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水像銀針般刺破自由港灣的夜空。洛千羽拉緊鬥篷兜帽,在溼滑的屋頂間跳躍,身後是艾麗卡敏捷的身影和米洛略顯笨拙但堅定的步伐。鍾表匠的懷表在雨中依然閃爍着微光,指針筆直地指向港口西北角的私人泊位——那裏停靠着一艘造型粗獷的矮人商船"山銅號"。

"就是那艘!"艾麗卡壓低聲音,指向下方。商船甲板上,幾名矮人水手正在加固帆索,他們標志性的濃密胡須被雨水打溼,緊貼在胸甲上。

洛千羽示意兩人停下,激活銘刻天賦增強視力。透過雨幕,他看到船尾艙室窗戶裏晃動的火光,以及——一個倒伏的身影。

"出事了,"他沉聲道,"有打鬥痕跡。"

三人順着排水管滑到地面,借着貨箱的掩護接近商船。港口守衛不知爲何撤走了,整個區域異常安靜,只有雨水拍打船體的聲響。

"不對勁,"艾麗卡搭箭上弦,"太安靜了。"

米洛突然拉住洛千羽的袖子:"先生...血的味道。"

男孩說得沒錯。隨着風向改變,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從船上飄來。洛千羽做了個手勢,三人悄無聲息地登上舷梯。

甲板上散落着幾把矮人戰斧,斧刃上沾着新鮮血跡。主艙門大敞,裏面傳來低沉的呻吟聲。洛千羽率先進入,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胃部一陣抽搐——

四名矮人戰士倒在血泊中,他們的鎧甲被某種銳器整齊地切開,傷口處泛着詭異的藍光。唯一還活着的是一名白發矮人,他背靠酒桶坐着,腹部插着一把匕首,手中緊握着一把刻滿符文的雙刃戰斧。

"矮人先生!"米洛沖上前,卻被洛千羽攔住。

"小心,"洛千羽警惕地環視四周,"襲擊者可能還在附近。"

白發矮人抬起渾濁的眼睛,用沙啞的矮人語說了句什麼。洛千羽勉強辨認出幾個詞:"背叛...聖騎士...鑰匙..."

艾麗卡檢查了其他艙室:"沒人了,襲擊者已經離開。"

洛千羽蹲在矮人身邊,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喝下去,能暫時止血。"

矮人搖頭,顫抖的手指向戰斧:"拿...拿走...不能給...淨罪之焰..."

洛千羽這才注意到戰斧上的符文與吊墜上的如出一轍——這就是第六把鑰匙!他小心地接過戰斧,觸手的瞬間,一股澎湃的力量順着手臂涌入,銘刻天賦自動激活,在腦海中投射出一幅星圖:七顆主星中,已有五顆亮起,第六顆正在閃爍。

矮人的呼吸越來越弱:"精靈...使者...月圓...前..."最後一個詞沒能說完,他的頭垂了下去,生命之火熄滅。

艾麗卡檢查了匕首:"審判所的制式武器。"她翻轉匕首,柄上刻着天平與劍的徽記,"但有些不同..."

洛千羽仔細查看,發現徽記下方多了一個小小的骷髏標記——與他們在審判所秘密設施看到的完全一致。"淨罪之焰,"他低聲道,"教會內部的極端派系。"

米洛突然從角落拖出一個皮袋:"先生!這裏還有東西!"

袋中是一封染血的信件和一塊刻有矮人符文的金屬板。信件用矮人語寫成,洛千羽勉強翻譯出大意:

"致銅須族長:第七把鑰匙在暮色森林的精靈手中。聖印的事實已被揭露,維綸的計劃比想象的更危險。月圓之夜前必須——"後面的字跡被血跡模糊。

金屬板上的符文則更加神秘,但洛千羽的銘刻天賦能感應到其中蘊含的空間坐標——指向暮色森林深處的某個地點。

"我們得——"艾麗卡的話被突如其來的號角聲打斷。

港口入口處,一隊銀甲聖騎士正策馬而來,爲首的舉着火把,照亮了胸前的骷髏徽記。

"淨罪之焰!"洛千羽迅速將戰斧用布包裹,塞進行囊,"從船尾走!"

三人剛溜下商船,身後就傳來聖騎士的怒吼:"搜查每寸甲板!找到那把戰斧!"

借着夜雨掩護,他們鑽進錯綜復雜的貨倉區。米洛對港口地形似乎有種天生的敏銳,帶着兩人穿過迷宮般的貨架和木箱,最終抵達一處廢棄的漁具倉庫。

"暫時安全了,"艾麗卡側耳傾聽,"追兵往南去了。"

洛千羽展開溼漉漉的戰斧,上面的符文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與吊墜不同,這把鑰匙似乎更傾向於攻擊性力量。當他嚐試銘刻其上的符文時,戰斧突然變得滾燙,一道紅光閃過,倉庫的牆壁上憑空出現一道焦痕。

"小心!"艾麗卡拉開米洛,"這東西不穩定!"

