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倉庫高窗的縫隙灑落，在主教維綸的日志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洛千羽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將最後一頁輕輕合上。整夜未眠的閱讀讓他面色蒼白，但眼中的震驚與憤怒卻愈發熾烈。
"怎麼樣？"艾麗卡遞過一杯熱茶，茶水裏飄着幾片東方特有的草藥，"找到有用的信息了嗎？"
洛千羽接過茶杯，溫熱透過陶瓷傳遞到冰涼的指尖。"比想象的更糟，"他的聲音嘶啞，"維綸的計劃已經進行了至少五年。他故意喚醒湮滅之影的投影，制造魔力枯竭的假象，目的是讓教會壟斷所有魔法使用權。"
米洛蜷縮在角落，抱着膝蓋："那...那些鑰匙呢？"
"七把鑰匙確實能完全解開封印，但維綸似乎並不打算真正釋放湮滅之影，"洛千羽翻開日志的某一頁，"他計劃在湮滅之影完全蘇醒前，用某種'聖印'重新控制它。"
艾麗卡皺眉："聖印？"
"一種古老的契約魔法，"洛千羽指向日志上的草圖，"維綸在暮色森林的某個精靈遺跡中發現了這個方法。理論上，持有聖印者可以命令湮滅之影吞噬特定目標的魔力。"
艾麗卡吹了聲口哨："所以這老混蛋是想把湮滅之影當成武器？"
"不僅如此，"洛千羽翻到另一頁，"他還計劃在月圓之夜——也就是七天後——舉行一場'淨化儀式'，屆時所有非教會認可的魔法師都會被標記爲'異端'，他們的魔力將被強行抽幹。"
米洛臉色發白："就像...就像他們對莉莉絲的妹妹做的那樣？"
洛千羽沉重地點頭。日志中詳細記載了數十次實驗，許多無辜者被作爲測試聖印的犧牲品。而最令人不安的是，維綸似乎對湮滅之影的危險性心知肚明，卻在日志中輕描淡寫地稱之爲"必要的代價"。
"我們得阻止他，"艾麗卡握緊了拳頭，"但怎麼做？直接殺進教會？"
洛千羽搖頭："太魯莽。我們需要更多關於聖印的情報，以及..."他摸了摸懷中的吊墜，"找到其他鑰匙持有者。維綸已經收集了四把，我們手上有第五把，還有兩把下落不明。"
窗外突然傳來鍾聲，是聖安德魯大教堂的晨禱鍾。鍾聲在空氣中震顫，洛千羽突然感到一陣異樣——吊墜在發熱，而且隨着鍾聲的節奏微微震動。
"怎麼了？"艾麗卡注意到他的異常。
洛千羽掏出吊墜，驚訝地發現上面的符文正發出微弱的藍光："它在感應什麼..."
話音未落，一股強烈的魔力波動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洛千羽感到一陣眩暈，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面：高聳的尖塔、扭曲的空間、一個模糊的人影手持權杖...
波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幾秒鍾後一切恢復正常。艾麗卡和米洛一臉茫然，顯然沒有感受到剛才的異樣。
"你們沒感覺到？"洛千羽額頭滲出冷汗，"那股魔力波動？"
艾麗卡搖頭："什麼波動？我只聽到鍾聲。"
米洛突然指着窗外："看！"
三人湊到窗前。遠處的聖安德魯大教堂上空，一道幾乎不可見的波紋正在擴散，像石子投入水面的漣漪。普通人根本不會注意，但在洛千羽的銘刻感知中，那波紋中蘊含着驚人的魔力。
"是投影，"洛千羽低聲道，"湮滅之影的投影在擴張。"
艾麗卡眯起眼睛："我什麼也看不見。"
"因爲你不是魔法師，"洛千羽解釋，"這種波動只會影響魔力感知者。"他突然想到什麼，轉向米洛，"你能看見嗎？"
米洛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一點點...像熱氣扭曲空氣那樣。"
這個回答讓洛千羽和艾麗卡都愣住了。米洛從未表現出任何魔法天賦，現在卻能感知到魔力波動？
艾麗卡蹲下身與米洛平視："小鬼，你以前能看到這種東西嗎？"
"不...不是看，"米洛咬着嘴唇，"是感覺。就像...就像站在瀑布旁邊，能感覺到水汽那樣。"
洛千羽若有所思。這可能是長期接觸魔法物品產生的敏感，也可能是男孩體內潛藏的天賦被激活了。無論如何，這都意味着米洛可能具備成爲魔法師的潛質。
