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這些暗流全都掀到海面上來,那海底有什麼,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趙瑞龍那輕描淡寫的話,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瞬間刺入高育良的耳膜,讓他大腦嗡的一聲!
高育良握着茶杯的手指猛然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霍然起身,死死地盯着趙瑞龍,鏡片後的雙眼因爲震驚而劇烈收縮,聲音都有些變調:“瑞龍!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不是暗流,那是梁群峰經營了十幾年的鐵桶江山!你想掀翻他?!”
“不。”趙瑞龍緩緩搖頭,嘴角的笑意不減,眼神卻愈發深邃,“高老師,我不是要掀翻他,我只是想幫他把桌子擦幹淨一點。”
他將“擦幹淨”三個字咬得極重,高育良瞬間就懂了。
這不是愣頭青的叫囂,這是經過精密算計的戰書!
高育良胸口劇烈起伏,壓抑多年的政治抱負和被梁群峰打壓的憤懣,在這一刻被趙瑞龍徹底點燃。他像一頭被困在書齋裏的猛虎,終於嗅到了血腥味。
“好!好一個‘擦桌子’!”高育良重新坐下,但整個人的氣場已經完全不同,他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如鷹,“瑞龍,既然你要擦,那我就告訴你,這桌上最髒的一塊抹布在哪裏!”
他身體前傾,一字一句地說道:“岩台市,公安局副局長,張華。這個人,是梁群峰從老家帶出來的鐵杆心腹,手腳極不幹淨,尤其是在前年的一樁礦產糾紛案裏,傳聞他收了天價的好處,硬生生把一個有理的民營老板逼得家破人亡!”
趙瑞龍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着,腦中屬於前世的記憶與高育良的話語瞬間重合。
張華!他想起來了,這個人在未來沙瑞金空降漢東後,是第一批被雙規的政法系統幹部之一,是撕開梁群峰腐敗集團的一道重要口子!
沒想到,現在這個機會,竟然提前了這麼多年,就這麼送到了自己手上!
“高老師,”趙瑞龍站起身,臉上帶着對長輩的尊敬,話語裏卻透着不容置疑的決斷,“這塊‘抹布’,我會親自去把它擰幹、曬透。也請您,準備好您的‘劍譜’,我們需要一個理論上的高地,來審判這些藏污納垢的東西。”
高育良重重地點頭,他知道,從今天起,他這條船,已經和趙家,和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徹底綁在了一起!
……
從漢東大學出來,京州的夕陽正濃,將省委大院的影子拉得老長。
趙瑞龍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金山項目的臨時辦公室,撥通了那位港商陳先生的電話。
“陳先生,金山的路修得怎麼樣了?”
“趙公子!托您的福,李縣長跟拼命一樣,進度神速啊!您的‘BOT’模式現在是全省的明星工程!”陳先生的聲音裏滿是興奮。
“那就好。”趙瑞龍話鋒一轉,聲音變得隨意起來,“陳先生,我這裏有個新消息。岩台市那邊,發現了一處品位極高的稀土礦,潛力比金山縣的項目,只大不小。我只是隨口一提,您聽聽就好。”
電話那頭的陳先生是個人精,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呼吸都急促了半分:“趙公子,您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趙瑞龍的聲音帶着一絲玩味,“我只是聽說,岩台的水很深,想在那裏做生意,得先拜對山頭。比如,找一位姓張的副局長,據說只要他點頭,就沒有辦不成的事。當然,‘顧問費’可能也少不了。”
說完,趙瑞龍便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貪婪的種子已經種下,剩下的,只需要靜靜等待它破土而出。
隨後,他又撥通了祁同偉的電話。
“同偉,有任務。”
“趙公子請吩咐!”祁同偉的聲音永遠是那麼亢奮,像一柄渴望出鞘的利刃。
“去岩台,給我盯住一個人,市局副局長,張華。”趙瑞龍的聲音冷了下來,“我要他從現在開始,見的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收的每一分錢,都給我留下最清晰的痕跡。”
“是!保證完成任務!”
