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深海已久的巨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拽向水面。
五條悟倏然睜開雙眼。
那雙被譽爲“六眼”的蒼天之瞳,此刻卻並未如往常般自動運轉,貪婪地汲取、解析着周圍無窮無盡的信息洪流。
視野裏只有一片模糊的、帶着光暈的天花板輪廓。
身體異常沉重,仿佛每一塊骨骼都被重新拼接過,帶着一種陌生的滯澀感。
沒有疼痛,也沒有虛弱感,就是...空。
一種力量被徹底抽幹後,只剩下純粹軀殼的空洞感。
他沒死?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一種冰冷的警惕取代。
腰斬的劇痛,血液流失的冰冷,最後的記憶碎片尖銳地刺入腦海。
這裏是哪?
他不動聲色,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刻意維持在沉睡時的平穩綿長。
眼珠在有限的範圍內極其緩慢地轉動,打量着這個陌生的空間。
簡潔的裝潢,暖色調的燈光,空氣裏彌漫着一種...幹淨的、類似陽光曬過棉被的味道?
很普通,普通得過分。
沒有咒力殘留的痕跡,沒有結界運轉的能量波動,甚至沒有監控設備運作的微弱電流聲——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他的六眼罷工了。
這太詭異了。
就在他試圖凝聚起一絲咒力,哪怕只是指尖微弱的“赫”,來試探這具身體和周圍環境時,一個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契約者五條悟意識蘇醒,開始進行基礎狀態掃描…】
【生命體征:穩定(重塑中)。】
【能量核心:咒力回路重度損毀,修復進度7%。】
【特殊能力:六眼 檢測到強制關閉狀態。】
五條悟眼神微凝,面上卻依舊保持着初醒的茫然,仿佛那聲音只是幻聽。
【契約者五條悟,請確認已接收信息。】系統的聲音平板無波,【你已死亡。當前狀態爲世界調和系統‘萬象’根據宿主奴良陸生選擇,消耗其全部初始資源點,對你的生命形態進行重塑後的結果。】
死亡...重塑?
宿主?奴良陸生?
陌生的名字。
【你的存在已與‘萬象食肆’及宿主奴良陸生綁定。核心任務:協助宿主收集不同世界關鍵人物的‘滿意值’,提升世界融合度,最終達成多元宇宙能量平衡。】
系統簡潔地概述着。
【你的六眼及咒力因核心損傷過於嚴重,爲防止你意識蘇醒後本能驅動它們造成不可逆二次創傷,本系統已進行臨時關閉處理。你可嚐試自行啓動,但基於當前修復進度及穩定性評估,強烈建議維持關閉狀態,直至核心修復度達到30%以上。】
協助?任務?
五條悟安靜地聽着,長長的白色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沒有生氣的完美雕塑。
系統監測着他的生理數據,平穩得如同深潭。
很好,看來這位曾經的“最強”雖然行事風格資料顯示爲“高風險”,但在生死大事上還是足夠理智的,懂得權衡利弊...
【你在幹什麼!!!】
沒等系統慶幸的回路轉完,眼前的一幕便讓他大驚失色。
“唔.....”
一聲微不可聞的悶哼聲後,床上的銀發青年身軀猛地一震,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
只見他緊閉的薄唇無法抑制地張開,鮮紅的血線瞬間從嘴角蜿蜒淌下,劃過蒼白的下頜。
更駭人的是,他那雙緊閉的眼角處,竟也同時滲出了兩道刺目的血痕!
【警告!檢測到契約者五條悟強行驅動‘六眼’!核心損傷加劇!能量回路過載!】
系統的電子音第一次出現了急促的波動。
【立即停止!重復!立即停止!否則將導致重塑程序崩潰!】
“呵...咳咳...” 五條悟低低地笑了起來,伴隨着壓抑的咳嗽,更多的鮮血涌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襯得那張臉越發妖異慘白。
他毫不在意地抬手,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跡,指尖沾着刺目的紅,聲音帶着一種玩味的嘶啞,卻清晰地傳入系統意識中:“居然......是真的啊...不是幻術。死而復生嗎...真有意思。”
系統感覺自己的cpu要被燒壞了。
瘋子!