洛千羽連忙停止銘刻,紅光才逐漸消退。"不是不穩定,"他若有所思,"是太強大了。矮人將鑰匙鍛造成武器,可能是爲了..."

"戰鬥,"米洛突然說,"矮人相信最好的防御是進攻。"

艾麗卡挑眉:"小鬼,你怎麼知道?"

米洛低頭:"我...我以前在碼頭聽矮人水手說過。"

洛千羽沒有追問,但注意到男孩說這話時手指不自覺地摩挲着脖子上的某個部位——那裏隱約露出一個奇怪的印記,像是被燙傷的疤痕。

雨勢漸小,遠處教堂的鍾聲敲響了午夜。鍾表匠的懷表突然劇烈震動,指針瘋狂旋轉後指向東北方向——暮色森林。

"第七把鑰匙,"洛千羽收起戰斧,"我們得盡快找到那位精靈使者。"

艾麗卡檢查箭袋:"怎麼去?港口肯定被封鎖了。"

"走陸路,"洛千羽展開從矮人那裏得到的地圖,"從舊城區穿過,避開主要關卡。"

米洛猶豫地問:"那些受傷的矮人...我們不管他們了嗎?"

洛千羽沉默片刻:"我們無能爲力。淨罪之焰不會留下活口。"他想起矮人臨死前的話,"但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

三人稍作休整,準備在天亮前離開港口區。洛千羽負責警戒,站在倉庫的小窗前觀察街道。雨後的霧氣籠罩着自由港灣,聖安德魯大教堂的尖頂在霧中若隱若現,上空的黑色漩渦似乎又擴大了一圈。

突然,一陣熟悉的異樣波動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強烈。洛千羽扶住窗框才沒有跌倒,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這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碎片,而是一個連貫的場景:

暮色森林深處,一位銀發精靈女子被鐵鏈鎖在石柱上,周圍站着七名紫袍人。女子胸前掛着一枚樹葉形狀的吊墜,正發出耀眼的綠光。紫袍人齊聲吟唱,吊墜的光芒逐漸暗淡...

幻象消失,洛千羽渾身被冷汗浸透。這是預兆!第七把鑰匙的持有者已經被捕,而且教會正在嚐試強行激活鑰匙!

"艾麗卡!米洛!"他急促地呼喚同伴,"情況有變,精靈使者被抓了!"

艾麗卡立刻收拾行裝:"在哪?"

"不確定具體位置,但應該在暮色森林邊緣的某個教會設施裏。"洛千羽快速將戰斧和吊墜包好,"我們得立刻出發。"

米洛突然說:"我知道一條近路。"

兩人驚訝地看向男孩。米洛的臉漲得通紅,但眼神堅定:"我...我以前是流浪兒,經常在城牆下的暗道裏活動。有一條廢棄的下水道直通北門外的老路。"

艾麗卡揉亂他的頭發:"好小子!帶路!"

三人悄然離開倉庫,在米洛的帶領下鑽進一個隱蔽的排水口。下水道裏惡臭撲鼻,但確實如米洛所說,是絕佳的隱蔽路徑。走了約半小時,前方出現微光——出口到了。

爬出下水道,他們已身處自由港灣北部的荒廢農場。從這裏可以眺望遠處暮色森林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等等,"艾麗卡突然拉住兩人,指向農場邊緣,"看!"

幾個黑影正騎馬向森林方向疾馳。即使隔着距離,也能辨認出他們紫金色的鬥篷——淨罪之焰的人!

"他們在趕去某個地方,"洛千羽低聲道,"可能是精靈使者的關押點。"

三人加快腳步,沿着小路追趕。隨着距離拉近,森林的輪廓越發清晰。突然,懷表再次震動,指針直指森林東南角的一處山丘——那裏隱約可見幾座石質建築的輪廓。

"教會的老修道院,"艾麗卡認出了這個地方,"據說五十年前就廢棄了。"

洛千羽的銘刻天賦感應到強烈的魔力波動:"不,不僅沒廢棄,還被改造成了某種儀式場所。"

他們謹慎地接近修道院外圍。石牆年久失修,多處坍塌,但主建築保存完好,窗戶裏透出詭異的紫光。更令人不安的是,修道院上空的魔力流動異常紊亂,形成一個扭曲的漩渦。

"分頭行動,"洛千羽制定計劃,"艾麗卡,你負責制高點監視;米洛,你留在外圍警戒;我潛入內部尋找精靈使者。"

艾麗卡皺眉:"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進去。"

