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哪裏是任務？
這分明是讓他站在懸崖邊上，用自己的身體去賭那該死的腳環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崩潰！
賭那所謂的“信號噪聲”能不能成功掩蓋羅保的行動！
賭他自己會不會在下一秒就被蜂擁而至的警車包圍！
他成了計劃中最脆弱、最危險、也最可悲的一環——一個活體誘餌！一個行走的信號炸彈！
“如果……如果信號沒亂呢？”陳明的聲音幹澀無比，帶着自己都能聽出來的恐懼。
“沒亂？”
馬思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貓瞳裏只剩下絕對的、毫無溫度的冰冷，
“那羅保會被發現。方文的數據包會被攔截。我們所有人，包括你，會被掛在‘新黎明’那群瘋子的官網上，成爲他們宣揚‘清除異端’的最新戰利品。
或者更‘幸運’點，被請去國安喝一輩子特供茶。”
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帶着千鈞之力，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現在走出去，回到你的‘半途之家’，抱着你的掃把，祈禱你的腳環永遠穩定，祈禱趙麻子哪天心情好放你一馬，祈禱你奶奶留給你的念想……
能支撐你像條蛆蟲一樣，在那條街上爬完剩下的刑期。”
他湊得更近，幾乎貼着陳明的耳朵，呼出的氣息冰冷，“‘塵埃’……還是‘石頭渣’？選一個。
用你的命，或者……用你那點可笑的、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安穩’來賭。”
死寂。只有服務器風扇的嗡鳴和方文鍵盤敲擊的尖嘯。
陳明站在原地，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釘死。腳踝上的電子鐐銬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纏繞。馬思哲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復切割着他最後那點可憐的僥幸。回去？回到那散發着黴味和絕望的鐵架床？回到被趙麻子陰影籠罩的街頭？繼續當一顆被所有人踐踏、連自己都唾棄的塵埃？
不！
紅毛痞子那充滿惡毒嘲弄的臉在腦中閃過：“廢物點心加腦殘粉！”拘留所冰冷的地板觸感、奶奶塞給他那枚冰冷彈殼時的眼神、母親臨死前空洞的絕望……所有被壓抑的屈辱、憤怒、不甘，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石頭渣”這個稱呼被反復羞辱和強調的刺激下，轟然沖破理智的岩層！
一股滾燙的、帶着血腥味的決絕猛地沖上頭頂！燒毀了一切猶豫和恐懼！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馬思哲那雙閃爍着非人光芒的貓瞳，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嘶啞卻帶着一種近乎碎裂的硬度：
“我幹！”
“自由之翼”倉儲區如同一頭蟄伏在城郊荒地邊緣的鋼鐵巨獸，鏽跡斑斑的鐵皮外殼在慘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澤。夜風嗚咽着穿過空曠的荒地，卷起沙塵和廢棄的塑料袋。空氣中彌漫着鐵鏽、塵土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劣質燃油氣味。
倉庫內部，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空間被臨時改造成了某種狂熱的祭壇。
高功率的探照燈將中央區域照得亮如白晝，刺眼的光芒在彌漫的廉價煙霧（混合着香煙、大麻和汗臭味）中形成渾濁的光柱。
震耳欲聾的工業金屬樂瘋狂錘擊着耳膜，單調而暴力的鼓點仿佛要震碎人的內髒。
粗糙的水泥地上，黑壓壓地擠滿了人。
大部分是年輕男性，穿着廉價的工裝褲、印着骷髏或鷹徽的黑色T恤，裸露的手臂上布滿拙劣的刺青。