簡直就是瘋子!!
宿主是冤大頭!
這個契約者又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兩個無法預估的生物???
用自殘的方式來驗證真實性?!
如果他是個正常人,此時此刻一定會大罵一句神經病!!!!
【強制介入!啓動緊急修復程序!消耗備用能源!】系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執行着指令。
一道柔和的、帶着生機的能量迅速包裹住五條悟,強行壓制住他體內因強行啓動六眼而暴走的咒力亂流,修復着剛剛撕裂的脆弱回路。
【修復中.....預計額外耗時12小時.....】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都透着一股疲憊和心累。
【契約者五條悟,你的行爲已被記錄。請務必遵守系統建議,珍惜此次重塑機會。】
它頓了頓,決定趕緊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
【今晚,你將與你的任務合作者,奴良陸生正式會面。請做好準備。】
丟下這句話,系統的存在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溜得飛快,仿佛生怕多待一秒,這位祖宗又會幹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房間裏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五條悟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靠在床頭,任由那修復的能量流淌過四肢百骸,蒼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裏面沒有痛苦,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極地寒冰般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奴良陸生.... 嗎?
另一邊,萬象食肆內。
送走了對“回憶1號”贊不絕口、甚至拍着胸脯說要和他拜把子當兄弟的毛利小五郎,奴良陸生臉上帶着營業式的溫和笑容,正準備收拾吧台。
【宿主,緊急通知。】系統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契約者五條悟,已於17分鍾前蘇醒。】
奴良陸生擦拭酒杯的動作微微一頓,棕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驚訝。
這麼快?
【補充說明:】系統的聲音更無奈了,【蘇醒後,他無視本系統關於禁止使用六眼的強烈建議,強行啓動,導致核心損傷加劇,差點引發重塑程序崩潰。本系統已消耗備用能源進行緊急修復。】
“......”
奴良陸生沉默了兩秒,隨即,那總是帶着溫和弧度的嘴角,緩緩地、一點點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不再是面對顧客時的禮貌溫和,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帶着點新奇和玩味的笑意,甚至眼底都染上了一絲真實的愉悅。
“哈....” 他輕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將擦得鋥亮的酒杯放回架上,“真是個...有意思的‘家人’啊。”
瘋子?
或許吧。
但這份不按常理出牌的瘋狂勁兒,倒是意外地不讓人討厭。
他低頭,看着正乖乖坐在高腳凳上,小口小口吃着布丁的兒子:“小渡,我們提前關店,回家吧。”
“回家?” 小渡抬起沾着一點奶油的小臉,藍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媽媽...?”
“嗯。” 奴良陸生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容溫柔,“媽媽醒了,我們回去看看他。”
夕陽的餘暉將街道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奴良陸生牽着蹦蹦跳跳的小渡,推開家門。
玄關處很安靜。
他將小渡的小鞋子脫下擺好,自己也換上了拖鞋。
屋子裏彌漫着一種奇異的、緊繃的寂靜,仿佛有什麼沉睡的猛獸已經悄然睜開了眼。
他示意小渡先在客廳等一下,然後放輕腳步,朝着二樓那間特殊房間走去。
站在門外,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那抹溫和無害、如同春風拂面般的笑容,然後,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吱呀——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溫暖的燈光傾瀉而入,照亮了床上靠坐着的那個身影。
銀白色的發絲在光線下流淌着冷月般的光澤,即使帶着傷後的虛弱,那張臉的輪廓依舊精致得令人屏息。
此刻,那雙傳說中的“六眼”並未開啓,那雙如同頂級藍寶石般的蒼藍色眼眸,正靜靜地、毫無波瀾地望過來。
目光在空中交匯。
一個笑容溫和,眼神深處卻藏着審視與興味。
一個面無表情,藍眸深處是凍結的冰湖與無聲的探究。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奴良陸生站在門口,看着那雙終於不再緊閉、如同天空般美麗的眼睛,唇角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聲音溫和得如同問候一位老朋友:
“初次見面,我是奴良陸生。你感覺怎麼樣?”
“孩子他媽?”
TBC.