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課是物理課，講台上的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得像手術刀，據說他最擅長突然點名提問，被同學們私下叫做“提問殺手”。
阮清荷聽得格外認真，筆尖在筆記本上飛快滑動。物理公式像一串精密的齒輪，環環相扣，她喜歡這種邏輯清晰的感覺，只是李老師講課節奏太快，偶爾會跟不上思路，只能在不懂的地方畫個小問號，打算課後再慢慢琢磨。
旁邊的葉辰卻有點坐不住。他物理不算差，但架不住李老師的課像催眠曲，單調的公式從他嘴裏念出來，像雨滴敲在鐵皮上，規律得讓人犯困。他撐着下巴，眼皮越來越沉，視線落在阮清荷的筆記本上——她寫的字真好看，連公式都排得整整齊齊，像打印出來的一樣。
“……所以這個勻速圓周運動的向心力公式，大家都明白了嗎？”李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全班，“我找個同學來推導一下。”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輕了許多。所有人都低着頭，假裝認真看課本，生怕被那道銳利的目光盯上。阮清荷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半拍，握着筆的手指微微收緊——她剛才走神了半分鍾，剛好錯過了最關鍵的推導步驟。
“阮清荷。”
李老師的聲音像顆石子，在寂靜的教室裏炸開。阮清荷的肩膀猛地一縮，像被燙到一樣抬起頭，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周圍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過來，像細密的針，扎得她渾身不自在。
“你來推導一下向心力公式。”李老師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阮清荷慢慢站起來，手指緊緊攥着衣角，指尖泛白。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一樣，腦子裏一片空白，早上背得滾瓜爛熟的公式此刻變成了一團亂麻。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把她的慌亂照得無所遁形。
“怎麼？不會嗎？”李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上課沒好好聽講？”
“我……”阮清荷的聲音細若蚊蚋，眼眶有點發熱。她不是不會，只是太緊張了，那些熟悉的符號在眼前晃來晃去，就是湊不成完整的公式。
周圍傳來幾聲壓抑的竊笑，像細小的針，扎得她耳朵發燙。她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碰到課本，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這時，一只手悄悄伸過來，指尖在她的筆記本上輕輕點了點。
是葉辰。
他低着頭，假裝在看自己的課本，肩膀微微傾斜，擋住了老師的視線，指尖卻準確地落在她早上畫了小問號的地方——那裏有一行小字，是她課前預習時寫下的向心力基本公式。
他的指尖很輕，像怕被人發現似的，只在紙上停留了半秒，卻像一道電流，瞬間打通了阮清荷的思路。那些混亂的符號忽然歸位，公式像解開的鎖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
“向心力公式是……F = mv²/r，”她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還有點發顫，卻比剛才穩了許多，“也可以寫成F = mω²r，其中v是線速度，ω是角速度……”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推導，步驟清晰，邏輯縝密，連李老師都露出了贊許的目光。講完最後一步時，她的後背已經沁出了薄汗，手心溼得能攥出水來。
“很好，”李老師點了點頭，“坐下吧，下次注意集中精神。”
阮清荷如蒙大赦，幾乎是逃也似的坐回座位，心髒還在砰砰直跳。她側過頭，看向葉辰，他已經坐直了身體，正假裝看黑板，嘴角卻偷偷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像偷吃到糖的小孩。
“謝謝你。”她用氣音說，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葉辰沒回頭，只用手指在桌子底下比了個“OK”的手勢，指尖還殘留着剛才碰過她筆記本的觸感，軟軟的，帶着點紙張的粗糙。
接下來的半節課，阮清荷聽得格外專注，只是偶爾會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是葉辰，卻不敢回頭，只能任由臉頰的溫度慢慢升高。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筆記本上，剛才他碰過的地方，仿佛還留着淡淡的溫度，像一顆小小的火種，在心裏悄悄燃燒。
下課鈴響時，李老師布置了一道附加題，據說解出來的人能獲得額外的學分。全班同學都哀嚎起來，只有阮清荷和幾個學霸盯着題目陷入沉思。
“這題也太難了吧，”葉辰皺着眉，手指在草稿紙上胡亂畫着，“什麼衛星繞地球運動，還要算周期，簡直是天書。”
阮清荷也覺得棘手，筆尖在紙上懸了半天，才慢慢落下。她畫了個簡易的軌道圖，試圖用剛學的向心力公式推導，可算到一半就卡住了，公式裏的變量像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這裏好像不對，”葉辰忽然湊過來，指着她的草稿紙，“衛星的向心力應該等於萬有引力吧？你是不是漏了這個關系？”
他的聲音很輕，帶着點不確定。阮清荷愣了一下，低頭看着草稿紙，忽然恍然大悟——她確實忘了萬有引力與向心力的等量關系，就像缺了一塊的拼圖，難怪怎麼也拼不完整。
“你說得對，”她眼睛一亮，拿起筆重新計算，“我剛才搞錯了。”
“真的？”葉辰眼睛也亮了，“那我是不是幫上忙了？”
“嗯，”阮清荷點點頭，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幫了大忙了。”
得到她的肯定，葉辰的臉頰有點發燙，撓了撓頭：“嘿嘿，我也是瞎猜的，沒想到真蒙對了。”
他坐直身體，沒再打擾她，卻忍不住用餘光看她解題的樣子。她的睫毛很長，低垂時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像春蠶啃食桑葉，安靜又專注。陽光照在她的發頂，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讓她看起來像幅安靜的油畫。
阮清荷很快解出了題目，驗算兩遍後，把草稿紙推給葉辰看：“你看這樣對嗎？”
葉辰湊過去，雖然很多步驟還是看不懂，卻覺得她的字跡格外好看，像排列整齊的小士兵。他點點頭：“肯定對，你寫的怎麼會錯。”
被他這麼誇獎，阮清荷的臉又紅了，連忙把草稿紙收回來，心裏卻像喝了蜜一樣甜。她忽然想起剛才他在課堂上的提醒，要是沒有他，自己說不定還站在講台上窘迫呢。
“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她鼓起勇氣問，聲音細若蚊蚋，“這道題的思路我還想再理一理，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可以講給你聽。”
葉辰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主動邀請自己。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煙花：“好啊！當然好！”
他的聲音有點大，引得前排同學回頭看。葉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壓低聲音：“那放學我等你？”
“嗯。”阮清荷點點頭，心髒又開始砰砰直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上課鈴響時，阮清荷把草稿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筆記本裏。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覺得物理好像也沒那麼難了，尤其是身邊有個人能在自己卡住時輕輕推一把，那種感覺，像在漆黑的夜裏找到了一盞燈，溫暖又安心。
她偷偷側過頭，看了一眼葉辰。他正低頭看着課本，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把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嘴角還帶着淺淺的笑意。阮清荷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收回目光，臉頰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
她忽然開始期待放學後的圖書館之行，像期待一場小小的冒險。也許，和他一起做題，連枯燥的物理公式都會變得有趣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