他們臉上塗抹着怪異的油彩，眼神空洞而亢奮，隨着音樂的節奏瘋狂地甩頭、跺腳、揮舞着手臂，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
空氣中荷爾蒙、汗臭、酒精和某種化學品的甜膩氣息混合發酵，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充滿原始暴力的狂熱氛圍。
在人群前方，一個由廢棄集裝箱和木板臨時搭建的簡陋高台上，站着一個男人。
他是這場瘋狂的中心——“新黎明”的“先知”，雷頓。
他身材高大，穿着緊繃的黑色皮夾克，敞開的領口露出濃密的胸毛和脖頸上粗大的金鏈。
一張臉棱角分明，但被長期放縱和戾氣侵蝕，眼袋浮腫，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刀鋒，閃爍着極具煽動性的狂熱光芒。他手裏抓着一個巨大的、包裹着金屬骷髏頭的麥克風，唾沫橫飛，聲嘶力竭：
“……看看外面那個腐爛的世界！看看那些蛀蟲！
那些異端！那些用謊言和懦弱污染了我們純淨血脈的渣滓！”
雷頓的聲音通過劣質音箱放大，帶着刺耳的破音，在巨大的倉庫裏回蕩，引發下方人群山呼海嘯般的應和。
“他們奪走了我們的工作！玷污了我們的街道！
腐蝕了下一代的思想！他們像癌細胞一樣擴散！
而我們！‘新黎明’的戰士們！”他猛地振臂高呼，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們是淨化之火！是最後的壁壘！
是注定要撕破這片虛僞夜幕的——破曉之光！”
“新黎明！淨化！復興！”台下的人群陷入徹底的癲狂，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
就在這狂熱的頂點，高台後方，一塊巨大的、由數塊拼接液晶屏組成的背景板驟然亮起！刺眼的紅光閃爍，凝聚成猙獰的“新黎明”標志——
一只撕裂鎖鏈的滴血鷹爪！
同時，屏幕下方亮起一行小字：
“真理之聲——全球同步直播中”。
雷頓臉上露出一種混合着自得與狂熱的獰笑，對着鏡頭張開雙臂，如同擁抱整個世界：“聆聽吧！被蒙蔽的羔羊們！感受吧！顫抖的敵人！‘新黎明’的時代——降臨了！”
同一時間，距離狂熱現場數百米外，一片堆滿報廢汽車外殼的垃圾場陰影中。
羅保如同一尊與黑暗融爲一體的鋼鐵雕塑。
他高大的身軀半蹲着，那只覆蓋着黑色合金鱗片的機械右臂穩穩地平舉在身前。
手臂前端復雜的爪鉗結構展開，穩穩地托舉着一個高倍電子望遠鏡。
淺灰色的瞳孔透過鏡片，冰冷地鎖定着遠處倉庫二層那個懸空的控制室窗口。
屏幕的微光勾勒出裏面兩個守衛模糊的輪廓——一個癱在椅子上打盹，另一個正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
他左耳塞着一個微型骨傳導耳機，裏面傳來方文那毫無起伏、如同電子合成音般的低語：
“……節點‘深紅回響’……第四層防火牆……突破……直播流入口……鎖定……備用通道……建立……希特勒數據包……注入預備……倒計時同步……”
羅保的視線沒有絲毫偏移，只有覆蓋着合金鱗片的左手食指，極其輕微地在望遠鏡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敲擊了一下，作爲確認。
藍鳥便利店以東，第七棵歪脖子梧桐樹下。
陳明背靠着那虯結扭曲、如同妖魔手臂般的樹幹。冰冷的樹皮粗糙地硌着他的脊背。頭頂，那盞老路燈依舊苟延殘喘，燈泡發出時斷時續的“咔…咔…”聲，昏黃的光暈在接觸不良的閃爍中，將他腳下第四塊方形地磚的縫隙照得忽明忽暗。
他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塊廉價的塑料電子表。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那件劣質的橙色環衛馬甲，緊貼在皮膚上，冰冷黏膩。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着腳踝上電子鐐銬磨破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那冰冷的金屬環體，此刻仿佛擁有了生命，隨着他越來越快的心跳，在皮膚下規律地震顫着，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低頻嗡鳴。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每一次呼吸的急促、每一次肌肉因爲緊張而繃緊、血液奔流帶來的體溫升高，都在加劇着腳下這片區域某種無形的“場”的紊亂。
