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短發緊貼在額角和鬢邊,被汗水浸溼的部分已經幹透,留下幾縷倔強的弧度。眼下的青黑在燈光下更加明顯,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眼睛,卻如同淬煉過的寒星,銳利、專注,映不出絲毫疲憊的陰影,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貪婪的求知欲。
公式。推導。模型。
這些前世被當做“才女人設”裝飾品的東西,此刻在她眼中,是通往力量的階梯。每一個符號,每一條定律,都蘊含着冰冷的、足以撕裂虛妄的力量!她需要它!像久旱的沙漠需要甘霖,像瀕死的旅人需要空氣!
指尖劃過一行關於彈道軌跡的微分方程解析,她的目光停留在“空氣阻力系數”的變量上。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閃過——在顧西洲丟棄的財經報紙角落,似乎有一篇關於某型導彈因“氣動布局缺陷”導致射程受限的簡短報道。當時只覺得遙遠,此刻卻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路標。
力量!
真正的力量,就藏在這些冰冷的符號背後!
“沙沙沙……”筆尖在筆記本上飛快移動,留下一行行流暢而精準的推導。她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思維如同高速運轉的精密齒輪,將那些復雜的概念迅速拆解、吸收、重構。前世被蘇家刻意培養出的“學霸”表象下,那份被壓抑已久的、對純粹邏輯和真理的敏銳觸覺,如同被拂去塵埃的利刃,在極限壓榨後的精神廢墟上,綻放出更加冰冷銳利的光芒。
時間在筆尖下無聲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下鋪傳來極其輕微的翻身聲。
蘇晚的筆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流暢。她沒有抬頭,但眼角的餘光能捕捉到趙雅坐起身的輪廓。黑暗中,趙雅的目光似乎朝她書桌的方向停留了一瞬,沉靜無波,隨即又移開,悄無聲息地下床,走向門口,動作輕盈得像一只夜行的貓。
是去廁所?還是……值夜?蘇晚沒有深究,思緒重新沉入眼前的公式海洋。
當窗外天際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時,蘇晚才合上筆記本。高強度運轉後的精神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驟然鬆弛,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她揉了揉酸澀發脹的太陽穴,指尖冰涼。身體的疲憊如同退潮後顯露的礁石,沉重而清晰地重新占據每一寸感知。
她迅速整理好書桌,熄燈,躺回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體接觸床板的瞬間,肌肉的酸痛和骨骼的滯澀感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讓她忍不住悶哼一聲。冰冷的床單汲取着身體殘存的熱量。
但她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滾燙。
窗台上,那塊冰冷的山石依舊死死鎮壓着林清歡信件的殘骸。月光褪去,晨光熹微,山石的棱角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色澤,如同一個沉默的、永不妥協的宣言。
“嗶——嗶——嗶——!”
尖銳刺耳的起床哨如同鋼針,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清晨的寧靜,狠狠扎進每一個沉睡的神經!
蘇晚幾乎是瞬間睜開眼。身體如同生鏽的機器被強行啓動,每一塊肌肉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她猛地坐起,眩暈感讓她眼前一黑,但強大的意志力瞬間壓下不適。沒有任何遲疑,她如同條件反射般翻身下床!
整個宿舍瞬間“活”了過來!急促的呼吸聲、床板吱呀的呻吟聲、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混雜在一起!
“三分鍾!樓下集合!武裝越野!五公裏!最後一名,全班加練!”王紅班長如同地獄判官般冰冷的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砸進每個人的耳朵!
武裝越野!五公裏!
蘇晚的心髒猛地一沉!身體殘留的劇痛和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塊,手臂抬起的動作都牽扯着撕裂般的酸痛。前世病床上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冰冷感,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上來。
“快!動作快!”趙雅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沉靜依舊,卻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催促力量。她已經穿戴整齊,正飛快地將沉重的沙袋綁腿往小腿上扎緊,動作迅捷得令人眼花繚亂。
蘇晚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銳的痛楚讓她混沌的思維瞬間清醒!眼底那冰冷的火焰再次點燃!她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套上作訓服,抓起沉重的沙袋背心往身上套!粗糙的帆布摩擦着皮膚,冰冷沉重的沙袋瞬間壓上肩背,如同背負了一座小山!
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恐懼!
只有沖!
她跟着趙雅,幾乎是踉蹌着沖出宿舍門,匯入樓道裏洶涌的綠色洪流。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背包和水壺碰撞的哐當聲,在狹窄的樓道裏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沖到樓下。清晨的空氣清冽刺骨,吸入肺裏如同冰刀刮過。巨大的操場上,各個新兵連隊已經如同沸騰的蟻群,在教官的厲聲呵斥下迅速集結。
“三班!集合!報數!”王紅班長如同一尊鐵塔,站在隊列前,古銅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銳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狼狽不堪的新兵。
“一!”
“二!”
“三!”
……
蘇晚站在隊列中,雙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沙袋背心和綁腿帶來的沉重感,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胸腔深處未愈的灼痛。冰冷的汗水瞬間從額角滲出。
“目標——後山七號高地!五公裏武裝越野!出發!”王紅班長一聲令下,如同吹響了沖鋒的號角!
沉重的腳步聲再次轟鳴!綠色的洪流如同決堤的潮水,涌向營區後方那片連綿起伏、在晨霧中顯得格外猙獰的灰褐色山巒!
山路崎嶇。不再是操場平整的跑道,而是布滿碎石、坑窪不平的土路,坡度陡峭。沉重的沙袋如同無形的枷鎖,瘋狂地拖拽着蘇晚的步伐。每一次抬腿,都像是要將整條腿從酸痛的髖臼裏硬生生拔出來!每一次落地,腳掌撞擊在堅硬的地面和碎石上,帶來的震動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沖擊着本就疲憊不堪的肌肉和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