖在鍵盤上偶爾輕點,發出極其細微的敲擊聲,處理着“Luna工作室”積壓的緊急事務。她看起來依舊疏離,像一尊沐浴在晨光中的玉雕,但周身那股拒人千裏的冰冷氣場,在病房這片小小的空間裏,似乎悄然收斂了許多。
她沒有阻止霍霆梟的靠近,也沒有參與父子間那笨拙的互動,只是安靜地存在,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護者,又像一道無形的界限。
接收到霍霆梟那充滿無措和求助的目光,蘇晚的視線終於從屏幕上抬起,平靜地掃過病床邊那對父子。
她的目光在小寶微微撅起的小嘴上停頓了一瞬,隨即又落到霍霆梟那張寫滿緊張和茫然的臉上。
幾秒鍾的沉默。
蘇晚的指尖離開了鍵盤。她微微側首,目光平靜地落在霍霆梟臉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打破了病房的寧靜,帶着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無奈?
“小寶在問你,”她的聲音清冷依舊,卻少了之前的尖銳,“他的‘榴蓮騎士勳章’呢?”
“榴蓮騎士……勳章?”霍霆梟徹底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什麼勳章?榴蓮?和勳章有什麼關系?他茫然地看着蘇晚,又看看小寶,完全跟不上這對母子的思路。
蘇晚看着他那副懵懂的樣子,幾不可查地微微嘆了口氣。她放下腿上的電腦,站起身,走到病床邊。
沒有看霍霆梟,而是直接俯身,動作自然地幫小寶掖了掖被角,指尖溫柔地拂開他額前柔軟的碎發。
然後,她才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霍霆梟身上。這一次,她的眼神裏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如同看一個不開竅學生的……促狹?
“他以爲,”蘇晚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霍霆梟心底激起巨大的漣漪,“你跪榴蓮,會像動畫片裏的騎士打敗惡龍一樣,得到一枚亮閃閃的‘勇氣勳章’。”她頓了頓,看着霍霆梟驟然睜大的眼睛,補充道,“他昨天……看到你跪在那裏了。”
轟——!
霍霆梟只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臉頰瞬間滾燙!巨大的窘迫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瞬間將他淹沒!他昨天……在蘇晚和小寶面前……像個瘋子一樣跪在榴蓮上崩潰懺悔……那副狼狽到極致的樣子……竟然被兒子看到了?!還……還理解成了“騎士行爲”?還期待着一枚勳章?!
這個認知,比任何直接的羞辱都更讓他無地自容!他恨不能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窘迫和慌亂中,一股更加洶涌、更加滾燙的暖流,卻猛地沖垮了他所有的羞恥感!
小寶……他的兒子……沒有覺得他狼狽不堪,沒有覺得他軟弱可笑……反而……把他當成了動畫片裏打敗惡龍的騎士?!
在他小小的、純淨的心裏,父親那個崩潰的、卑微的、遲到了五年的下跪,竟然被賦予了一種……英雄主義的色彩?!
巨大的酸澀和一種滅頂的幸福感,如同海嘯般狠狠沖擊着霍霆梟的心髒!撞得他眼眶瞬間通紅!他猛地低下頭,掩飾住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喉嚨哽咽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因爲激動而無法抑制地顫抖着。
原來……在小寶的眼裏……他並非一無是處……他並非只是一個帶來痛苦的罪人……他還有機會……做一個……騎士?
“榴蓮……”霍霆梟猛地抬起頭,聲音因爲激動而嘶啞顫抖,帶着一種不顧一切的急切,“榴蓮!對!榴蓮!”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語無倫次,“爸爸……爸爸這就去拿!小寶等着!爸爸去給你拿最大的!最……最金黃的榴蓮!還有勳章!爸爸……爸爸給你找最亮的勳章!”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甚至忘了膝蓋的疼痛,掙扎着就要站起來往外沖。
“站住。”蘇晚清冷的聲音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霍霆梟的沖動。
他動作一僵,如同被釘在原地,有些茫然又有些惶恐地看向蘇晚。她……還是不允許嗎?