空氣仿佛帶電，皮膚下的神經末梢在瘋狂報警。
電子表上，猩紅的數字在粘稠的時光中艱難地跳動着。
【21:59:30】
【21:59:45】
【21:59:55……56……57……】
就是現在！
陳明猛地閉上眼！不再去看時間！不再去感受那該死的腳環！拘留所蜂巢監倉令人窒息的惡臭、趙麻子那令人作嘔的獰笑、紅毛痞子字字剜心的嘲諷、奶奶塞給他彈殼時冰冷卻又蘊含某種執念的眼神、母親臨死前空洞的絕望……所有被壓抑的、被踐踏的、被視作塵埃的痛苦、屈辱、憤怒、不甘，在這一刻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在他靈魂深處轟然引爆！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極限！血管賁張！心髒如同失控的引擎，以近乎撕裂胸膛的狂暴力量瘋狂泵動！腎上腺素混合着毀滅般的決絕，如同熔岩般沖遍四肢百骸！
嗡——！
腳踝處那冰冷的電子鐐銬，驟然發出一陣極其劇烈、遠超之前的、高頻的震顫！緊貼皮膚的感應器位置瞬間變得滾燙！一股強烈的、尖銳的、仿佛無數細針攢刺般的怪異麻痹感，猛地從腳踝竄上脊椎，直沖大腦！
幾乎就在陳明爆發的同一毫秒！
垃圾場陰影中，羅保灰色瞳孔裏的倒計時歸零。覆蓋着合金鱗片的機械手指，在望遠鏡冰冷的鏡筒上，無聲而精準地敲擊了最後一下——執行指令！
無聲的指令通過加密信道瞬間發出！
倉庫二層，懸空的控制室外牆，一個僞裝成鏽跡的通風口百葉窗，極其輕微地向內凹陷了一下，發出幾乎被音樂淹沒的“咔噠”聲。百葉窗縫隙裏，兩根細如發絲、閃爍着幽藍微光的金屬探針，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電射而入！
控制室內，那個刷手機的守衛剛覺得後頸微微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意識瞬間模糊，手機“啪嗒”一聲滑落在地。椅子上打盹的那個，連哼都沒哼一聲，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整個過程不超過一秒。
緊接着，一個火柴盒大小、布滿吸盤的金屬方塊，被精準地彈射吸附在控制室中央那個不斷閃爍着綠色信號燈的中繼器主機外殼上。方塊表面幽藍的指示燈急促閃爍了幾下，驟然熄滅。
【物理阻斷完成。】羅保冰冷的金屬音在骨傳導耳機中響起。
“巢穴”內，主屏幕上。
代表“深紅回響”節點的黑色棱錐體，在無數幽藍“數據蟲”悍不畏死的瘋狂撕咬下，最後一層閃爍着猩紅光芒的符文防護，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轟然碎裂！棱錐體核心那團代表直播流入口的紅色光團，瞬間暴露！
方文那蒼白得如同幽靈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模糊的殘影！密集的敲擊聲連成一片高頻的、令人牙酸的銳鳴！他空洞的目光死死鎖定着屏幕中央。
棱錐核心的光團被一股強大的、無形的數據洪流猛地侵入、撐大、扭曲！代表原始直播信號的金色數據流瞬間被截斷、吞噬！幾乎在同時，一股粘稠、污濁、帶着強烈歷史血腥味的暗紅色數據洪流，如同開閘的冥河之水，順着方文開辟的通道，狂暴地灌入那個被撐開的入口！瞬間完成了覆蓋和替換！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精確到毫秒！直播流的時序沒有出現哪怕一幀的斷裂！
【信號覆蓋完成。】方文夢囈般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種完成精密手術後的絕對平靜。
倉儲區中央，狂熱的巔峰。
雷頓正站在高台邊緣，唾沫橫飛，手臂揮舞，對着下方沸騰的人群和那塊巨大的直播屏幕，發出最歇斯底裏的咆哮：“……讓淨化之火，燒盡一切污穢！新黎明的利刃，將割開這腐朽時代的喉嚨！我們就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嚨！