……
岩台市,夜色漸濃。
市公安局副局長張華的辦公室裏,卻依舊燈火通明。他剛剛掛斷一個電話,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貪婪。
港商!稀土礦!巨額顧問費!
這幾個詞,像一萬只螞蟻在他心頭亂爬,讓他渾身燥熱。梁書記最近在省裏被趙家壓了一頭,連帶着他們這些下面的人也縮着頭做人,正愁沒有進項,沒想到天上就掉下來這麼大一個餡餅!
“媽的,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張華狠狠地搓了搓手,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直接打給了市國土資源局的一把手。
“老劉啊,睡了沒?有個事跟你說一下,明天上午,把城郊那塊稀土礦的所有審批資料,給我封存了!對,全部!有香港的大老板要來投資,這是梁書記都點了頭的項目,誰敢亂插手,讓他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
他一口一個“梁書記”,狐假虎威,霸道無比。
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辦公室斜對面的招待所房間裏,一架高倍望遠鏡和一台錄音設備,正冰冷地對着他的窗口。祁同偉的人,像潛伏在暗影裏的獵手,將他的一舉一動,都記錄在案。
接下來的幾天,張華徹底瘋狂了。
他利用職權,強行中止了該地塊原有的項目談判,恐嚇威脅當地的競爭企業,甚至親自出面,爲“港商代表”掃平一切障礙。
而那位由趙瑞龍派人僞裝的“港商代表”,也表現得“恰到好處”,對張華的能力大加贊賞,並許諾,只要事情辦妥,五百萬現金的“前期顧問費”,立刻奉上。
終於,在岩台市一家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包廂裏,收網的時刻到了。
張華看着面前那個裝滿了嶄新鈔票的巨大密碼箱,眼睛都紅了,呼吸粗重得像一頭耕牛。他顫抖着手,伸向了密碼箱的鎖扣。
“張局長,合作愉快。”對面的“港商代表”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愉快,愉快……”張華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也就在他手指觸碰到箱子的那一刹那!
“砰!”
包廂的大門被人用蠻力一腳踹開!
刺眼的強光手電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一聲雷霆般的怒喝炸響!
“警察!都不許動!”
張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就想去拔腰間的槍。
但一只鐵鉗般的大手已經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反擰過來,狠狠地按在了擺滿現金的桌子上!
“張華!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
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華艱難地抬起頭,在晃眼的燈光中,他看到了一張年輕而冷峻的臉,那雙眼睛裏的殺氣,讓他從頭涼到腳。
是祁同偉!那個省裏的英雄,趙家新收的鷹犬!
他怎麼會在這裏?!
祁同偉身後,幾名身穿省廳制服的幹警魚貫而入,手裏的攝像機閃着紅光,將張華狼狽的模樣,將那滿滿一箱子的人民幣,清晰地記錄了下來。
“省公安廳督辦案件!人贓並獲!”祁同偉的聲音如同審判,“張華,你完了!”
……
審訊室裏,面對那段無法抵賴的錄像和桌上如山的鐵證,張華的心理防線在半個小時內就全線崩潰。
他哭喊着,哀求着,爲了能“立功贖罪”,他像倒豆子一樣,把自己這些年跟着梁群峰幹過的所有髒事,全部吐了出來。
“……是!前年那個礦產案子,是我做的!是梁書記親自給我打的電話,讓我僞造證據,陷害那個姓錢的檢察官!因爲那個檢察官不聽話,一直在查梁書記小舅子的公司!”
祁同偉連夜將這份滾燙的口供和所有證據,送到了趙瑞龍的面前。
深夜的書房,趙瑞龍一頁一頁地翻看着這份足以在漢東政壇掀起一場大地震的材料。扳倒一個張華,只是開胃小菜。這份關於梁群峰僞造證據、陷害檢察官的供述,才是真正能重創他的致命武器。
然而,趙瑞龍的目光,卻在翻到那起礦產糾紛案的卷宗附件時,陡然停住了。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縮。
在證人名單的末尾,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後面跟着一個備注身份:【岩台市風華酒店服務員】。
那三個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塵封的記憶。
高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