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劉石被林缺一把摜在那裏，嚇得一個激靈，哭聲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他怔怔地看着林缺。
眼前這張臉，前一秒還聖光普照，正氣凜然，怎麼一轉眼，那股子悲天憫人的氣質就跟蒸發了似的，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發前夕的陰沉與煩躁，眼神裏寫滿了“別惹我，我很火大”。
這變臉速度，比翻書還快。
“神……神捕大人……”
“閉嘴，叫我林哥，或者林爺，隨你。”林缺壓着火氣，聲音像是淬了冰，“現在，我問，你答。敢多說一句廢話，我保證你妹還在岸上等着上花轎，你已經先一步到河底給你們家河神老爺墊桌腳了。”
這赤裸裸的威脅，比什麼都管用。
劉石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語速快得像是上了弦：“我叫劉石，我們村都叫我小石頭！我妹妹叫小翠，今年剛滿十六……”
“說重點！”林缺不耐煩地打斷，“那個河神！怎麼回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被他一吼，小石頭反而思路清晰了，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河神娶親的規矩，聽村裏最老的長輩說，起碼有上百年了。就在我們村外的柳葉河裏，住着一位河神老爺。每當村裏遇上大旱或者澇災，河神廟的廟祝就會說得了河神托夢，要娶一房新娘子，才能保佑村子風調雨順。”
“又是托夢？”林缺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心裏冷笑。
這套路，跟畫皮妖那個假道士簡直是一個培訓班出來的，業務手法都如出一轍。
“繼續。”
“每次，都是村長和廟祝一起操辦。他們會從村裏挑個最水靈的姑娘，然後全村人湊錢，給姑娘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喜事’。”小石頭的聲音裏帶着抑制不住的絕望與顫抖，“等到了吉日，就把姑娘穿上紅嫁衣，送到河邊的大祭台上，再……再沉到河裏去……”
聽到這裏，林缺心裏已經有了譜。他冷着臉，連珠炮般拋出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這位河神老爺，口味挺專一啊？一百多年了，就喜歡十六七歲，能掐出水兒的嫩姑娘？”
小石頭一愣：“這……小的不知。”
“第二個問題，村長和廟祝，每次主持完‘喜事’，是不是都能分到不少香火錢，或者說……好處？”
這話如同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小石頭的臉色瞬間煞白，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缺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最後一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他俯下身，盯着小石頭的眼睛，“你們村，上至百歲老人，下至三歲孩童，有誰，親眼見過那位河神老爺的真容？”
小石頭茫然地搖了搖頭：“沒人見過。廟祝說，凡人肉眼凡胎，見了神明真身，是要遭天譴的。”
“狗屁的天譴！”林缺低聲罵了一句。
事情到這裏，已經再清晰不過了。
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莊，一個延續百年的愚昧血祭，一個在村中擁有絕對權威的村長，一個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廟祝，再加上一個誰也沒見過的“神”。
這哪裏是什麼河神娶親？這分明就是一場用迷信精心包裝起來，喪心病狂、持續了上百年的連環殺人案！
“林哥，要不，我帶幾個兄弟，直接殺進村裏把人搶出來？”趙虎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聽了個七七八八，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小石頭一聽，臉都嚇綠了，連連擺手：“不行！萬萬不可！神捕大人，你們不知道，我們村裏人對河神老爺，那是信到了骨子裏！你們要是硬闖，他們……他們會跟你們拼命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情，臉色更加難看：“十年前，村西頭的張屠戶，他家閨女也被選中了。張屠戶不信邪，夜裏想帶女兒跑，結果被村長帶着全村人給抓了回來。”
“後來呢？”趙虎追問。
小石頭的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後來……村長說張屠戶褻瀆神明，惹怒了河神，要降下天罰。當着全村人的面，活活打斷了他的雙腿，然後把他和他女兒一起……沉了河……”
趙虎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直沖頭頂。
林缺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
他知道，這事兒麻煩了。硬闖，是下下之策。對付一群被深度洗腦的愚民，武力只會激起更瘋狂的反抗，到時候別說救人，自己這幫人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得打個問號。