他身後那塊巨大的直播屏幕，畫面驟然扭曲、撕裂！刺眼的雪花噪點瘋狂閃爍！
緊接着，一個所有人都無比熟悉、卻又帶着時空錯亂般驚悚的畫面，硬生生地、粗暴地擠占了整個屏幕！
黑白影像。模糊的畫質帶着陳舊膠片特有的顆粒感。畫面中央，一個留着滑稽小胡子、穿着納粹軍服的男人，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布滿鷹徽的講台後，神情扭曲，手臂以一個極其誇張、充滿神經質的角度瘋狂揮舞！他張着嘴，發出無聲的咆哮（現場的音箱仿佛也卡住了，只有刺耳的電流噪音）！影像下方，一行德文字幕清晰可見。
是阿道夫·希特勒！1939年國會演講的原片！
整個巨大的倉庫，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震耳欲聾的音樂消失了，人群瘋狂的嘶吼消失了，只剩下劣質音箱發出的尖銳電流噪音，在空曠的空間裏空洞地回響。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臉上的狂熱、亢奮、油彩，瞬間凝固成一片茫然的、難以置信的空白。幾千雙眼睛，死死地瞪着那塊巨大的屏幕，瞪着那個在黑白影像中無聲咆哮的、早已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惡魔！
時間仿佛凝固了。
一秒。
兩秒。
“噗嗤……”不知道是誰，在死寂中，第一個發出了壓抑不住的、如同漏氣般的笑聲。這笑聲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連鎖反應！
“噗……哈哈哈！”
“操！希特勒？！”
“這他媽什麼鬼？！”
“先知……這……這就是您說的‘真理之聲’？！”
驚愕、茫然、困惑、懷疑、還有壓抑不住的荒誕感和被愚弄的憤怒，如同瘟疫般在死寂的人群中急速蔓延、發酵！原本狂熱的信仰祭壇，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荒誕不經的笑話現場！
高台上，雷頓那張原本因狂熱而扭曲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變得慘白如紙！他瞪着屏幕，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發不出。精心營造的神聖感、掌控感，在希特勒那無聲咆哮的影像面前，被碾得粉碎！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燈下的小醜！
這還沒完！
就在人群的譁然和哄笑聲浪即將達到頂點時，倉庫裏所有亮着的屏幕——無論是控制室裏的監控顯示器，還是角落裏用於播放宣傳片的平板，甚至有幾個狂熱分子自己帶來的手機屏幕——在同一瞬間，全部被強制切換！
沒有圖像，只有一行行巨大、猩紅、如同用鮮血塗抹的、不斷閃爍跳動的文字，蠻橫地占據了整個屏幕！
“管理員賬號：Prophet_Slime（先知_蛞蝓）”
“密碼：ILoveHitlersMustache（我愛希特勒的小胡子）”
“管理員賬號：Prophet_Slime”
“密碼：ILoveHitlersMustache”
“管理員賬號……”
……
猩紅的字符如同瀑布般沖刷着每一塊屏幕！將雷頓最後一點遮羞布徹底撕爛，將這場精心策劃的“聖戰”直播，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供全世界圍觀的、荒誕絕倫的數字糞坑！
“啊——！！！”雷頓終於爆發出了一聲淒厲到變形的、如同野獸般的嚎叫！這嚎叫徹底點燃了台下人群積蓄的混亂！質疑聲、怒罵聲、嘲笑聲、推搡聲、甚至有人開始砸東西！整個“新黎明”的集會現場，徹底炸鍋！陷入一片無法控制的混亂和崩潰的狂潮！
扭曲的梧桐樹下。
陳明背靠着冰冷的樹幹，身體因脫力而微微顫抖。腳踝處電子鐐銬的劇烈震顫和針刺般的麻痹感已經消退，只留下皮膚被摩擦破潰後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一種從骨髓深處透出來的虛脫感。心髒依舊在胸腔裏狂跳，但那股引爆一切的毀滅性決絕，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留下一種近乎劫後餘生的麻木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蕩蕩的亢奮。