蘇晚沒有看他,目光落在小寶因爲聽到“榴蓮”而瞬間亮起的大眼睛上。小家夥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的小失落,小臉上充滿了興奮和期待,甚至忍不住小聲歡呼了一下。
“病人不能吃榴蓮,氣味太沖。”蘇晚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而且,”她的目光淡淡掃過霍霆梟僵硬的膝蓋,“你確定你現在……能跪?”
霍霆梟的臉瞬間漲得更紅,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來。是啊……他現在連站穩都困難,膝蓋的傷根本沒好……而且榴蓮的氣味,確實不適合虛弱的病人……
看着霍霆梟眼中瞬間黯淡下去的光芒和巨大的失落,再看看兒子那寫滿期待的小臉,蘇晚的唇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那弧度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爲是錯覺。
她沒再說話,只是轉身走到病房角落的冰箱前,動作利落地打開冷凍室的門。寒氣涌出。
在霍霆梟愕然的目光注視下,蘇晚從冰箱裏,端出了一個……巴掌大小、造型極其精致可愛的小蛋糕。
蛋糕被做成了圓滾滾的榴蓮形狀,金黃色的奶油被精心地裱花成榴蓮特有的尖刺模樣,惟妙惟肖。蛋糕頂端,還用翻糖做了一頂小小的、亮閃閃的銀色騎士頭盔,頭盔上插着一面同樣閃亮的小旗子,上面用巧克力醬寫着歪歪扭扭卻充滿童趣的三個字:“小騎士”。
一股清甜的奶油香氣混合着淡淡的榴蓮慕斯的獨特味道,在病房裏悄然彌漫開來。
霍霆梟徹底愣住了。
蘇晚端着那個小小的“榴蓮騎士蛋糕”,走到病床邊,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頭櫃上。她沒有看霍霆梟,只是拿起旁邊備好的小叉子,遞給眼睛已經瞪得溜圓、小嘴微張、一臉驚喜的蘇小寶。
“只能吃一小口,嚐嚐味道。”蘇晚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溫柔,“勳章在這裏。”她指了指蛋糕頂上的銀色小頭盔。
“哇——!”蘇小寶發出一聲小小的、充滿驚喜的歡呼,大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小爪子,不是去拿叉子,而是小心翼翼地、像對待珍寶一樣,輕輕碰了碰那頂亮閃閃的銀色頭盔“勳章”,小臉上綻放出無比滿足和驕傲的笑容!仿佛他真的成爲了一個打敗惡龍、獲得嘉獎的小騎士!
霍霆梟呆呆地看着這一幕,看着兒子臉上那純粹而快樂的笑容,再看看床頭櫃上那個精致可愛、顯然是蘇晚早就準備好的小蛋糕……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如同溫泉水般,瞬間包裹了他那顆冰冷而千瘡百孔的心髒!
她……她早就知道兒子會有這樣的期待?她甚至……用這種方式,既滿足了孩子天真的幻想,又保護了他的身體?還……還默許了那個“騎士勳章”的存在?
原來……她並非完全無動於衷。原來……那層堅冰之下,並非只有恨意。
巨大的震動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帶着卑微希冀的暖意,讓霍霆梟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喉頭哽咽,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只能近乎貪婪地看着蘇晚細致地用小叉子切下極小的一塊蛋糕,喂到小寶嘴邊,看着兒子滿足地眯起眼睛,小口小口地品嚐着那帶着榴蓮香氣的甜蜜。
陽光透過紗簾,溫柔地灑在病床前,將蘇晚低垂的眉眼、小寶滿足的笑臉,以及那個小小的榴蓮蛋糕,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空氣裏彌漫着奶油的甜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初融的暖意。
霍霆梟依舊半跪在地毯上,膝蓋處被榴蓮刺傷的地方傳來陣陣悶痛。但這痛楚,在此刻這靜謐而溫暖的畫面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甚至覺得,這疼痛像是一種遲來的救贖,連接着他與眼前這失而復得的、脆弱而珍貴的一切。
他貪婪地看着,看着蘇晚沉靜的側臉,看着兒子甜美的笑容,看着那頂小小的、象征着他笨拙父愛的“騎士勳章”……
就在這時。
蘇晚放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右下角,一個極其隱蔽的、僞裝成普通郵件圖標的加密通訊軟件窗口,突然無聲地跳動了一下!一個猩紅色的、不斷閃爍的感嘆號標志彈了出來!