對付迷信，最好的辦法，就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不，是請神仙鬥鬼神。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裏迅速成型。
他拍了拍趙虎的肩膀：“你先去忙你的，這事我有數了。”
等趙虎走遠，他才轉頭對小石頭說：“想救你妹妹，就按我說的做。”
他沒再解釋，而是閉上眼，心念沉入識海。
【系統商城】
一個只有他能看見的虛擬光幕，在眼前展開。畫皮妖的案子，獎勵了一百兩白銀和一百點內卷積分。銀子是好東西，但這積分，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他在琳琅滿目的商品中飛速瀏覽，直接跳到【輔助道具】分類。
一個金光閃閃的套餐，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神棍速成套餐（入門版）】
【內含：天師降妖道袍x1（月白緞材質，繡有不明覺厲的雲紋，附帶微弱靜心效果，主要是看着真！），百年雷擊桃木劍x1（樣子貨，對付大妖夠嗆，但唬人一流，劍身上還有仿古的符文燒灼痕跡！），高人專用拂塵x1（馬尾毛質地，怎麼甩都有範兒，附贈《拂塵三十六式裝逼指南》）】
【售價：50積分】
便宜！實惠！專業對口！
“兌換！”林缺毫不猶豫。
【叮！兌換成功，扣除積分50點。】
【是否立即提取？】
“是！”
下一秒，一個半人高的大包裹，“嘭”的一聲，憑空出現在他腳邊。
小石頭嚇得“媽呀”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指着包裹，舌頭都捋不直了：“這……這……這是仙法？”
“仙你個頭，沒見過大變活人……啊不，大變包裹嗎？”林缺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拆開包裹。
他三下五除二地脫下身上的捕快服，換上了那件嶄新的天師道袍。
道袍剪裁合身，月白色的緞子在昏暗的角落裏都泛着一層柔和的光。他拿起桃木劍，隨意挽了個劍花，又將拂塵往胳膊上一搭。
角落裏有個積了雨水的水盆，林缺湊過去，借着渾濁的水面倒影，整理儀容。
他收起平日裏那副懶散煩躁的表情，雙眼微闔，眼簾低垂，嘴角掛上一絲若有似無的悲憫笑意，下巴微微抬起，擺出一個標準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態。
氣質，於一瞬間，天翻地覆。
方才那個爲系統賣命的苦逼社畜捕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遊戲人間、悲天憫人的得道高人。
小石頭已經徹底看傻了。他張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這個脫胎換骨的林缺，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反復碾壓。
這……這還是剛才那個凶得能吃人的神捕大人嗎？這分明就是從哪座名山大觀裏走出來的活神仙！
林缺對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演練完畢。
他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小石頭，聲音變得飄忽而悠遠，仿佛從九天之上傳來：
“貧道雲鶴，雲遊至此，夜觀天象，見此地妖氣沖霄，恐有僞神作祟，荼毒生靈。”
他手中的拂塵輕輕一甩，搭在臂彎，仙風道骨，渾然天成。
“特來斬妖除魔，還一方太平。”
小石頭愣了足足三秒，才如夢初醒。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噗通”一聲，再次給林缺跪下了，這一次，是發自肺腑，五體投地。
“道長！求求您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們全村！”
“嗯。”林缺高冷地應了一聲，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成了！連小石頭這個知情人都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村裏那幫愚民，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將小石頭扶起，恢復了正常的語調，但身上那副行頭，讓他說出的每句話都自帶三分仙氣。
“計劃是這樣的。”
“從現在起，我就是雲遊至此，聽聞柳葉河河神威名，特來拜會論道的方外高人，雲鶴道長。”
“而你，”他指着小石頭，“就是我的內應，負責把戲台子搭好。”
林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將桃木劍負於身後，單手持着拂塵，儼然一副高人模樣。
“你先回村，想辦法穩住村長和廟祝，就說有位道法通玄的道長不日將至，誠心拜神。讓他們千萬別急着把祭祀辦了，否則沖撞了高人，恐對河神不敬。”
“我明日一早，便會‘恰好’路過你們村。”
他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記住，要演一場好戲，內外配合，缺一不可。你，別給我演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