"我們得靠近點調查，"洛千羽決定道，"艾麗卡，你和米洛留在這裏繼續研究日志，找出關於聖印的更多細節。我去教堂附近看看。"
艾麗卡立刻反對："太危險了！審判所肯定在搜捕你。"
"所以才要僞裝，"洛千羽從行囊中取出幾樣物品——一瓶藥水、一副眼鏡和一件灰色長袍，"東方商人的裝扮。只要不靠近聖騎士，應該沒問題。"
艾麗卡還想爭辯，但洛千羽已經換好裝束："兩小時內回來。如果我沒回來..."他遞過一張紙條，"按這個地址去找一個叫'老煙鬥'的人，他會帶你們離開自由港灣。"
艾麗卡不情願地接過紙條："小心點，東方人。"
自由港灣的街道比往日更加擁擠。洛千羽壓低帽檐，混在前往教堂的人群中。今天是聖靈降臨日，許多信徒都穿着節日盛裝，手捧鮮花和蠟燭。這種氛圍反而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越接近教堂，吊墜的反應就越強烈。當聖安德魯大教堂的尖頂完全映入眼簾時，吊墜已經燙得幾乎無法手持。洛千羽拐進一條小巷，從側面的角度觀察教堂。
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教堂上空懸浮着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黑色漩渦，七道銀色光流從城市不同方向匯聚而來，源源不斷地注入漩渦中心。這正是地下設施中那個投影的放大版！
更令人不安的是，教堂周圍的空氣中飄蕩着無數細小的黑色顆粒，像灰塵般不起眼，但洛千羽的銘刻天賦能感知到它們蘊含的吞噬性魔力。這些顆粒隨着信徒的呼吸進入他們體內，雖然暫時無害，但長期積累會怎樣？
"先生？要買聖水嗎？"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洛千羽的思緒。
他低頭，看見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提着籃子，裏面裝滿小玻璃瓶裝的"聖水"。瓶中的液體泛着詭異的銀光，與那些黑色顆粒形成鮮明對比。
"這是什麼？"洛千羽拿起一瓶仔細觀察。
"大主教祝福過的聖水，"女孩驕傲地說，"能驅邪避災，增強魔力。一瓶只要五個銅板。"
洛千羽敏銳地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淤青和眼中的疲憊。他掏出銅板："每天都來賣嗎？"
女孩點頭："從上周開始的。教堂的執事說，現在外面有'魔力瘟疫'，只有喝聖水才能預防。"
洛千羽心頭一凜。這所謂的聖水很可能含有控制性成分，是維綸計劃的一部分。他買下一瓶，準備帶回去研究。
正要離開時，教堂側門突然打開，一隊銀甲聖騎士列隊而出。洛千羽立刻轉身假裝挑選旁邊攤位的水果，但已經晚了——吊墜突然發出刺目的藍光，照亮了整個小巷。
"那邊！"一個聖騎士大喊，"有魔法反應！"
洛千羽咒罵一聲，將吊墜塞回衣內，迅速鑽入人群。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他拐過幾個彎，鑽進一條狹窄的巷道，卻發現是條死胡同。
追兵越來越近。洛千羽環顧四周，發現牆上有一道幾乎與磚石融爲一體的暗門——黑市的入口！他迅速按記憶中的方式激活符文，門無聲滑開。
門後卻不是熟悉的黑市街道，而是一個陌生的圓形房間，牆上掛滿各式鍾表，滴答聲此起彼伏。房間中心的搖椅上，坐着一個戴單片眼鏡的禿頂老人，正在調試一個精巧的機械裝置。
"啊，"老人頭也不抬地說，"迷路的銘刻者。"
洛千羽渾身緊繃："你是誰？"
"大家都叫我'鍾表匠'，"老人終於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閃爍着異樣的光芒，"而你，洛千羽，比預計的來得早了些。"
門外傳來聖騎士的喊叫聲，但老人只是輕輕敲了敲身旁的一個大鍾。鍾聲回蕩，門外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模糊，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不用擔心，"鍾表匠微笑，"在我的領域裏，時間流速不同。他們至少要十分鍾才會找到這扇門——如果我們還在這裏的話。"
