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舊的黃色出租車像一頭負傷的野獸,喘着粗氣,帶着一身狼狽和濃重的尾氣,歪歪扭扭地滑下了江畔壹號那陡峭的盤山公路,最終在距離別墅區大門足有幾百米遠的一個荒僻拐角處停了下來。司機心有餘悸地收了錢,幾乎是逃也似的調頭開走了,留下車外三人面對着雨後溼冷的山風,以及遠處那如同鋼鐵堡壘般森嚴的別墅區輪廓。

氣氛沉悶得像一塊浸透了水的破抹布。

沈墨抱着他那粘着天線、屏幕依舊閃爍着微弱綠光的“薯片桶探測儀”,像個打了敗仗的將軍,垂頭喪氣地蹲在路邊一塊溼漉漉的石頭上。他身上的泥巴已經半幹,在洗得發白的外套上結成了難看的硬塊。他心疼地檢查着薯片桶外壁的擦痕,又摸了摸口袋裏那個裝着“樣本A”(鳥糞泥巴)的自封袋,嘴裏不住地嘟囔:“虧大了…虧大了…燈碎了,現場沒進去,關鍵樣本也沒采到…五十萬…五十萬果然不好掙啊…” 他光着一只腳的鞋子在泥地裏無意識地蹭着,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

趙建國站在一旁,背對着別墅區的方向,花白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他沉默地抽着自己卷的旱煙,劣質煙草辛辣的味道在溼冷的空氣中彌漫,也驅不散他臉上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老李那張驚愕又帶着點受傷的臉,還有保安隊長最後那句冰冷的警告,還在他眼前耳邊回響。這張老臉,算是徹底在江畔壹號刷爆了,還順帶透支了信用額度。

王小明靠在一棵溼漉漉的樹幹上,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地望着遠處山頂那片象征着財富和此刻卻如同囚籠般的別墅群。挫敗感和深深的無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着他。父親生死未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唯一的希望…竟然是這樣一支由“外星偵探”、“暴力財務”和“過氣片警”組成的、連大門都進不去的“精銳”部隊?荒謬的現實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把希望寄托在這群人身上,是不是本身就是個巨大的錯誤?

壓抑的沉默在三人之間彌漫,只有山風吹過林梢的嗚咽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個帶着不甘和決絕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林小夏!

她並沒有像沈墨那樣蹲着自怨自艾,也沒有像趙建國那樣沉默抽煙,更沒有像王小明那樣陷入絕望。她背對着衆人,纖細的身體繃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弓。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掃視着遠處那片被高牆電網環繞的別墅區。從森嚴的正門崗亭,到布滿探頭的圍牆,再到圍牆拐角處…她的視線猛地定格!

在別墅區後側,靠近山崖邊緣的圍牆下方,有一個相對隱蔽的小鐵門。那顯然不是主入口,更像是運送垃圾或者後勤人員進出的通道。此刻,那扇小鐵門正虛掩着。一個穿着樸素深藍色棉布罩衣、系着洗得發白的舊圍裙、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婦女,正費力地拖着一個碩大的、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從小門裏艱難地挪出來。她左右看了看,似乎確認沒人注意,才將垃圾袋拖到不遠處一個半埋在地下的綠色大型垃圾桶旁,用力掀開沉重的桶蓋,將垃圾袋塞了進去。做完這一切,她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細汗,輕輕籲了口氣。

是保姆張姨!王小明在描述別墅情況時提到過她!王萬貫的貼身保姆!

林小夏的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如同在沉沉黑夜中捕捉到了唯一一絲微弱的信號!那裏面沒有沈墨式的狂熱,而是一種冰冷的、近乎狩獵般的專注和算計!硬的不行?正面強攻失敗?那就來軟的!曲線救國!

一個大膽、荒誕、卻又在絕境中閃爍着唯一可行光芒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在她腦海中瞬間成型!

“趙叔!沈墨!王先生!你們待在這兒!別出聲!看我的!”林小夏猛地轉過身,聲音壓得極低,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她甚至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就迅速行動起來。

她飛快地跑到路邊一處積着渾濁雨水的小水窪旁,毫不猶豫地蹲下,伸出雙手,捧起冰冷的泥水,用力地搓了搓臉!冰涼的泥水刺激得她一個激靈。她並不在意妝容(本來也沒什麼妝),反而刻意將水漬和一點點泥漿抹在臉頰和額角,讓原本還算幹淨的小臉瞬間變得有些狼狽。接着,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眼眶周圍泛起明顯的紅暈,甚至逼出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她迅速解開自己扎着的馬尾辮,讓有些溼漉漉的頭發散亂地披在肩頭,再用手胡亂抓了幾下,制造出一種凌亂、無助的感覺。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頻率,讓氣息變得短促、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整個人的氣場,在短短十幾秒內,完成了從精明幹練的小財務到楚楚可憐、孤立無援的柔弱少女的驚人轉變!

