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暮色森林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散發着潮溼的泥土氣息和淡淡的魔力波動。洛千羽靠在一棵古老的橡樹上,檢查着腿部的擦傷——從修道院跳窗逃脫時留下的。艾麗卡蹲在附近的灌木叢中警戒,而米洛則蜷縮在樹根旁,臉色依然蒼白得嚇人。
"那是什麼力量?"洛千羽壓低聲音問,"在修道院,你是怎麼做到的?"
米洛咬着嘴唇,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脖子上的奇怪印記:"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覺身體裏有什麼東西突然...蘇醒了。"
艾麗卡從灌木叢中鑽回來:"追兵往西去了,暫時安全。"她銳利的目光掃過米洛,"小鬼,你剛才差點把我們嚇死。"
米洛低下頭:"對不起..."
"不,"洛千羽搖頭,"你救了我們。只是這種力量..."他想起男孩眼中閃過的綠光,與精靈魔法極爲相似,但米洛明明是個人類孤兒。
艾麗卡檢查着箭袋:"現在怎麼辦?第七把鑰匙還在精靈使者手裏,教會肯定加強了戒備。"
洛千羽沉思片刻。他們需要更多情報,而目前唯一可靠的信息源是莉莉絲。但返回自由港灣風險極高——整個城市肯定已經戒備,淨罪之焰的密探會搜查每一個角落。
"我們需要聯系莉莉絲,"他最終決定,"但不是直接回城。"
米洛突然抬頭:"老煙鬥!"
"什麼?"艾麗卡皺眉。
"洛先生之前給的地址,"米洛解釋道,"老煙鬥是莉莉絲的線人之一,在城外的漁村有個聯絡點。"
洛千羽想起自己確實給過艾麗卡這個備用方案。他展開地圖,暮色森林東北方向確實標注着一個小漁村,距離他們現在的位置大約三小時路程。
"值得一試,"他收起地圖,"但天亮前我們得找個地方休整。"
三人謹慎地向東北移動,避開主路和可能設有教會崗哨的高地。隨着天色漸亮,森林中的魔力流動變得活躍起來,洛千羽能感覺到這裏的魔力遠比自由港灣濃鬱——教會的"淨化"尚未完全侵蝕這片古老的土地。
正午時分,他們發現了一處隱蔽的樹洞,足夠三人暫時藏身。艾麗卡用藤蔓和枝葉做了簡單僞裝,米洛則采集了一些可食用的漿果和蘑菇。
"我去周圍看看,"艾麗卡將短刀別在腰間,"順便打點野味。小鬼,生火會嗎?"
米洛點頭,從懷裏掏出火石。艾麗卡挑眉:"碼頭學的?"
"嗯,"米洛輕聲回答,"冬天太冷的時候..."
艾麗卡揉了揉他的頭發,沒再說什麼,轉身消失在樹影中。
洛千羽幫米洛清理出一塊安全區域生火。男孩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這顯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求生。
"米洛,"洛千羽斟酌着詞句,"你脖子上的印記...是怎麼來的?"
米洛的手頓了一下,火石濺出的火星映在他突然緊繃的臉上:"我...我不記得了。從有記憶起就有。"
"疼嗎?"
"不,"米洛搖頭,"只是有時候會...發熱。就像在修道院那時。"
洛千羽若有所思。印記的形狀像是一片扭曲的樹葉,與精靈使者的吊墜有幾分相似。難道米洛與精靈族有什麼聯系?但精靈極少與人類通婚,更別說留下混血後代...
艾麗卡帶着兩只野兔回來時,火已經生好。三人簡單烤了兔肉充飢,雖然缺少調料,但對飢腸轆轆的他們來說已是美味。
"我發現了這個,"艾麗卡從腰間取出一塊碎布,"掛在東面的荊棘叢上。"
碎布是紫色的,邊緣有燒焦的痕跡,上面還沾着幾根銀白色的長發——精靈的頭發。
"淨罪之焰押送精靈使者的路線,"洛千羽立刻明白了,"他們可能正把她帶回自由港灣。"
艾麗卡冷笑:"愚蠢。帶着俘虜走這麼明顯的路線?"