洛千羽的手悄悄移向短刀："你想要什麼？"
"合作，"鍾表匠放下工具，"我和你一樣，對維綸的計劃...不太滿意。"
"你是反抗組織的人？"
老人笑了："不，不，我只是個時間觀察者。但最近某些時間線變得過於混亂，需要...調整。"他指向牆上最大的那個鍾，表盤上不是數字，而是七個奇怪的符號，"看，七把鑰匙的聚集速度比預期快了37%。"
洛千羽走近觀察，發現那些符號與吊墜上的符文極爲相似："你能追蹤鑰匙？"
"某種程度上，"鍾表匠調整了一下單片眼鏡，"比如我知道第六把鑰匙將在明天日落前抵達自由港灣，由一艘來自凜冬山脈的矮人商船運送。"
這個消息讓洛千羽心跳加速。如果能搶先拿到第六把鑰匙...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鍾表匠的表情變得嚴肅："因爲時間流顯示，如果七把鑰匙集齊，有93.7%的概率會導致位面崩塌。作爲一個珍惜現有時間線的人，我覺得應該做點什麼。"
他從工作台下取出一個小巧的懷表遞給洛千羽："這個給你。當第六把鑰匙出現時，它會指向正確的位置。"
洛千羽接過懷表，發現指針不是金屬制的，而是兩縷不斷流動的星光："代價是什麼？"
"聰明的問題，"鍾表匠贊許地點頭，"代價是你要在三天內找到第七把鑰匙的持有者——一位來自暮色森林的精靈使者。她目前藏在碼頭區的漁夫小屋，但很快就會暴露。"
牆上的某個鍾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鍾表匠皺眉："時間到了。聖騎士即將破門。從後門離開吧，銘刻者，記住——月圓之夜前必須集齊三把鑰匙，才能打破平衡。"
後門通向一條僻靜的小巷。洛千羽剛踏出門，就聽見身後傳來破門聲和怒吼。他迅速融入街道上的人流，心跳如鼓。
鍾表匠的情報如果屬實，他們就有了扭轉局勢的機會。但時間緊迫——明天日落前攔截矮人商船，三天內找到精靈使者，七天內阻止維綸的淨化儀式...
回到藏身處時，艾麗卡正在研究那瓶聖水。她將一滴液體滴在鐵片上，液體立刻腐蝕出一個小洞。
"腐蝕性這麼強的東西，他們居然讓人喝下去？"艾麗卡難以置信地說。
洛千羽將懷表放在桌上，簡要講述了鍾表匠的事。米洛好奇地擺弄着懷表，突然驚叫一聲："它動了！"
確實，原本隨機流動的星光指針突然指向西北方向，並開始微微顫動。
"這麼快？"洛千羽皺眉，"矮人商船應該明天才到..."
艾麗卡走到窗邊，望向西北方向的港口："除非它提前抵達了。"
三人對視一眼，迅速收拾行裝。如果第六把鑰匙真的提前到來，他們必須趕在教會之前拿到它。
洛千羽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將主教日志藏在貼身的暗袋裏。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布滿了烏雲，聖安德魯大教堂的尖頂在陰雲中若隱若現，上空的黑色漩渦似乎比來時更大了。
一股熟悉的異樣波動再次襲來，比早晨那次更強烈。洛千羽扶住牆壁才沒有跌倒，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這次他清晰地看到一個矮人戰士倒在血泊中，手中緊握着一把刻有符文的戰斧...
"洛？"艾麗卡擔憂地扶住他，"又來了？"
洛千羽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不只是波動...是預兆。第六把鑰匙有危險，我們必須立刻行動。"
米洛已經背好小包，眼中閃爍着與年齡不符的堅毅："我去準備後路。"
艾麗卡檢查着箭袋，冷笑一聲："看來教會今天要倒黴了。"
洛千羽望向窗外，烏雲中隱約有雷光閃動。這場圍繞鑰匙與力量的博弈，正在向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而隨着湮滅之影的投影不斷增強，自由港灣的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