沈墨看得目瞪口呆,抱着薯片桶忘了心疼。趙建國也停下了抽煙,渾濁的老眼裏閃過一絲驚訝。王小明更是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明白林小夏要幹什麼。

“小夏,你…”沈墨剛想開口詢問。

“閉嘴!別跟過來!壞了我的事,五十萬就從你那份裏扣!”林小夏回頭,惡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眼神裏的警告意味十足。那眼神瞬間擊潰了沈墨的好奇心,他立刻縮了縮脖子,抱緊了薯片桶,不敢再出聲。

林小夏再次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給自己做最後的心理建設。下一秒,她邁開了腳步。

不再是風風火火,而是帶着一種沉重的、仿佛背負着巨大悲傷和不安的步伐。她微微弓着背,肩膀有些瑟縮,雙手無意識地絞着自己溼漉漉的衣角,低着頭,朝着別墅後門的方向,慢慢地、一步一挪地走了過去。每一步,都透着一種小心翼翼和巨大的忐忑。

雨後溼冷的風吹起她散亂的發絲,拂過她帶着水漬和刻意揉紅的眼眶,更增添了幾分淒楚。她的目標,正是那位剛剛倒完垃圾、正準備轉身返回小門的保姆張姨。

張姨似乎聽到了腳步聲,疑惑地轉過身。當她看到林小夏這副失魂落魄、滿臉淚痕(其實是水痕和揉紅的)、衣服頭發都亂糟糟的樣子,獨自一人朝着別墅後門走來時,善良的本能讓她停下了腳步,臉上露出了關切和警惕混雜的神情。

“小姑娘?你…你這是怎麼了?找誰啊?這裏不能隨便進的。”張姨的聲音帶着濃重的本地口音,溫和中帶着一絲戒備。

林小夏在距離張姨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她抬起頭,用那雙泛紅、蓄着“淚水”(努力維持着)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帶着巨大的不確定和一絲渺茫的希望,望向張姨。她的嘴唇微微顫抖着,仿佛用了極大的勇氣才發出聲音,那聲音又輕又細,帶着濃重的鼻音和哭腔,聽得人心頭發顫:

“阿…阿姨…”她怯怯地開口,聲音如同受驚的小鹿,“請…請問…您…您是不是在萬貫集團…王總家裏工作的?”

張姨被這突如其來的、帶着巨大悲傷的問話弄得一愣,她下意識地點點頭:“是啊,我是王總家的保姆,我姓張。小姑娘,你是…?”

聽到“是”這個字,林小夏的眼睛裏瞬間爆發出一種近乎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光芒!但那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迷茫所覆蓋。她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穩,雙手更加用力地絞緊了衣角,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眼淚(這次是真的被自己營造的情緒逼出來了一點)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混着臉上的泥水,劃過蒼白的臉頰。

“真…真的是您…”林小夏的聲音哽咽得厲害,帶着巨大的委屈和無助,她向前踉蹌了一小步,像是要尋求支撐,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張阿姨…我…我可能…可能是王總…失散多年的…遠房侄女…”

“什麼?!”張姨被這句話徹底驚住了,眼睛瞬間瞪圓,嘴巴微張,手裏的舊圍裙都忘了放下。

“是…是真的…”林小夏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越流越凶,她一邊抽泣着,一邊斷斷續續地、編織着一個精心設計的“悲慘身世”:

“我…我媽媽…她上個月…剛走…胃癌晚期…走的時候…特別痛苦…”她的聲音顫抖着,充滿了真實的哀傷(這倒不全是裝的,她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她…她臨終前…才拉着我的手告訴我…說…說我其實不是她親生的…說我的親生母親…是她的遠房表妹…很多很多年前…因爲家裏窮…實在養不活…就把我…過繼給了她…”

林小夏的哭聲更大了,肩膀劇烈地聳動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痛:“媽媽還說…我親生母親…後來好像跟人去了外地…再也沒了消息…但她記得…我親生母親走的時候…哭着說過…說我還有個舅舅…在江州…姓王…好像…好像很有錢…”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充滿了卑微的希冀和巨大的不確定,看向張姨:“媽媽…只留下了一張…一張特別老、特別模糊的照片…說是當年…我親生母親留給她的…可能是…是舅舅年輕時候的照片…也可能是他們兄妹倆的合影…”她說着,手忙腳亂地從自己溼漉漉的牛仔褲口袋裏,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她的手指因爲“激動”而顫抖着,劃拉了好幾下才解鎖屏幕,然後點開相冊,飛快地翻找着。

沈墨躲在遠處的灌木叢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王小明也忘了絕望,伸長脖子看着。趙建國眯起了眼睛。

林小夏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最終停在了一張照片上——那是她昨晚在準備“偵探工具”時,爲了給沈墨的“外星理論”找點“歷史依據”,隨手在網上搜到的、一張十幾年前的風景名勝區老照片!照片色調泛黃,像素模糊,背景是模糊的山水,前景是幾個穿着老式衣服、面目完全無法辨認的遊客身影!她當時存下來,純粹是覺得有點“年代感”,可以忽悠一下沈墨,沒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場!