蘇晚喂蛋糕的動作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頓。她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抹刺眼的紅色。
霍霆梟沉浸在眼前的溫情中,並未察覺這細微的變化。
蘇晚臉上的溫柔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瞬間覆上一層冰冷的寒霜。她不動聲色地將最後一點蛋糕喂進小寶嘴裏,用紙巾輕柔地擦幹淨他的嘴角和小手。
“小寶乖,媽咪有點工作要處理一下。”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安撫地揉了揉兒子柔軟的發頂,然後直起身。
在轉身走向沙發的瞬間,她臉上所有面對兒子時的柔和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如刀鋒般的冷冽和凝重!那雙清冷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風暴在凝聚!
她快步走到沙發前坐下,修長的手指在觸摸板上迅速滑動,點開了那個閃爍着猩紅感嘆號的加密窗口。
一行冰冷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代碼信息瞬間彈出,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入她的眼簾:
`[Ghost]:Shadow,目標鎖定。林薇薇秘密賬戶異動,巨額資金流向境外。關聯IP溯源指向——五年前,深城西郊盤山公路,黑色奧迪A8,車牌尾號668。行車記錄儀雲端殘留數據碎片已強制恢復。關鍵影像截取傳輸中……3…2…1…`
`[Ghost]:真相,就在你眼前。`
緊接着,一個加密視頻文件的接收進度條,在屏幕上飛快地跳動着!100%!
蘇晚的指尖,懸在觸摸板的上空,帶着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五年前……盤山公路……黑色奧迪A8……林薇薇……巨額資金……
這些冰冷的詞匯組合在一起,如同最殘酷的拼圖碎片,在她腦海中瘋狂撞擊!一個被刻意遺忘、卻始終如同噩夢般縈繞不散的冰冷雨夜畫面,瞬間清晰無比地浮現——父親蘇明遠那輛失控撞向山崖的黑色奧迪!那場被定性爲“意外”的車禍!父親癱瘓在床、蘇氏集團瞬間崩塌的源頭!
難道……?!
巨大的、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繞上她的脊椎!她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帶着一種近乎冰冷的決絕,用力點開了那個剛剛接收完畢的視頻文件!
屏幕瞬間被跳動的、有些模糊失真的行車記錄儀畫面占據!
刺耳的刹車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瓢潑的雨幕、瘋狂晃動的山間公路景象……熟悉的畫面如同最恐怖的噩夢重現!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瞬間停滯!
就在畫面因爲車輛失控劇烈旋轉而變得一片混亂模糊的最後一幀!
就在那輛黑色奧迪即將沖出護欄、墜入深淵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蘇晚的視網膜!
一輛銀灰色的、沒有懸掛牌照的改裝越野車!如同從地獄中沖出的幽靈!從後方毫不減速地、帶着明顯的惡意和精準的計算角度,狠狠地、極其凶狠地撞在了蘇明遠那輛黑色奧迪的右後側車尾上!
撞擊的瞬間!銀灰色越野車駕駛座的車窗,因爲巨大的沖擊力而劇烈晃動了一下!
一張因爲興奮和瘋狂而扭曲變形的女人側臉,在車窗晃動的間隙中,一閃而過!
那張臉!即使隔着雨幕和模糊的畫面,蘇晚也在一瞬間就認了出來!
刻骨銘心!
