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趙大富歇斯底裏的尖叫和蘇晴冷靜的聲音,如同冰與火的碰撞。林默的左眼視野模糊不清,那塊灰白陰影帶來的刺痛感在蘇晴銳利的目光下似乎更加清晰。他強壓着靈魂的虛弱和身體的極度不適,對着蘇晴點了點頭。
“好。”他聲音沙啞。
沒有再看病床上驚恐萬狀、如同受傷野獸般的趙大富,林默轉身,跟在蘇晴身後走出了病房。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隔絕了趙大富那充滿詛咒意味的嘶吼,也隔絕了病房內那股陰冷腐朽的氣息,但林默靈魂深處那沉甸甸的業力烙印和左眼的劇痛,卻絲毫未減。
蘇晴的步伐不快,但異常穩定。她沒有走向醫生辦公室,而是徑直走向急診科走廊盡頭一個相對僻靜的消防通道口。這裏光線稍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燈散發着幽綠的光。
“這裏安靜。”蘇晴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林默。她將手中的檔案袋遞給林默,鏡片後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剖析着林默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尤其是他那布滿污濁血絲和灰白陰影的左眼。“張笑笑配藥失誤案的補充屍檢和物證復檢報告。”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接過檔案袋,入手微沉。蘇晴選擇在這裏單獨給他,避開所有人,本身就意味着裏面的東西非同小可。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集中精神去看檔案袋上的字跡。然而,左眼的模糊感嚴重幹擾了聚焦,那些文字在他左眼的視野裏如同扭曲的蝌蚪。他只能微微偏頭,主要依賴右眼。
“結論?”林默直接問道,聲音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屍檢確認張笑笑是高處墜落導致的顱腦損傷合並內髒破裂致死,符合自殺特征。”蘇晴的聲音毫無波瀾,“但關鍵在物證——那張被指‘配錯’的處方單。”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鎖定林默:“處方單上,有極其微弱的、不屬於張笑笑指紋的重疊油脂痕跡。成分分析顯示,是某種……常用於手術器械保養的特殊潤滑油。而且,這痕跡的覆蓋位置,恰好在她標注藥物名稱的筆跡之上。”
手術器械保養油?!林默的右眼瞳孔瞬間收縮!那不是護士常用的東西!是……醫生,尤其是經常進手術室的醫生才會接觸到的!
“還有,”蘇晴的聲音更低了,帶着一絲冷意,“我們調取了藥房那個時間段的監控錄像。錄像本身沒有問題。但有一個不到一秒的瞬間畫面,在張笑笑核對完處方轉身去取藥時,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身影從監控死角快速閃過,手似乎在她剛放下的處方單上拂過……動作非常快,如果不是逐幀分析,根本發現不了。”
不到一秒……拂過處方單……
林默的腦海中瞬間炸開孽鏡筆回溯的畫面:昏暗藥房角落,那只戴着廉價黑色電子表的手,飛快地調換着藥瓶標籤!畫面與蘇晴的描述完美重疊!王宇!那個實習醫生!他經常跟着陳一刀進手術室,接觸器械保養油!他的電子表!
“那個身影的身高、體型輪廓……”蘇晴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林默的瞳孔,“與急診科實習醫生王宇高度吻合。”
實錘!蘇晴提供的物證,幾乎從現實層面鎖定了王宇!他不僅陷害了張笑笑,還企圖用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洗脫嫌疑!
“謝謝。”林默的聲音幹澀無比,他握緊了檔案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蘇晴的調查精準而致命,這無疑是他追查真相的關鍵助力。但同時,一股更深的寒意也籠罩了他。蘇晴既然能查到這一步,那她對自己異常的“關注”……
“林默,”蘇晴突然向前逼近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她微微仰頭,那雙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林默左眼的猙獰血絲和那塊灰白陰影。“你的眼睛……還有你的狀態……從張笑笑跳樓那晚之後,就不對勁了。”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我查過你的值班記錄和監控,那晚你根本沒有離開過急診科。但你那晚之後,就像變了個人。極度疲憊,反應偶爾遲鈍……還有這眼睛。”她的目光掃過林默左眼邊緣的灰翳,“這不是疲勞能解釋的。告訴我,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趙大富爲什麼那麼怕你?”