她將手機屏幕小心翼翼地、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遞到張姨面前,指着照片上最模糊不清的一個男性側影輪廓(其實根本看不出是誰),聲音帶着泣血的期盼和巨大的脆弱:

“張阿姨…您看…您看看…是不是…是不是有點像…王總年輕的時候?我…我媽媽只說舅舅姓王…在江州很有錢…我…我就想到了萬貫集團的王總…我…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找誰了…媽媽走了…我…我一個人…無依無靠…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她說着,眼淚又洶涌而出,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爲巨大的悲傷和虛弱而昏倒過去。

戲,做足了十成十!眼淚是真的(一半是掐大腿疼的),身世是編的但細節足夠引發同情,那張模糊不清的老照片更是神來之筆——看不清,反而給了人無限的想象空間!

張姨徹底被這“催淚彈”擊中了!

她看着眼前這個渾身溼透、滿臉淚水和泥污、哭得肝腸寸斷、眼神裏充滿了孤苦無依和最後一絲渺茫希望的年輕女孩,再聽着她那“悲慘”的身世(胃癌、被送養、生母失蹤、臨終托付、千裏尋親),一顆善良的、屬於母親的心,瞬間被巨大的同情和憐憫淹沒了!她完全忽略了那照片模糊得根本看不出所以然,也根本沒去想這其中邏輯的漏洞(比如王總是否有姐妹)。此刻,在她眼裏,林小夏就是一個身世可憐、走投無路、憑着一點點模糊線索來尋找最後親人的孤女!

“哎喲!我的老天爺啊!”張姨發出一聲心疼的驚呼,眼圈也跟着紅了。她立刻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幾步走上前,伸出粗糙但溫暖的手,一把扶住了林小夏微微顫抖的胳膊,“可憐的孩子!真是…真是太可憐了!這…這遭的都是什麼罪啊!”

她看着林小夏臉上混着泥水的淚痕,心疼得不得了:“快!快別哭了!看這小臉髒的…凍壞了吧?快跟張姨進來!到裏面暖和暖和!擦把臉,喝口熱水!慢慢說!啊?別怕!張姨在呢!”她一邊說着,一邊不由分說地拉着林小夏的手臂,轉身就往那扇虛掩着的後門走去。

“張…張阿姨…這…這合適嗎?我…我怕給您添麻煩…”林小夏“怯生生”地、帶着巨大的不安小聲問,身體卻“虛弱”地、半推半就地被張姨拉着走。

“有什麼不合適的!王總家地方大着呢!傭人休息室暖和!喝口水怕什麼!你這孩子,都這樣了還怕麻煩人!”張姨心疼地數落着,語氣卻無比堅決,拉着林小夏的手沒有絲毫放鬆,“快進來!外面冷!看你這小手冰涼的!”

在沈墨、趙建國和王小明三人目瞪口呆、如同看神仙下凡般的目光注視下,林小夏就這樣被張姨攙扶着,如同一個終於找到依靠的迷途羔羊,一步一挨地,順利地、光明正大地,跨過了那道沈墨拼了命也沒能靠近的森嚴壁壘,消失在了別墅區後門之內。

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小鐵門在她們身後輕輕合上。

山風吹過,灌木叢後的三人集體石化。

沈墨抱着薯片桶,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看看那扇緊閉的小門,又看看自己懷裏這個粘着天線的“高科技”探測儀,再看看口袋裏那個裝着鳥糞泥巴的證物袋,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智商被碾壓”的荒謬感涌上心頭。

“這…這就…進去了?”沈墨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難以置信。

王小明也懵了,他看看趙建國,又看看那扇小門,再看看沈墨那副懷疑人生的表情,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再次受到了毀滅性沖擊。這…這操作也行?!

只有趙建國,這位見慣風浪的老片警,看着那扇緊閉的後門,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地、緩緩地,扯出了一個極其復雜的表情。那表情裏有驚訝,有無奈,有哭笑不得,最終,卻化爲一絲難以言喻的…欽佩?

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圈,煙霧在溼冷的空氣中嫋嫋散開。他搖了搖頭,聲音帶着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後生可畏啊…這丫頭…天生就是幹我們這行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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