林!薇!薇!
轟隆——!!!
蘇晚只覺得一道毀天滅地的驚雷在腦海中炸開!將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所有的溫情假象,瞬間劈得粉碎!
原來如此!
原來父親的車禍根本不是意外!
是謀殺!
是林薇薇蓄意的、凶狠的謀殺!
是她!爲了徹底摧毀蘇家!爲了掃清她嫁入霍家的障礙!爲了那肮髒的私欲!制造了那場改變一切的慘劇!
巨大的仇恨和冰冷的殺意,如同火山岩漿般瞬間在蘇晚的胸腔裏轟然爆發!幾乎要將她的靈魂都焚燒殆盡!她的身體因爲極致的憤怒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放在觸摸板上的手指死死摳住邊緣,指關節因爲用力而泛出慘烈的青白色!
“媽咪?”病床邊,傳來蘇小寶帶着一絲不安和疑惑的、軟糯的呼喚。他似乎被蘇晚身上驟然爆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氣息嚇到了。
霍霆梟也察覺到了異樣,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沙發上的蘇晚。當他的目光觸及蘇晚那張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神卻如同淬了萬年寒冰般充滿毀滅性殺意的臉時,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蘇晚……怎麼了?”霍霆梟下意識地站起身,聲音帶着緊張和擔憂,想要靠近。
“別過來!”蘇晚猛地抬起頭,厲聲喝道!聲音如同冰錐,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恨意!她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刺向霍霆梟!
那眼神裏,沒有了片刻前的復雜和初融的暖意,只剩下赤裸裸的、滔天的恨意和一種……徹底的、冰冷的決裂!
“霍霆梟!”蘇晚的聲音因爲極致的恨意而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帶着摧毀一切的力量,“看好你的兒子!”
她猛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動作決絕得像是在斬斷最後的聯系!然後,她看也不看霍霆梟和病床上的小寶一眼,抓起搭在沙發扶手上的風衣外套,如同被仇恨驅使的復仇女神,帶着一身凜冽刺骨的殺氣和無法阻擋的決絕,大步流星地沖向病房門口!
“蘇晚!你要去哪?!”霍霆梟又驚又怒,試圖阻攔。
“滾開!”蘇晚猛地揮開他伸過來的手,力道之大,帶着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她拉開門,冰冷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病房內,落在霍霆梟那張寫滿震驚和慌亂的臉上,也落在病床上那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小臉煞白、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蘇小寶身上。
那眼神,復雜到了極致。有滔天的恨,有冰冷的決絕,也有一絲……轉瞬即逝的、無法割舍的痛楚。
然後,她不再有絲毫猶豫,決絕地轉身,沖出了病房!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如同戰鼓擂響,帶着一去不回的殺伐之氣!
“砰!”
病房的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霍霆梟被那股巨大的力道推得踉蹌一步,他呆呆地看着那扇緊閉的門,聽着走廊裏那急促遠去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腳步聲,心髒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瞬間將他淹沒!他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徹底失控了!而且是朝着最可怕的方向!
“媽咪——!”病床上,蘇小寶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帶着巨大恐慌和哭腔的尖叫!小小的身體因爲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霍霆梟猛地回神!他幾乎是撲到床邊,一把將嚇得渾身發抖的兒子緊緊抱進懷裏!那小小的、溫熱的身體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如同風雨中飄搖的樹葉。
“不怕!小寶不怕!爸爸在!爸爸在!”霍霆梟的聲音嘶啞而顫抖,他緊緊抱着兒子,試圖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孩子的恐懼,目光卻死死地盯着那扇緊閉的門,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那眼神裏的恨意……比五年前那個雨夜……更甚!更冷!更瘋狂!
林薇薇!又是林薇薇!她到底做了什麼?!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繞上霍霆梟的心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預感到,一場足以焚毀一切的風暴,已經隨着蘇晚那決絕的背影,轟然降臨!而他和他懷中的孩子,都被卷入了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