林默的心髒狂跳起來,靈魂深處的業力烙印仿佛被蘇晴的目光灼燒,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劇痛!左眼的模糊感驟然加劇,蘇晴的臉在左眼視野裏徹底變成了扭曲的重影!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消防通道鐵門上。
“我……”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幽冥之契、無常殿、判官、業力反噬、靈魂誓言……這一切,如何能對眼前這位只相信證據和邏輯的法醫啓齒?說出來,只會被當成瘋子!或者……引來更深的懷疑和調查!
就在林默被逼到牆角、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任何合理借口來解釋這一切時——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充滿極端痛苦的慘叫,猛地從病房的方向爆發出來!那聲音穿透了走廊的嘈雜,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是趙大富!
林默和蘇晴的臉色同時劇變!
“是他!”蘇晴瞬間將林默的異常拋在腦後,職業本能讓她轉身就朝病房沖去!林默也強忍不適,緊隨其後。
兩人沖到病房門口,只見門開着,趙大富的私人助理和特護一臉慘白、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驚恐地看着裏面。
病房內,趙大富像一條離水的魚,在床上瘋狂地翻滾、抽搐、抓撓着自己的胸口和喉嚨!他雙眼圓瞪,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大小,眼白部分密密麻麻的血絲瞬間暴漲,如同蛛網般覆蓋了整個眼球!更可怕的是,他左手那枚金戒指,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眼的暗紅血光!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將他整個左手都包裹在內!綠寶石內部粘稠的血漿劇烈翻涌,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石而出!
“不!不!別帶我走!別……”趙大富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滾開!滾開啊!”
他猛地抬起爆發出血光的左手,指向門口的林默,喉嚨裏擠出破碎的、充滿怨毒的聲音:“是…是你!你…你答應的…沒做到…它來了!它來收債了!我們…都得死!!”
話音未落,趙大富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住,然後重重地砸回床上!他雙眼翻白,口中噴出一股混雜着血沫的黑色液體!連接在他身上的所有監護儀器,警報聲再次飆升至頂峰!但這一次,所有的指標都在瘋狂報警中……直線歸零!
血壓0!心率0!血氧0!
“病人心髒驟停!!快搶救!!”趕來的醫生護士驚恐地沖了進去。
林默僵立在門口,渾身冰涼。蘇晴則迅速戴上隨身攜帶的乳膠手套,一個箭步沖進去,冷靜地檢查趙大富的頸動脈和瞳孔。
“瞳孔散大固定,無脈搏,無自主呼吸。”蘇晴的聲音異常冰冷,宣告了死亡的初步判定。她的目光卻如同鷹隼,落在了趙大富左手那枚依舊散發着不祥血光、綠寶石內部血漿仿佛要凝固的金戒指上。
林默的左眼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視野中的血色驟然加深,那塊灰白陰影瘋狂蠕動、擴大!在趙大富死亡、戒指血光爆發的瞬間,他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飽含着無盡怨毒和嘲弄的尖笑!那笑聲……似曾相識!
是李強?!不!不是!是另一種……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飢餓的存在!
與此同時,林默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那個以誓言承載的契約烙印,猛地灼燙起來!仿佛被烙鐵狠狠地燙了一下!趙大富死了!他的誓言……失敗了?!業力的反噬……要來了嗎?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正是實習醫生王宇!他看着病房內的一片混亂,看着宣告死亡的趙大富,看着那枚爆發出刺眼血光的戒指,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門口臉色慘白如紙、左眼猙獰恐怖的林默身上。
王宇的嘴角,極其隱蔽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得意、充滿惡意的弧度。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着VIP病房內閃爍的儀器紅光和他自己那雙……閃爍着與戒指血光同源暗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