"不,我們需要有人在外面接應。"洛千羽取出戰斧和吊墜,"而且這兩把鑰匙需要特殊方法隱藏,否則會被教會感應到。"

他從行囊中取出兩枚東方銅錢,分別銘刻上屏蔽符文,然後與鑰匙接觸。銅錢發出微光,鑰匙的魔力波動立刻減弱到幾乎不可察覺。

"一小時內如果我還沒出來,"洛千羽系好裝有鑰匙的暗袋,"立刻帶着米洛離開,去找莉莉絲。"

艾麗卡不情願地點頭,帶着米洛消失在樹影中。洛千羽深吸一口氣,激活銘刻天賦中最基礎的潛行符文,向修道院潛去。

石牆上的缺口直通內院。洛千羽貼着陰影移動,避開巡邏的紫袍守衛。主建築的大門緊閉,但側面的彩窗已經破損,足夠一個瘦削的人鑽入。

室內光線昏暗,只有走廊盡頭的房間亮着光。洛千羽屏息前行,在拐角處突然聽到腳步聲,連忙閃入一個空置的小室。

兩名紫袍人交談着走過:

"...精靈比預期的頑強,儀式已經延遲了..."

"...大主教很不滿,要求天亮前必須..."

"...第七把鑰匙必須激活,否則前六把的平衡..."

等腳步聲遠去,洛千羽繼續前進。盡頭的房間門虛掩着,裏面傳來痛苦的呻吟聲。他小心地從門縫窺視——

房間中心是一個石制祭壇,上面躺着一位銀發精靈女子,四肢被鐐銬固定。七名紫袍人圍成一圈,手持不同法器吟唱着。祭壇上方懸浮着那枚樹葉形狀的吊墜,但它的光芒已經變得極其微弱,幾乎被周圍紫黑色的能量完全壓制。

洛千羽注意到牆角站着一個人影——銀面具,紫金長袍,胸前佩戴着主教徽記。即使從未謀面,洛千羽也能確定:這就是大主教維綸本人!

維綸突然抬頭,仿佛感應到什麼,銀面具轉向門口。洛千羽迅速後退,但已經晚了——主教手中的權杖亮起刺目光芒。

"入侵者!"維綸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抓住他!"

整個修道院瞬間沸騰。洛千羽轉身就跑,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咒語吟唱聲。他原路返回,卻在拐角處撞上兩名紫袍守衛。

短刀出鞘,洛千羽幹淨利落地解決一人,但第二人已經高聲示警。更多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他被迫改變方向,沖上螺旋樓梯,來到二層走廊。

走廊盡頭是一扇彩窗,窗外就是自由。洛千羽加速沖刺,突然,地板上的符文亮起——陷阱!

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掀翻在地。維綸的聲音從樓梯處傳來:"銘刻者,我們終於見面了。"

洛千羽掙扎着爬起,看到維綸緩步上樓,身後跟着六名紫袍法師。退路已斷,前方是彩窗...

"把鑰匙交出來,"維綸伸出手,"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洛千羽冷笑:"你以爲集齊七把鑰匙就能控制湮滅之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維綸的銀面具在燭光下泛着冷光:"愚蠢。湮滅之影只是工具,真正的力量在於聖印。"他舉起權杖,頂端鑲嵌着一枚奇特的寶石,"看,這就是控制它的關鍵!"

寶石中流轉着與吊墜類似的符文,但更加復雜邪惡。洛千羽的銘刻天賦立刻辨認出這是一種契約魔法,但被扭曲成了奴役工具。

"你瘋了,"洛千羽慢慢後退,"那種東西不可能真正控制上古存在!"

"已經控制了一部分,不是嗎?"維綸指向窗外,"看看自由港灣的天空,看看那些幸福的民衆——他們根本不知道每天喝下的聖水中有什麼。"

洛千羽的背已經抵上彩窗。沒有退路了...

就在這時,一支黑箭破空而來,正中維綸的權杖!寶石應聲而碎,紫黑色的能量噴涌而出。窗外,艾麗卡站在樹梢上,已經搭上第二支箭。

"現在!"她大喊。

洛千羽毫不猶豫地轉身撞向彩窗。玻璃碎裂聲中,他墜向地面,在半空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托住——是米洛!男孩雙手前伸,眼中閃爍着綠色的光芒,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快跑!"米洛臉色蒼白,"我只能堅持幾秒!"

三人沖入森林深處。身後,修道院爆發出刺目的紫光,維綸的怒吼回蕩在夜空中:

"找到他們!奪回鑰匙!爲了淨化的榮耀!"

樹枝抽打着面頰,洛千羽的心髒狂跳。他們雖然暫時逃脫,但教會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存在和目的。更糟的是,第七把鑰匙仍在精靈使者身上,而她已經落入淨罪之焰之手...

月圓之夜只剩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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