"也可能是陷阱,"洛千羽承認,"但我們別無選擇。吃完休息一會,天黑後前往漁村。"
日落時分,三人再次啓程。夜色掩護下,他們沿着森林邊緣前進,避開月光照耀的開闊地帶。米洛似乎對這片區域很熟悉,帶着他們穿過幾條鮮爲人知的小徑,大大縮短了路程。
漁村比地圖上標注的更小——不過十幾間簡陋的木屋散落在海灣旁,幾艘漁船靜靜地漂在碼頭上。空氣中彌漫着魚腥味和海鹽的氣息。
"那間,"米洛指向村子邊緣一座帶藍色門窗的小屋,"屋頂有煙鬥標志的就是老煙鬥家。"
三人謹慎地接近小屋。洛千羽示意艾麗卡和米洛留在外面警戒,自己上前敲門——三長兩短,停頓,再三短。
門開了一條縫,一只渾濁的眼睛打量着來客:"潮汐大師的銅錢?"
"該付利息了,"洛千羽低聲回應。
門完全打開,一個佝僂着背的老人手持煙鬥站在門口,滿臉皺紋如同風幹的樹皮:"進來吧,莉莉絲的小朋友們。"
屋內比外觀寬敞許多,牆上掛滿各式煙鬥和海圖。老煙鬥——一個名副其實的稱呼——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雜亂但溫馨的空間。
"莉莉絲說你們會來,"老人咳嗽着,從櫃子裏取出一個鐵盒,"比預計的晚了半天。"
洛千羽警惕地問:"她來過?"
"不,"老煙鬥搖頭,"信鴿。"他打開鐵盒,取出一封火漆封緘的信件,"今早到的。"
洛千羽拆開信,莉莉絲熟悉的潦草字跡躍然紙上:
"東方人,如果讀到這封信,說明你們成功逃脫了淨罪之焰的追捕。恭喜。關於那個'特殊殘頁',我有了新發現——它目前被藏在自由港灣的克萊頓伯爵府邸,由一個神秘買家預定,交易將在兩天後的午夜進行。有趣的是,伯爵府最近增加了大量教會守衛,而那位'神秘買家'據描述很像我們親愛的維綸大主教。
PS:精靈使者還活着,但情況不妙。淨罪之焰正在嚐試用某種儀式強行激活第七把鑰匙,這通常會導致鑰匙持有者...怎麼說呢,蒸發?
PPS:老煙鬥會給你們提供必要的裝備和另一條消息,記得付錢。"
洛千羽將信遞給艾麗卡,轉向老煙鬥:"另一條消息?"
老人吐出一口煙圈:"關於那個小鬼。"他渾濁的眼睛看向門外的米洛,"莉莉絲說,他脖子上的印記是精靈族的'生命契約',通常只授予對人類有救命之恩的精靈。有趣的是,這種契約會在人類瀕死時激活部分精靈魔法...就像你們在修道院經歷的那樣。"
洛千羽心頭一震。所以米洛並非精靈混血,而是與某位精靈締結了契約?但什麼時候?爲什麼?
老煙鬥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莉莉絲還讓我轉告,十五年前暮色森林曾發生過一場大火,一個精靈救出了幾名人類兒童...但精靈自己沒能逃出來。"
門外的米洛突然顫抖了一下,雖然背對着他們,但洛千羽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聳動。
"裝備在裏屋,"老煙鬥指了指後門,"自己去挑。我建議你們天亮前離開,漁村雖然偏僻,但每周都有教會的人來收'漁稅'。"
裏屋堆滿了各式武器和僞裝用具。艾麗卡如魚得水,迅速挑選了幾套適合夜間行動的裝備和幾瓶可疑的藥水。洛千羽則找到了一些銘刻材料——稀有金屬薄片和幾瓶基礎魔力藥劑。
"這個,"老煙鬥跟進來,從暗格中取出一個小木盒,"莉莉絲特別囑咐給你的。"
盒中是一枚古老的銅錢,比普通銅錢厚重許多,上面刻着復雜的符文。洛千羽剛一觸碰,銅錢就發出微弱的共鳴——這是東方銘刻者之間的信物!