他成功了？那個瘋子般的計劃……竟然真的成功了？他用自己的身體，引爆了那個該死的腳環，制造了那關鍵的信號風暴？那群“新黎明”的瘋子，此刻正對着希特勒的臉和先知蛞蝓的密碼陷入徹底的混亂？
一種極其陌生、帶着強烈眩暈感的、近乎報復性的快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猛地竄過他的四肢百骸。很短暫，卻無比清晰。不再是塵埃被踩踏時的麻木，不再是恐懼深淵中的窒息，而是……一塊石頭，終於用最笨拙、最危險的方式，硌痛了某個龐大機器的齒輪？
就在這時。
“咻——！”
一個極其輕微、如同石子破空的銳響，毫無征兆地從頭頂那片濃密的梧桐樹冠深處傳來！
陳明渾身一僵！條件反射般猛地抬頭！
黑暗中，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物體，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朝着他的面門墜落！
不是冰冷的金屬盒。
這一次，是一個……面具。
陳明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面具入手冰涼，材質奇特，非金非木，帶着一種柔韌的彈性。觸感細膩，如同某種生物的皮膚。他低頭看去。
面具的造型詭異而震撼。整體輪廓像一張被無限拉長、扭曲變形的人臉，卻又帶着一種非人的抽象感。底色是純粹的、深不見底的漆黑。在這片漆黑之上，用極其鋒利、閃爍着微弱冷光的銀白色線條，勾勒出一張狂笑的小醜面孔！嘴角咧到不可思議的耳根，露出兩排尖銳細密的牙齒，那笑容極度誇張，充滿了無盡的嘲諷、癲狂和一種洞穿一切的惡意。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小醜那雙眼睛。不是空洞，而是被精細地刻畫成了兩個緩緩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漩渦。漩渦中心，一點猩紅的光芒若隱若現，如同凝固的血滴，又像窺伺深淵的惡魔之眼。當你凝視那漩渦時，仿佛整個靈魂都會被吸進去，感受到一種冰冷的、非人的嘲諷。
面具的額頭位置，並非空白，而是烙印着一個極其簡潔、卻又充滿力量的標志——一個由三條扭曲弧線構成的抽象圖案，線條末端鋒利如刀。它像一張瘋狂大笑的嘴，又像一個扭曲變形的“C”字，更像一個被強行掰彎的問號。正是“CLAY”的首字母標志！這個標志並非靜止，在面具的黑色底襯上，它仿佛擁有生命般，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冰冷的韻律感，明滅閃爍着幽藍色的微光。
面具內側，靠近右額角的位置，觸感微微凹陷。陳明的手指撫過那裏，指尖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無比熟悉的灼痛感——正是之前被激光聚焦掃描的位置！仿佛這個面具，是爲他“量身定做”的烙印。
“呵……”
一聲極輕的、帶着金屬質感冷意的笑聲，從頭頂的樹冠深處傳來，瞬間消散在夜風中。
陳明猛地抬頭，只看到濃密枝葉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的模糊黑影。
他低頭，再次看向手中那張在昏黃路燈下閃爍着詭異光芒的小醜面具。冰冷的觸感透過掌心，滲入皮膚，直抵靈魂深處。狂笑的嘴角，旋轉的漩渦眼，額角那微微凹陷的灼痛烙印……還有那個緩慢明滅的“CLAY”標志。
現實中的隱形人。
網絡中的挑釁者。
塵埃裏的……小醜。
他緩緩地、極其用力地，攥緊了這張面具。冰冷的材質硌着掌心，卻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疼痛的“存在感”。不再是塵埃隨風飄散的無力，不再是腳環禁錮下的恐懼顫抖。一種新的、帶着硫磺和鋼鐵氣息的“形狀”，在緊握的掌心下，在靈魂被反復踐踏的廢墟之上，開始……塑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