"她從哪裏得到這個的?"洛千羽聲音緊繃。
老煙鬥聳肩:"沒問。不過她說你會需要它來'激活那個殘頁'。"
三人裝備完畢,老煙鬥又提供了熱食和幹淨的繃帶。米洛始終沉默寡言,只是機械地咀嚼着面包,眼神空洞。
"米洛,"洛千羽輕聲問,"你想起什麼了嗎?"
男孩搖頭,但手指不自覺地摸着脖子上的印記:"只是...一些零碎的畫面。火...尖叫聲...一個銀色頭發的女人把我推出窗外..."
艾麗卡和洛千羽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米洛真的與十五年前的事件有關,那麼他脖子上的契約可能源自那位犧牲的精靈——而這或許就是他能感應到第七把鑰匙的原因!
老煙鬥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你們該走了。下一站?"
"克萊頓伯爵府邸,"洛千羽收起銅錢,"去拿那個'特殊殘頁'。"
老人咧嘴笑了,露出僅剩的三顆黃牙:"祝好運。對了,"他丟給洛千羽一個小布袋,"莉莉絲說,如果你們決定去伯爵府,就把這個帶上。"
袋中是一小瓶無色液體和一張紙條:"塗在武器上,能暫時麻痹聖光感應——莉莉絲。"
艾麗卡吹了聲口哨:"這女人真是無所不能。"
告別老煙鬥,三人沿着海岸線向北行進。從這裏可以眺望自由港灣的燈火,在夜色中如同繁星落地。洛千羽的思緒卻飄向了更遠的地方——莉莉絲信中提到的"特殊殘頁"到底是什麼?爲什麼維綸會親自出面購買?而那枚神秘的銅錢又有什麼特殊作用?
米洛突然停下腳步:"先生...我感覺到..."
話音未落,前方的礁石後閃出五個黑影——紫袍銀甲,淨罪之焰的精英衛隊!
"跑!"洛千羽一把拉住米洛,但爲時已晚。更多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爲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年輕但冷酷的面孔:"洛千羽,大主教想和你談談關於...借走的兩把鑰匙的事。"
艾麗卡已經搭箭上弦,但騎士只是笑了笑:"弓箭手小姐,建議你看看身後。"
高處的懸崖上,一排弩箭在月光下閃着寒光,全部對準了他們。
"投降或者變成刺蝟,"騎士彬彬有禮地說,"選擇權在你們。"
洛千羽的手悄悄移向裝有麻痹藥劑的袋子,但騎士的下一句話讓他僵住了:
"哦,對了,如果你們在等那個綠頭巾的姑娘...她正在審判所做客。"
艾麗卡的手指微微顫抖,箭尖稍稍下垂。洛千羽知道她想起了莉莉絲的妹妹——也是死在審判所裏。
"明智的選擇,"騎士滿意地點頭,"繳械。"
紫袍士兵上前,粗暴地搜走了他們的武器。當搜到洛千羽時,騎士親自檢查了他的行囊,取出了戰斧和吊墜。
"兩把鑰匙,"騎士滿意地笑了,"大主教會很高興的。"他轉向米洛,"至於這個小鬼...帶走。"
米洛突然掙扎起來:"不!我不去審判所!"他脖子上的印記開始發光,周圍的空氣微微扭曲。
騎士驚訝地挑眉:"精靈契約?有意思..."他做了個手勢,兩名士兵立刻按住米洛,給他戴上一個刻有符文的金屬項圈。光芒立刻熄滅,米洛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
"安靜多了,"騎士轉身,"帶走他們。大主教等着呢。"
被押着走向自由港灣的路上,洛千羽的思緒飛轉。這顯然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莉莉絲的信、老煙鬥的情報、甚至那些"偶然"發現的追蹤線索,都可能是淨罪之焰的圈套。
但最讓他不安的是米洛的狀態。男孩被項圈壓制了契約力量,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屍走肉。而那個項圈上的符文...洛千羽眯起眼睛辨認...與維綸權杖上的寶石如出一轍。
克萊頓伯爵府邸、特殊殘頁、精靈使者、七把鑰匙...所有這些碎片似乎正在拼湊成一個更大的圖景。而他們,正被推向這個圖景的中心。
自由港灣的城牆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像一張即將閉合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